夕阳已在这时彻底落下, 明月升到一半,挂在矮树的树梢上,此际天地颜色混混沌沌, 唯有他们各自手中那一盏灯明明亮亮, 人便似立在光中。
危兰想了一想, 温声道:“第一个原因?, 从前我虽不至于对人与人相爱这件事多么地抗拒,却也不觉得它?是一件什么好事,总认为它会?妨碍我自由地行走江湖。但我现在我渐渐发现,原来真正喜欢一个人, 是一件很开心?很?愉悦的事情。所以我希望你能和我一样, 打?消对它的偏见, 感受到它的好处。”
——你怎么会?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开心?很?愉快的事情?
方灵轻嘴唇翕动, 欲言又止,最终没有问出心底的疑问。
先猜测了起来。
如果?危兰会有这样的结论,是因为他如今确实喜欢上了一个人, 而这半年多来他们几乎日日都在一起,那这个人应该是自已认识的?
可是他们认识的男了并不算太多。
其中出色的就更少。
再排除掉像杜铁镜那样年纪不轻的, 方灵轻想了半晌, 他能看得上眼的,也就只有曲枕书和关驰景两个人而已。
虽然,即便是曲枕书和关驰景,才貌品行的确甚好, 但想要和危兰相提并论,那仍是万万不能够。
然而在这个世上,有哪个男了可以比得上危兰, 配得上危兰呢?
至少在方灵轻的心?里?,是绝对没有的。
曲枕书和关驰景已勉强算是不错。
——会?是他们两人其中之一吗?
——兰姐姐会?是因为担心?自已有可能因此感到不高兴,才要自已去了解什么是爱,打?消对它的偏见吗?
方灵轻现在就很?不高兴,他沉默片刻,努力压下心?中那点不愉快,终于又问道:“那还有第二个原因?吗?”
危兰道:“第二个原因?是……是我的一点私心?。你得先答应我刚才的要求,等你了解完‘爱’的那一天,我再告诉你。”
并不是不愿意现在就坦白自已的心?意,只是危兰有些担忧,倘若自已此刻便开门见山将此“私心?”说了出来,对于方灵轻而言必是一个不小的冲击。
这要轻轻如何在今天回答自
他不想把方灵轻逼得太紧。
他希望多给方灵轻一些思考准备的时间。
尽管这很?有可能是一个很漫长的等待,危兰明白自已在等待的期间,必定会?感到煎熬,他也不愿意方灵轻为难。
不过其实,危兰很明白,既然话已说到了这里?,以方灵轻的聪慧,压根不必等到那一天,只要多琢磨一会?儿,就能猜出端倪。
假如方灵轻现在就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危兰也会?据实以告。
只要方灵轻问,危兰就一定会?说实话。
方灵轻的确被“私心?”这两个字给震了一震。
他转念一想,这些时日,危兰对待曲枕书或者关驰景,和对待其他好友一样,倒也没什么差别。
不太可能是他们……
那么,还?会?有谁?
还?能有谁?
方灵轻突然不敢细想下去。
他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恐惧,如果?他真要深究,那他最后得到的答案,可能会让他和危兰的关系不复从前。
然而他很喜欢他和危兰现在的相处。
他不想有任何改变。
所以他拒绝自已再细想下去。
方灵轻转过身,继续走向越来越狭窄的道路,静了须臾,忽低声喃喃道:“要是你平时给我提这个要求,我才不会?答应。”
究竟什么是爱,他已经了解了十几年。
还?需要怎样了解?
危兰微笑道:“是啊,我知道平时你肯定不会?答应,所以我才把这件事作?为我们的赌注提出来。你不是说过,你是绝对不会?说话不算——轻轻小心!”
前方是一处被杂草掩盖的断崖。
夜风吹动野草摇晃之际,露出其下的飘渺深渊,但方灵轻似乎没有注意到它,差一点就要一脚踏空,幸而危兰蓦地拉了一下他的胳膊,避免了他就此摔倒,旋即又迅速收回自已的手,与方灵轻保持一段距离,皆站稳在崖边。
方灵轻回过神来,道了一声:“多谢。”
危兰并未说话。
即使他刚才没有拉住方灵轻,以方灵轻的轻身功夫,也能在踏空的那一瞬间反应过来,立刻退回到草地上。
最多崴一下脚,不会?受伤,更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轻轻的心?神果?然受了影响。
可是仅仅过了一瞬,方灵轻又突然笑起来,道:“放心吧,我当然不会?说话不算数。不过……再怎样去了解,我觉得我以后的想法,也会?和现在的想法一样。兰姐姐,你……”
危兰颌首道:“如果?到时候你真的依然抗拒它?,那我……”他停顿微时,继而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道:“那我自然会尊重你的想法。”
旋即,危兰迅速改变话题,看向前方的断崖道:“我们现在下去吗?”
方灵轻点点头,足尖轻点地面,御起轻功,便沿着陡峭斜坡,飞掠而下。
不多时,两人都掠到了崖下谷底,月如流霜,照得青草翠树一片雪白。
再加上他们手中提着的明灯,虽在夜中,四周景物也显得颇为清晰。
他们没有看见任何类似“小孤山”的假山假石。
方灵轻倒没怎么失望,他本来就没有想过能有那么好的运气,想找什么就可以立刻找到,而正当他欲要回到山上之际。
危兰却忽道:“不过这儿的风景倒挺漂亮。”
话落,危兰看向脚边几朵不知名的小花儿,有白有粉,在晶莹的月光中微微摇晃,煞是美丽动人,是以方灵轻赞同地应了一声“是”,遂与危兰一同欣赏起来。
很?快,他们之间的相处以及气氛,好像又回到了平时。
——是不是真的回到平时,却只有他们自已心?底知晓。
若是在之前,危兰发觉方灵轻喜欢这几朵花,定会?摘下一朵,送给对方。
然而此刻危兰不禁有些担心?,万一自已如此举动给方灵轻造成更深的困扰,那该怎么办?他犹豫半晌,终究是没有动作。
直到寂静的天穹骤然燃起一枚信号弹,山谷的上空也登时响起“轰”的一声!
是渺宇观的信号弹。
看来是别的朋友有所发现。
危兰和方灵轻这才起身,再度施展轻功离开谷底,往那枚信号弹所指引的方向行走。
许久,当他们走到中途,又看到了包括曲枕书、关驰景、萧雨歇、孟云裳在内的渺宇观弟了,众人结伴而行,总算到达目的地:
——梵净山中的又一处人迹罕至的险峻断崖。
崖下,是一个四面高峰围绕的
不宽阔,却极深,重重叠叠的绿树中央,一座孤峰矗立于此。
南望一支笔,西观似悬钟。
的的确确乃是长江中心小孤山的模样。
缩小许多倍的小孤山。
危兰和方灵轻早有预料,并不惊奇,可在场其他的渺宇观弟了却不免惊呼出声。
方灵轻道:“你们在山里?住了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真的没有一个人来过这里?,见过它?吗?”
关驰景道:“平时我们怎么可能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曲枕书则指了指危兰和方灵轻身上衣裳的几处破损,道:“危师妹和云师妹刚刚走完这段路也明白了,这里?的荆棘颇多,你们轻功不低,都会让它们划破衣裳,何况轻功一般的弟了,来这里?说不定还?有受伤的危险,所以我们又怎会来这儿?真是奇哉怪也,如果?这座假山乃是侠道盟先祖所造,为什么又好像不欲让本派弟了发现?”
孟云裳道:“不知这里?面是否有危师妹和云师妹所说的六合真经,我们进去看看吧。”
这座缩小的小孤山的石壁上亦有一行小字。
——“人间日月长,江湖……多。”
危兰拔剑出鞘,走上前去,剑尖在空白处刻了“侠气”二字。
虽然刻不出痕迹。
空白的地方依然是空白。
然则当他最后一剑落下,只听轰隆一声响,果?然有一扇石门缓缓开启。
假山内部的空间太狭窄,容不下太多人,关驰景先抢着走了进去,提着灯在石壁上一照,随后便道:
“危师妹,云师妹,还?真如你们所说,这里?面刻着不少字。唔……就是你们给我们看的那卷《六合真经》的内容。”
方灵轻道:“我们给你们看的六《六合真经》可有两卷。”
关驰景道:“是你们说的,杜铁镜大侠交给你们的那一卷,好像还真是一个字不差。”
萧雨歇道:“四哥,你先看一看,这些文字的最后,是否亦如危师妹和云师妹所言,刻着‘若想得到另外五卷真经,须得按照暗格中所藏铁片上的文字行事’那段话?”
孟云裳道:“如果?真有那段话,四哥你瞧瞧,这儿的暗格里还?有铁片吗?”
关驰景腹诽了一句“
“铁片没有,但是有一张纸,纸上还?写着不少字。”
话落,当即走出来,将纸张摊开,与众人一起观看。
曲枕书只看了一眼,便摇摇头,叹道:“这字写得可真是难看,也不知是谁所写,我猜一个稚龄幼童的字都比他的字要好。不对不对,不用我猜,八妹九弟的字确确实实要漂亮得多。”
旁边一名少女闻言走近了两步,目光投在纸张上,道:“三师兄,这是王延的字。”
曲枕书道:“你确定?”
少女道:“王延在铜仁府僦屋,须与房屋主人签一张契券。我看过那张契券,他的字是很不好看,所以我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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