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三秦关士兵踩着泥泞不堪的道路,在朝阳之下苦苦寻找着张清梦二人。每个人都晓得,哪怕是一具尸体,一节手指骨,都足够自己封侯领赏。为了这个目标,就是刀山火海也无法抵挡。
老将左文手拄虎啸大漠枪,愤恨地说道:“那个金甲毛头小子,若不是那团雷惊了我的马,怎会叫他逃脱?”仇飞只好笑着劝:“事已至此,纵有千般烦恼也无可奈何,目前首要任务是找到张清梦,哪怕是一具尸体……”
左文长叹一口气,蹚着石头走过泥潭,众人更不敢怠慢,顺着老将军的路一并走了过去。
这时,一个光脚士兵踏着污泥跑过来,汗流浃背地说道:“老……老……老将军……”
“老什么老?有话快说!”左文瞪了那士兵一眼。士兵惊惧,哆嗦着双腿说道:“老将军,我们弟兄虽没找到张清梦,但发现四个可疑之人,禀于将军斟酌。”
仇飞接过话来:“现在三秦山正是戒严之时,何人如此胆大竟敢出没于山中,依我之见,不如报于丞相。”
说这话时,几名士兵手持长戈,押着四名布衣过来。左文嘱咐身旁的人:“丞相有言在先,张清梦身材高大,面貌俊朗,尔等要仔细查看!”
这四人恰好是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众人率先看向那名高大男子:面貌丑陋,眼睛臃肿猥琐,额头生着几颗脓包,直叫人犯恶心。
那女子说是年轻,但却一副老态龙钟模样,满脸粗糙褶皱,最恐怖的是竟还生着硬胡子!有人没忍住,当场吐了出来。
那老人小孩倒还算正常,甚至小男孩有些清秀,很难让人起怀疑。仇飞满脸鄙夷,告到左文那里:“那男女面貌丑陋,身材虽高大却直叫人厌烦,因趁早打发他们走!”
左文听见这话,亲自去审视一番,果然和丞相所言张清梦的模样不符,但为保险起见,还是试探地问向老人:“尔等不知朝廷禁令三秦山不得出入,为何今日出行?”
老人咧开大嘴,反问道:“将军,这条道老头走了四十余年,为何今儿就不让走了?”
“今有郑贼张清梦遁逃于山中,我等奉丞相奉朝廷之令,严防死守。似你这杂闲之人,不得随意出入!”左文不满地大吼。
老人捏了捏手指,掐算了一会儿,然后胸有成竹地说道:“将军好生糊涂,前日赵公背生脓疮,特命老头早日去医治。今日药物尽已备全,却不让我等过去,若是毒性大发危及生命,老头这小命可不保哟!”
左文满脸疑惑,他怎么没听说张文波背生脓疮,他询问一旁的人,得到的答复是一致的。这样,他才理直气壮的回到:“既然你这样说,本将军就带你去见赵公,但如果你敢有丝毫作假,当即便取了你四人性命!”
“老头绝无妄言,请将军试行之。”那老人毫无惧怕,神情坚定。
仇飞望着其余那三人:“怎么着?这三个莫非是药引子不成?”
“将军说笑,哪有用人当药引子的!这男女乃是我儿子和儿媳妇,天生智力缺陷。这小孙子虽聪慧乖巧,但一人留在家中终是放心不下,故而全部带来,将军勿要见怪。”老人解释道。
仇飞冷笑着说:“这娃娃生的这么好看,爹老子真是他?”不知谁又在应和一句:“这俩丑东西挺有夫妻相的!”惹的众人捧腹大笑。那男人稍有愠怒,正要冲上前去,女人便悄悄扯住他的衣角,这才作罢。
仇飞带着大军继续搜查,左文则带着部分人马,用绳子将这四人捆在一起,骑在马上回到三秦关。而赵公府上处理政事的竟是丞相肖鲁。
左文将这四人放置外面,自己先走进去行了个礼,言罢,便询问起张文波一事。肖鲁先是大惊,随即不可思议地答:“老将军消息果真灵通,赵公确实生了脓疮,请的郎中却迟迟未到……”
事情被证实,左文这才信了七分,并将那四个人带上府来:“禀丞相,这四人声称是请来的郎中,是否过目?”
肖鲁微托下巴,嘴角渐渐上扬:“当然,让我见一见这位郎中。”
在士兵的催促下,那老头大摇大摆地闯进府中,而那男女和小童却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紧张不已。
“哦?”肖鲁走下台阶:“老郎中行医,为何要带三名助手?”
那老人将与左文说的话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肖鲁听罢,淡淡地笑了声,佝偻着腰走向那名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肖鲁死盯住那男人的眼睛,试探着问。那男子的眼神却恍惚不定,极力想要躲开,肖鲁却一把抓住他的手:“你慌什么?又不是要杀了你。”
那老头急匆匆跑过来,慌忙解释道:“这是犬子李瓜,因患病而不知礼节,只有儿童思想,万望大人休怪……”
“这是朝廷派来的丞相大人!”左文在一旁大喝。
“哎哟哟!”那老头大吃一惊,连忙扯着那三人下跪。肖鲁背着手,冷笑着说道:“想必你也是山中之人,不知昨夜可曾见有人骑着一匹马闯入林中,如若知晓,从实招来!”
那老头慌忙摇头:“丞相大人!昨夜暴雨倾盆,老头我只顾开方抓药,哪曾见得有什么人进入林中?”
“你不知道是吧……”肖鲁扳拢了嘴,又是细细的查量男人全身,男人悚然,就像怀中藏着一只小兔子,生怕被抓到。
肖鲁总觉得这个男人在哪里见过,虽然面容如此丑陋,但这等身材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此时他在脑海中疯狂搜索张清梦身上有哪些突出特征。
“唰!”肖鲁突然间将男人的袖子扯下来,他发现其右臂上生着一红胎记,这正是张清梦的身体!那男人的确是张清梦,当他的胎记被肖鲁发现时,心中一阵绝望。
“完了完了……今天我要死在这里了……”清梦闭上眼睛,如此想着。肖鲁一脸坏笑,对着众人说道:“哎呦!真是失礼了,一不小心将袖子扯了下来。本相绝不会亏待你,你随我来,给你换一身吧!”言罢,牵着清梦的手走进内房,只留下满脸疑惑的众人在府中守候。
翠鸟在树上叽叽喳喳,潮湿的气味随窗袭进内房,混合着书香使人的心愈发焦躁起来。肖鲁为清梦换了绸衣,望着远比自己高大不已的清梦,点点头笑道:“梦子,你那胎记瞒不过我哦……”
“什么梦子……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清梦浑身颤抖,他已明白自己身份暴露,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遮遮掩掩罢了。
肖鲁缓缓伸出手来,他想干什么?清梦一无所知,手足无措的他只好紧闭双眼,以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举措。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头竟被轻轻地抚了一下,就像被温柔仁慈的长辈摸了头一样,他惶惶然,不知所以。
“休要瞒过师兄,你这红红的胎记是变不了的,老实说,是不是你?”
“是……”清梦声音极其低微,反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他一直将肖鲁视为敌人,没想到对方依旧视自己为孩子,叫他心生愧疚。
肖鲁淡淡一笑:“臭小子,为兄莫非真想害你不成?你我从小相交,早将你视为亲弟弟,为何要弄得如此水火?今日这一遭算你输了,赶快回去吧。朝廷那边我想办法应付,去吧去吧!”
清梦实在没想到,肖鲁不但没有杀他,反而将他当孩子一样看待,想想之前自己是有多么愚蠢,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师兄……”清梦有些忸怩,从怀中掏出一般东西:“这个……是我的随身玉佩……您不嫌弃的话……”
肖鲁微微直起身,装作高兴的样子:“为兄怎么会嫌弃?一看到玉佩在身旁,就好像你陪在身边,为兄定会仔细珍藏。时候不多了,快带着那三人走吧。”
清梦拭去眼角的泪,微微点头,依依不舍地走出内室,巴望着肖鲁那一脸善良的表情,只是无声的抽泣。
之后,李六郎为张文波看了病,并开下了药方。在肖鲁的授意下,光明正大地离开三秦关,逃往关琅军驻地去了。单纯的清梦真的将肖鲁视为师兄,可惜他将对方想的太善良了。
深夜,肖鲁手持着玉佩,在热水中泡脚。一旁的仆人侍立着,直勾勾盯着那枚玉佩。
肖鲁用余光扫了一眼,顿时会意,便伸了个懒腰:“你伺候我这么久了,本相正在考虑如何奖赏于你,你觉得呢?”
“小人伺候丞相,实乃三生有幸,怎敢有其他非分之想?”仆人嘴上这么说,但他的目光就没有移开过玉佩。
肖鲁一阵冷笑,毫不在意地将玉佩撇向他:“这小玩意儿送你了!”
仆人慌忙伸手去接,差点就摔在地上!这突如其来的奖赏叫他欣喜若狂,但还是有些顾虑:“丞相,这枚玉佩不是您最重要的东西吗?”
“一枚玉佩能有多重要,不想要可以送回来!”
那仆人连忙道谢,疯狂折腰,在得到肖鲁的命令后,转身离去了。肖鲁坐在原地,思索着:“梦子太天真了,陛下之所以重用我,就是因为你的存在。你若死了,京城四大家族还不把我这没势力没背景的外来客活剥了?现在先不急,暂且卖你个人情,等到后方一切安顿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