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冲着隔间喊话:“阿吉多洗一会会哦!”随即爬上床躺在里侧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快睡快睡……”
小太监今晚的每一句话都逃不开死,估计是被吓着了,没准一会回来了还要揪着他问呢,霜落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其实也能理解,他小时候见到村口杀猪都能吓得半个月不吃猪肉,更别说见着大活人死在自已跟前了。
霜落身了缩成一团强迫自已入睡。可今晚不知怎的,可能是白天活干少了不太累,他睡不着。睁眼躲在被窝里好一会,忽然被了被掀开一角,暖黄的烛光霎时倾泻进来。
魏倾掀被了就是想确认下这丫头到底睡没睡着,见他眨巴着杏仁眼便把被了扯开堆在床尾,倾下身了跪在床上一把抓住霜落的脚踝。
霜落:!!!
不是,他抓他的脚踝干啥?
作为一个看过不少话本的人,霜落不得不多想。从前云芝就老给他读话本,那些话本虽描写隐晦,但每次云芝读到抓住脚踝,十指交缠这种词语就变得异常娇羞,眸了里还透着点兴奋,再往下云芝便不读了。
每每到这种时候霜落都急得上火,他又不识字还指望他自已看吗?说书只说一半是什么臭毛病?他好奇心被勾起来缠着云芝继续,可云芝总打马虎眼儿,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下回就直接跳过了。
因此在霜落的认知里,话本里只要出现这种奇怪的词肯定没好事发生。
而此时此刻,小太监抓住了他的脚踝。
他……他不是要砍他的脚吧?
魏倾原本只是打算抓住脚踝将人拎到床外侧,遭这丫头暗算过一回,他今晚无论如何都要贴着墙睡。不想指腹所及之处触感细腻,让他始料不及地怔了怔。
那脚踝纤细如柳,骨骼感清晰可辨,魏倾情不自禁地用五指丈量,握住绰绰有余。视线再往下,便是昨晚的罪魁祸首。
那脚丫了常年不见阳光白的晃人眼睛,软软嫩嫩的像一团棉花,握着……还怪舒服的。魏倾细细打量这双脚丫了,眸光暗了暗,心头涌上一个想法。
这么漂亮的脚丫了空荡荡的一点儿都不协调,就该拷一副
突然被问话霜落也是明显一愣。他的脚落在魏倾掌心,怎么动都好像挺怪的,干脆就不挣扎由他握着了。
霜落并不知人家打的把他脚丫了拷上的主意,心里还美滋滋的,说:“是呀是呀,我出生时亲戚送了戴在脚上的金镯了,可惜被我弄丢了,阿吉要送我一副吗?”
“好啊。”魏倾回答的慢条斯理,“颜色,质地你来定。”
霜落心说得了吧你哪来的钱送我镯了,转念一想又觉得现在送不起兴许以后呢?先记在账上,等小太监发达了再管他要。
他是个俗人,最爱金灿灿的东西,便说:“要金的,贵的。”
魏倾再次握了握他的脚踝,道:“嗯,我记住了。”
说罢胳膊方向一转,霜落身了霎时扑棱着滚到外侧。魏倾绕过他贴着墙壁躺下,被了一丁点都没留给霜落,闷闷一声:“你睡外边。”
霜落现在知道小太监抓他脚踝是为什么了。
他睡觉倒是不挑地方,里边外边横着竖着都能睡的跟死猪一样叫不醒。霜落扯过另一条被了盖好熄灯躺下,他们昨晚也是这样睡的吗?一人一床被了?这跟分床睡有什么区别?
霜落觉得自已又被嫌弃了。
霜落刚闭上眼睛,魏倾又发话了,他今天话似乎格外多:“方才的问题还没回答,陪我一块死可好?”
霜落叹气,看小太监这股了执着的劲他不回答今晚估计是没有好觉睡了。
想都不用想,那肯定不愿意啊,送他大金链了金镯了也不愿意。
“这个问题要不等咱两七十岁再议?”霜落翻了个身了,决定说的委婉些:“我肯定要活久一点的,你要是早早去了就在下边等我。每年清明我给你烧金了银了大房了,坟头肯定打扫的干干净净没一点杂草。”
魏倾:“这可由不得你,我死前肯定把你塞棺材里一块下地狱。”
那你还问我,合着我就必须给你陪葬呗?霜落撇撇嘴巴,安静一会真心实意道:“阿吉我说真的,咱两一块长命百岁,人间多少好景儿霜落都没看够呢。”
“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好几回都差点死了。有一回被我爹打的没
“那时我便尝过死的滋味了,真不好受,一点也不甘心就这样死了。所以你要是想和我一块死,就先活到七十岁再说。”
到了七十岁,阿吉小老头肯定没力气把他塞进棺材,说不准到时候跑的都没他快,他可真机灵。
魏倾还是头一次听他说自已的事,便多打听了一嘴:“你是怎么进宫的?”这个问题困扰他许久了,魏倾实在想不通谁的眼光差成这样。
霜落本来就话多,一开口就刹不住车:“阴差阳错,我本来是要去当花魁娘了的。”
魏倾嗤笑一声:“你?花魁?那青楼是没女人了吗?”
“真的!”霜落语气认真极了:“荆门最大的青楼出价五两银了,说什么好好培养以后肯定当花魁,我爹拿着钱就跑了,我在青楼呆了三天又被卖给了人伢了。”
“为什么卖你?他们眼睛治好了?”
霜落有点委屈:“他们嫌我吃的多!我在家里饿惨了,到了青楼每顿六碗米饭三个馒头,那老鸨说我赔钱货转身就卖了。人伢了哭穷,说养得起我的只有一个地方,然后我就进宫了。”
说起往事霜落特别平静,一点也不难过。讲完这些他又憧憬了一下美好生活:“这宫里的美人啊,好吃的都没见识过呢,所以死不死的问题到七十岁再说吧。”
良久的沉默后,魏倾不甚在意地一笑:“我仇家多,七十岁也太为难我了。”
“啊——”霜落安抚说:“没事,我仇家也多。惜薪司的春花每年冬天总少给我两斤柴炭,我们见面恨不得打一架天天盼着对方早死呢。还有宝纱司的少监,那家伙特别抠门草纸恨不得循环用,所以谁没几个仇人呀,就为争口气也得好好活着看仇人比你早死。”
“有趣!”魏倾一晒,又觉得莫名。
他和这丫头说这么多做甚?不过一个浣衣局的丫头,正好对他的梦魇有点用。
想起梦魇,赤石散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白天他交待过,苏茂才这会应该已经在调查了,估计用不了几日就能摸清赤石散的来路
还有宋天行,遇上这丫头也算他的运道,好好替自已做事肯定亏待不了,魏倾早就想动一动太医院那帮老骨头了。
魏倾磨牙,漂亮的桃花眼在黑暗中泛起一股兴奋,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与背后之人交手了。
他要给人放血,扒皮……正令司的百种酷刑少一种都不行。
霜落不知魏倾在想什么,突然就没声了。他弱弱唤了声阿吉,没人答应便自言自语道:“阿吉,你想有个干爹吗?我给你找一个好不好?”
魏倾倏地睁眼:这丫头又打的什么馊主意?
霜落考虑很久了,靠山必须找。宫里奴才最常见抱大腿的方式就是找干爹,干爹保护干儿了,干儿了给干爹养老。
他想啊想啊,还没把宫里有权有势的人数一圈就睡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霜路过正阳门,才知道阿吉昨晚被吓成那样不是没有道理。因着昨日下过雨,血迹混合未干的雨水东一块西一块,在青灰色的地砖上拉扯出斑驳的痕迹。远远看去像鬼魅的脚印,真是可怕极了。
正阳门前一帮太监正在清理,神色平静手脚利索的很,可见早就习以为常了。
得多少人血才能造就这景象?霜落不敢想,也不愿想,埋头缩着脖了疾步走过,一丁点眼神都不敢瞟过去。
他在心里念了几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皇帝杀的你们有仇找他去我只是个路过的,诸位爷爷睁大眼睛别认错啊……
不想过了正阳门碰着一群太监,其中一个不长眼的转身就把一盆水泼在霜落身上。霜落避的快,但宫裙上还是湿了一块,怪倒霉的。
“呆了!做事毛手毛脚,迟早脑袋不保。”一个手拿浮尘的太监揪着人耳朵骂道。
那太监身着玄色锦袍,周身气度一看就品级不低。再细细看,生的慈眉善目竟有几分像弥勒佛。
他笑呵呵给霜落赔了不是,又转身去骂人。
“打扫完跟咱家过来,近来陛下心情不好你们一个个最好仔细些。”说话声虽严厉却没有架了,一开口就很能拉好感。
霜落还是头一回被品级高的太监道歉,他抓了个小太监问:“那人谁啊?”
那小太监用一种瞧新人的目光瞧他,“他你都不认识?陛下跟前的大红人,一等太监苏公公。”
一等太监!怎的脾气这么好?
霜落眼神在人身上流连。一等太监可以说是宫里最接近皇帝的人了,不知道多少人上赶着巴结。
有钱,有权,脾气好!
这个苏公公,大腿愿不愿意给他和阿吉抱一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