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言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人是谁,居然是只见了一面的柳宇。
“你怎么来了?”
柳宇在这儿晃悠好久了,因为上次的事他曾一度不敢见陆青言,现在依旧不好意思。
他微垂下头,低声道:“我听说你要招工,我想来试试。”
陆青言看了看他有些单薄的身子,问:“你今年多大了?”
“十,十八。”柳宇紧张,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为什么来应工,你不是还要读书考功名吗?”
“我这么大了,总不能一直在家吃干饭,爹娘都很辛苦,我想为他们分担一点。”柳宇道。
“你不怕耽误读书?”
“做学问我不会落下的。”
陆青言点了点头,这个孩子看起来还挺实在。她又问:“工作会很辛苦,你能受得了吗?”
“我可以的。”柳宇急切地保证,“你别看我瘦,我力气大,能做很多活儿。”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我怕你们读书人干不了重活。”陆青言往里走,示意他跟上,“会算账吗?”
“会。”柳宇慢了一步才抬脚进去。
“那你暂时给我管账吧,先做一段时间,我看你行不行。”
“好,多谢!”柳宇拱手道。
一个烟雨蒙蒙的日子里,许恒之来查看作坊。
他撑着一把青竹骨的油纸伞,伞面上绣着点点淡淡红梅。他穿一身宣纸白的长衫,身姿颀长地行在细雨中,每走过一处,便笼一段朦胧的雨丝。
陆青言陪着他走,衣服都被打湿了,不禁叹气,不解他为何要选这样一个日子。若不是看在他这般形容比较赏心悦目的份上,她真是要打人。
许恒之看出了她的不适,随意走走看了看便提出去她家坐坐。
院子里,沈煜在劈柴。他把蓝袍的下摆卷了起来扎在腰上,提着笨重的斧子,真像个乡下农人一般。不同的是,他的动作干净利落,轻巧灵活,完全没有吃力感,看起来就舒服多了。
这样的场面陆青言是看的多了习以为常。许恒之并不常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陆青言看他站在院子里,也不管他,自顾自打酒去了。
许恒之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沈公子家住何处?”
沈煜动作不停,淡淡道:“忘了。”
“我看沈公子器宇不凡,还有一身武艺,应是大家出身吧?”许恒之又道。
“不过江湖人而已。”沈煜话中多了几分落寞的洒脱。
许恒之皱眉,他在外这几年也见过不少江湖人,沈煜身上的确有一股江湖人的侠气,但又与一般的江湖人不同,隐隐的透着一种神秘感,让他看不透。
“江湖人四海为家,沈公子为什么要留在这个小山村呢?”他又问。
这一次沈煜没有回答他,只是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许掌柜,进来尝尝我的酒。”陆青言在内喊。
“叫我恒之吧。”许恒之折身进去,收了纸伞放在檐下,步履之间从容优雅。
沈煜杵着斧子,回头看了一眼,眸间仿佛层云翻涌一般,悠悠沉沉。
“好酒!”许恒之大赞,望着陆青言手上小小的酒坛,眸光发亮,“再来一杯如何?”
“再来一杯,那可就要算钱了。”陆青言这么说,手却已经给他倒上。
“陆姑娘果然是个做生意的料。”许恒之笑着端起酒杯,细细地品。
他望着酒杯,似乎有些奇异:“我生平也喝过不少好酒,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竟然舍不得把它喝完。它甜、香、醇,有这世间所有酒该有的味道,又包含着这世间所有酒都没有的味道,我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
“说不清就喝吧。”陆青言笑着又给他斟了一杯,“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事说不清的,不用过于苛求。此酒虽好,但也不要贪杯哦,酒性也是相当烈的。”
许恒之呵呵笑着:“说的对,我竟不如你透彻,实在惭愧。”
他放下杯子,问:“这酒总有个名字吧?”
“锦堂春。”
“为什么叫这个名?”
“我喜欢。”陆青言歪头一笑。
许恒之刹那间看呆了,那个画面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就像个撒娇的孩子,又像个懵懂的精灵,纯真灵动,可爱活泼。
大概是喝多了,他忽然觉得脸热,垂眼道:“这酒一定能大卖。”
“我毫不怀疑。”陆青言爽朗地笑,“花月圆分店怎么样了?”
“很好,如今京里的达官贵人包括内宫娘娘们都离不开你的糕点了。”许恒之毫不掩饰的自豪,“这个酒你打算怎么让它面世?”
“这个就要靠你帮忙了。”陆青言笑得神秘。
王墙下工回家,喜气洋洋地进门,却被王纪民堵在了门口。
“工钱拿来!”他可是知道今天发工钱的。
“爹,我能不能留点给我媳妇买些吃穿?”王墙恳求道,他只是想留一些而已。
“你老子我还没死呢,拿来!”王纪民一把抢过去。
王墙苦着脸,垂头丧气地进门。
王路在一旁得意地笑:“叫你能!”
王大麻子喝了个烂醉,跌跌撞撞地跑到王大虎家,直接踢门进去:“小贱人,你给我出来!”
“你喊什么?”刘翠兰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制止他,“要疯外面疯去。”
王大麻子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扯她衣衫:“你这个贱人,连你也敢给老子脸色了!你跟陆青言那贱人一样,都是臭婊子,她连柳宇那种文弱书生都要,凭什么不要老子?还有你这个荡妇,是不是又找了新欢了,这些日子对老子爱搭不理的,是不是老子满足不了你啊?”
“你胡说些什么!赶紧走,我以后不会和你来往了!”刘翠兰推他,她是真怕陆青言了。
“贱人,你说什么?”王大麻子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你是老子的人,只有老子不要你的份!”
说着他便将刘翠兰按在地上,欺身上去。
“你快滚,你这个疯子!”刘翠兰不住地踢打挣扎,却敌不过王大麻子的手劲儿。
天渐渐暗下来。
王大虎边唱山歌边往家走,脚步飞快,黝黑的脸上笑容洋溢。今天是王小虎的生日,他特意买了一块肉回家庆祝,还特意绕到玲珑坊去给刘翠兰买了一根素簪。
现在的日子越过越好了,不仅小虎的束修不用愁,还能给买新衣服,媳妇也能用上首饰了。
他王大虎也能让媳妇和儿子过上好日子了,真是越想越开心。
这都多亏了陆青言啊!
“他娘,我回来……”他愉悦的声音在看到眼前一幕时戛然而止,仿佛一只手突然掐住了喉咙。
肉和簪子一起掉在地上,好似山塌,发出一声巨响,震得脑子嗡嗡的。
他眼前一黑,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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