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很大,陆青言整个人都是糊涂的。沈煜怎么会要带她进宫,谁让他来的,他又怎么能进宫的?
但是这些问题她都来不及问也来不及想,很快到了宫门前,小黄门什么也没说就带他们进去了。
泰安殿里,雍和帝正在发脾气,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殿外,皇后娘娘直挺挺跪着,脱了凤袍,卸簪散发,素白的脸满是泪痕:“陛下,您不能这样,曦儿是无辜的,您不能听信谗言!”
陆青言看到,皇后旁边跪着许多宫女,其中一个打扮与别人都不一样的,应当是大宫女,手里攥着一把剪刀,看地上一缕青丝,还有她面上惊惶的表情,应该是从皇后手里夺过来的。
皇后这是要落发?
怪不得沈煜说十万火急。
陆青言对皇后没有什么太大好感,跟太子也不认识,但是很明显的现在太子和许巍和柳宇绑在一根绳上,如果皇后激怒了皇帝,皇帝一气之下把他们都杀了那就完蛋了。
她不能让这事发生!
“皇后娘娘,您还是先回去吧,与其跪在这里哭,还不如回去想想如何帮太子洗刷冤屈。”陆青言好心提醒一句。
但皇后根本看都不看她,她也不管了,大约人家心里还觉得她自不量力吧。
她上前一步,高声道:“陛下,陆青言求见。”
李福出来瞅了一眼,看见了沈煜,又很快进去,对皇帝道:“陛下,宣王爷和陆姑娘来了。”
“朕知道,朕没聋。”皇帝心情不好,语气不善,“让陆青言进来,叫宣王想办法帮朕把皇后弄回去,烦死人了!”
李福把陆青言喊进去,却走向了沈煜。
“王爷,您想个辙。”李福向皇后的方向努努嘴,“陛下头疼着呢。您若是能给解决了,您的事也好办些。”
沈煜微笑:“这简单。”
他缓缓地走到皇后身边,低头说了一句:“皇嫂,得罪了。”而后一个手刀劈下去,皇后就晕了过去。
“好了,把你们娘娘抬回去吧。”在几个宫女惊骇的眼神当中,沈煜淡淡道。
李福一张嘴大得能塞鸡蛋,王爷这法子也太粗暴了些。这还真得是王爷,旁人谁敢干啊?
陆青言走进内殿,每一步脚下都跪着太监或宫女,她难以下脚,生怕踩着人家。心道在皇帝身边伺候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
她上前行礼,假装没看到雍和帝阴沉的脸,笑嘻嘻道:“陛下,您的酒喝完了没,天气渐渐热了,不如喝两杯去去火。”
雍和帝嘴角扯了扯,想发脾气对着她那张巧笑嫣然的脸又发不出来了,无奈地捂着额头:“别贫了,起来吧。”
“你们也都起来,出去候着,别叫朕看见你们!”他把人都轰出去,只留了一个小周子,这才觉得世界安静了许多。
小周子牢记他义父的教诲,少说话多做事,给皇帝上了茶,就默默地垂头立在一边。
皇帝骂人骂得口干舌燥,狠灌了口茶,这才看向陆青言:“你也是为了太子的事进宫?”
“不是啊,我一介民女,太子与我又不认识。”陆青言笑道。
雍和帝听到这回答差点呛住,这说话的风格怎么那样像他那个不灵光的儿子!
“那你干什么来了?”他耐着性子,对于女子他向来愿意多些耐性的,尤其是长得不错的女子。陆青言虽不是惊艳的美,却小家碧玉看着令人舒服。而且她沉静温和,站那里似山间清风、明月清泉一般叫人身心舒爽,心旷神怡。
他心里也是喜欢这丫头的,就像对他的容和一样。
“民女……是来给陛下献策的!”来的时候其实陆青言压根没想好怎么说,哪怕就在刚才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就在心念电转之间她灵机一动,话就顺嘴而出。
皇帝果然被勾起了兴趣:“哦,你要献策,难不成你还想要朕赏你个官做?说说看,你有什么策要献?”
他笑着,之前的气倒是散得一干二净了。
“陛下想必正为科考舞弊的事苦恼吧,民女有个好的建议,或能帮陛下一二。”
“说来听听。”提到舞弊案雍和帝觉得更好玩了,他倒是想看看她究竟要为谁求情。
“不如让他们重考一次吧。”陆青言说。
“什么?”皇帝怔了一下,神色古怪,“这叫什么办法?”
“陛下不是不能确定许大人是否泄露考题嘛。那些考生也大呼冤枉,说他们没有贿赂考官。可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倒不如让他们重考一回,这一次就由陛下亲自出题,把他们都关在一个地方考,看看他们的水平,不就知道究竟有没有舞弊了?”
陆青言觉得她这个想法挺不错的,除了麻烦点儿。但她真的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尤其太子的事不能沾,短时间也找不到证据。
她抬眼,目光灼灼地瞅着雍和帝,透着一股子期待劲儿,还有一点小女孩子撒娇的意味。
雍和帝居然真的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莫名觉得这个办法好像不是不可以,至少不用听那些老家伙叭叭地念叨,也不用听皇后哭哭啼啼。
“试试也无妨。”
“谢陛下!”陆青言赶紧着谢恩,生怕皇帝反悔,那一瞬她忽地想起顾朗曾经提过的吴旺祖,心头一动。
“陛下,既然要看看考生们有否舞弊,不如就把考中的那些人全部召起来重考吧,这样也公平不是?”
雍和帝摸了摸大盖碗,沉吟道:“随你吧,这事就交给你去办。朕只想知道结果,你别给朕办砸了就成。”
“草民领命!”陆青言一放松,语气都轻快了许多,便也忘了礼数,在殿内笑出声来。
雍和帝侧眸看她一眼,少女容颜似雪,柔柔婉婉的,似枝头清妍的红梅,又似园中含露的牡丹,实在叫人赏心悦目。
这大胆的丫头!
他笑着,倒也不追究她无礼了。
目光一扫又瞧见她腰上系的玉佩,不由凝住:“你这玉佩不错,哪儿买的?”
陆青言顺着他视线去看,正是沈煜送她的那块,开过光的,戴在身上确实让她觉得通身舒畅。
“回陛下,这是友人所赠。”她不敢多说,她可没忘沈煜就在外头,他那人做事又太过随性,怕是皇帝都敢不给面子,要是跟皇帝闹上就完蛋了。
雍和帝可不知道她怎么想,心里有自己的计较,笑眯眯道:“你的那位朋友是不是在外头啊?”
陆青言心里咯噔一声,他怎么知道?
不等她缓神,雍和帝下一句更是惊得她一激灵。
“把人叫进来吧,瞧瞧他干的好事!”
陆青言站在门外,而沈煜被叫了进去。
殿外的人都已经被清理干净,小太监们安安静静地低着头,陆青言也垂目看着地面,心里忍不住地打突突。
沈煜第一次面圣不知道会不会怕,不对,他那样的人应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约皇帝对他来说同街上卖烧饼的小摊上的老板也没有什么差别。
也不知道皇帝是追究他什么事,上一次闯宫的事还是这一次?他要是说了什么冒犯到皇帝,她该怎么办?
她这边忧心忡忡的,里面沈煜端着一盖碗悠哉悠哉地喝着茶。
“陛下,您这茶叶味道不行。”他喝着还挑剔。
雍和帝屈着一条腿,以一个不太雅的姿势踩在床上。闻言没有生气,自己也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嗯,确实不算很好,不过朕不喜欢喝茶,朕只喜欢喝酒。这些都无所谓。好茶叶多的是,你要是喜欢的话让他们给你带两盒去。”
“不用了,我也不怎么喝茶。”沈煜婉拒。
皇帝见他没有打算开口的意思,便先问道:“朕看陆丫头身上带着你的玉佩,那可是父皇给你的,是护身之物,也是信物,你怎能随意给人?”
“我不是随意给人,我只给她一个人。”沈煜压根不在意。
雍和帝差点被他气得噎住,他还觉得他有理了是吧?
“给谁都不行。那玉佩可是能调你府上护卫府兵的,甚至能调遣暗卫,若是落入他人之手对你的安危不利。赶紧拿回来,你别任性。”对着这个皇弟话又不敢说重,雍和帝有一种错觉,好像在哄孩子。
“陛下放心,我自己的安全我还是可以保障的。那东西既然父皇给我了,我便有权利给任何人,不是吗?”沈煜言下之意就是他不会要回来。
皇帝再次哽住,他竟然无言以对。
只好转移话题:“你见天的都在忙什么,有空多进宫陪陪母后。她对你的心,你是知道的,疼你比朕多。”
“我知道,但我现在很忙。”沈煜淡然道。
“你忙什么?”皇帝气闷。
“我如今给人做护卫。”
“……咳咳,什么!”皇帝被口水呛住,吃惊地看着他,谁敢让当朝王爷做护卫,反了他!
“我的主子就在外面候着。”沈煜依旧波澜不惊,“陛下,我该走了。”
他的主子?皇帝想了想,才明白过来是指陆青言。男女情事他就不好说什么了,又道:“你也老大不小,是该成家了。朕都抱孙子了。”
“我不要紧,没有儿子孙子都行,我没有皇位需要继承。”沈煜道。
“啊咳咳……你……”皇帝指着他,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这么胡说八道,该死的居然还挺有道理,真是不能再留他了,不然怕是得给他气死。
“你去吧,帮着陆丫头一点,尽快把舞弊案替朕解决了,头疼。”皇帝捂着头,做出一副病西施的模样。
沈煜一出来,陆青言就迎上前:“陛下可有责难你?”
“没有,陛下非常和蔼可亲,体贴有礼。”沈煜道。
陆青言:“……”
他们俩看到的大概不是一个陛下。
两人出宫后就直奔大理寺,先去见柳宇他们一面要紧。
这回有了皇帝的手谕,张磊自然不会再拦着他们。
张磊带他们下去牢房,也不禁对陆青言侧目,这姑娘到底什么来头啊,在这种时候怎么竟能要到皇帝的手谕?
柳宇见到陆青言也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
“陆姑娘!”顾朗从地上爬起来,抱住了木栅栏。
听见动静,其他被关得麻木的考生也都纷纷转过头来,但见只两个年轻男女,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又觉无望,沉默地转过了头,继续呆滞地看着地面。
“柳宇,你跟我说实话,你有没有写过信给许大人?”陆青言问。
“没有啊,我从未见过许大人。”柳宇不懂她为何这么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陆青言不瞒他,“官府在许大人书房找到一封你写的信,信里就提到了贿赂许大人以及泄露考题的事。”
“怎么可能!”柳宇自己都惊了,气得瞪大了眼,“我就算要贿赂也不会这么蠢,居然写信,写完了还不把信烧毁。”
“尽管如此,但你没有证据证明这事不是你做的。那封信我看过,是你的笔迹。”陆青言见他手抓紧了栏杆,脸色也不好,安抚道,“你先别急,我来就是想办法的。你跟我说说,会试之前你都和哪些人接触过,特别是有机会看到你的书信文章的。”
“好,我想想。”柳宇在她平静神情的感染下也不那么紧张了,顺着她的思路回想起来。
“我说不清,太多了。”他狠狠地皱起眉,“平日里我们都在一起读书喝酒,尤其是去了万卷楼后,经常写了文章大家互相评论指点,多数人都看过我写的字。哦,对了,如果一定要说谁特殊的话那就是吴旺祖,他常常来万卷楼,却总是不读书也不作文章,只是盯着我们的文章看。好几次我都感受到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后。”
“对,我也这样觉得!”顾朗也拍栏杆喊道,“肯定是这小子贿赂了考官嫁祸给我们!”
陆青言点头,又问顾朗:“你呢,考前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顾朗想了想,摇头。除了吴旺祖,他觉得什么都正常。
“最不正常的就是吴旺祖,他那段时间喝花酒喝得比什么时候都勤,居然还能考中第一!”
“我知道了。你再好好想想,如果想到什么立刻告诉我。”陆青言微笑着,“你们别怕,陛下已经同意让你们重考了,只要再考一次你们的成绩依旧,就可以证明你们凭的是真才实学。”
“真的吗?”柳宇和顾朗兴奋地抬头。
其他人听到这话也都不可置信地盯着陆青言。
陆青言回以一笑:“真的,等我消息。”
她又问了其他几个考生一些问题就和沈煜离开了大理寺牢房。
“这么看来,那个吴旺祖很有问题。”陆青言说。
沈煜接道:“你要是想审他,我可以帮你。我的人做这些事非常……”
“还是不了。”陆青言怕他的人没轻没重把人打残,而且暂时还没到那地步,先让他们重考了再说。
东宫
一个平平无奇的让人很难记住他长什么样的小太监拎着食盒来到太子书房门外,两边守着的侍卫把门打开,他低眉垂眼地走进去。
沈世曦正在桌边练字,泼墨挥毫。
小太监走过去,把食盒里的东西一样样摆出来,忽倾身过去,将一卷书纸塞到沈世曦掌心。
沈世曦展开一看:陆青言插手,有变故,是否按计划进行?
他将纸团揉进掌心,另一手笔下不停,刷刷就写了一行字。
小太监重新拎着食盒出去,把消息带到了它该去的人面前。
计划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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