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考生们听说要重考,当然是百般不愿意,甚至有些人情绪激动,一点都不配合。其中反应最强烈的就是吴旺祖,一直对礼部来的人骂骂咧咧,甚至大打出手。但最终他还是被押着去了考场。因为沈煜借了大理寺和奉天府的衙役帮忙。
一场突然而来的考试,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连礼部那些官员都忙乱得不知做什么才好,沈煜看他们抓不着头脑,只好临时充当了军师,给他们把事分派好了,场面才有序起来。
考生们闹了一会儿也都不闹了,安安分分地考试。就一个吴旺祖,鬼吼鬼叫的,沈煜直接叫人把他嘴给堵上,瞬间大家就都清静了。
考完之后,礼部加上翰林院的人马不停蹄地改卷,因为这次只考一场相对来说还是轻松些,但几个老大臣还是改得口舌生疮,火气上涌。
“这写得简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呀呀呀,写成这个样子,老夫敢保证,肯定有不少考生是舞弊的,简直不能看啊!”
“啊,这是什么东西!气得老朽心口疼……”一位白胡子老大臣捂着心口直颤,眼看要晕厥过去。
旁边年轻些的官员立刻扶着他,唤人倒了水来给他喂下去,嘱咐他好生歇着,自己拿了那份答卷来看。
不看还好,一看简直气得他七窍生烟。
简直是狗屁不通!
这是谁的答卷?
当即他就给拆开密封,一看三个大字:吴旺祖。
这会儿他更是眼冒金星,险些站不住,这个人他太有印象了,这家伙居然是当初的头名!
众人看他脸色不对,一副要晕不晕的状态,立刻惊起:“怎么了?”
“完了完了……你看……”他扶着一个同僚的手,心凉了半截,如此渣滓都能得头名,陛下不砍了他们才怪。
同僚借着他的手看了眼答卷,也吓得两眼翻白:“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礼部没了许巍,缺了主心骨,一众人都乱了套。
幸好沈煜听了动静,进来一看才发现这几个都战战兢兢的。
他立刻察觉有问题,把吴旺祖的答卷拿来一瞧,才晓得这些人是在怕什么。
“几位大人不用担心,只要舞弊的案子查清楚了,你们也只是受蒙蔽,陛下不会怪罪的。”
他这么一说,几人才从惶惶中找到一些安定。
沈煜又道:“把他之前那份答卷拿来我看。”
年轻官员立刻积极地找了来,双手奉上。沈煜笑着点了点头。年轻官员竟然觉得获得了莫大的荣耀一般,兴奋得脸发红。
随后他又觉得莫名其妙,这人不就是个白衣,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错觉?
所有考卷改出来以后,同之前的一对比,差别还是有的,但也无伤大雅。抛除心理紧张发挥失常等等因素之后,大部分考生的成绩都相差不大,唯一让人大跌眼镜的就是吴旺祖。从之前的头名,变成了现在的改卷人连看都不想看他的考卷。
吴旺祖的考卷被送到皇帝案前,皇帝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李福,你看看,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李总管扫了一眼,心知皇帝也不是真想要他发表什么评论,便道:“陛下,老奴哪懂这些?但看这位考生的字是蛮不错的。”
“字好看管什么用?”雍和帝向来喜欢漂亮的东西,可这会儿漂亮的字也压不住他的怒火,“这样的人要是为官,铁定是大兴的蛀虫,溃堤的蚁穴。居然还是头名,也不知道礼部那些人干什么吃的!把许巍给朕提来,朕要看看他有什么可说的!”
“陛下,不好了!”
“又怎么了?”雍和帝怒目而视。
禀报的小太监怕得直抖:“太,太子妃中毒了。”
“什么!”皇帝忙赶去东宫,就见皇后已经在那里了,焦急地望着太子妃寝殿,一张脸憔悴非常。
雍和帝恍然觉得,不过几天,皇后就瘦得不成样子了。
那天被沈煜打昏之后皇后倒也安生地呆在她的懿宁宫里,没有再哭闹,也还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忽然想起来,皇后这么多年一直都默默无闻,后宫甚少出现什么让他糟心的事。这都是皇后的功劳,而她也从未跟他闹过脾气,这一次也是太过担忧太子,失了方寸,而他却连见都没见她。
想到这里,他不免多了几分怜惜,语气放轻了:“到底如何了?”
皇后双眼微肿,弱不胜衣地福身:“张太医正在里面,说是不太好,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命。”
她说着声泪俱下,更加楚楚可怜。
雍和帝听得如此心里也不好受,喝问东宫众人:“究竟怎么回事?”
小安子扑通跪下:“陛下,您要为太子做主啊,这是有人要毒害太子!”
皇帝心惊:“你说清楚!”
“太子殿下之前就身体不适,这药就是给太子殿下喝的,只是殿下嫌苦不肯喝,太子妃为了哄殿下说她陪着喝,就喝了一口,喝了一口就那样了……”小安子呜呜地哭起来。
雍和帝去看皇后,皇后点了点头,扑倒在椅上痛哭。
雍和帝气得发抖,他还没废太子呢,就有人等不及了:“李福,叫元木狄来,朕要看看他是如何守着东宫的,居然出了这么大纰漏!”
“陛下,卑职无能!”元木狄跪下请罪。
“你还知道你无能,朕让你守着东宫,你就是这么守的?哪天朕被人害死了都不知道。”皇帝看他就来气。
元木狄情知自己失职,承受天子怒火是应该的,但有些话不得不说:“陛下,这些日子东宫从无人进出,所以卑职断定下毒之人乃是东宫中的。”
“你确定?”听了这话,皇帝神色变了。
“卑职敢以性命担保。”
“那好,你给朕查,就算把东宫翻过来,也要把这人找出来!”
雍和帝话音刚落,就听里头一阵大哭,有人急喊:“太子殿下,殿下!”
“出什么事了?”皇帝异常紧张。
小太监匆匆走出来:“陛下,太子殿下晕过去了。”
“太医呢,还不给太子看看!”皇帝焦急。
“张太医已经施了针,说无碍的,只是一时悲痛过度。”
“悲痛过度,为何?”难道是太子妃不好了?
“陛下,太子妃腹中的孩子没了……”
雍和帝失去了他的长子长孙,怒火蔓延了整个后宫。
元木狄被勒令彻查皇宫,用尽一切手段也一定要找到毒害太子妃的凶手,搞得整个后宫都人心惶惶。
这边宫里人人自危,宫外大理寺张磊奉命带走吴旺祖调查,吴旺祖先是破口大骂,坚持他是凭真才实学考中的,又说张磊故意针对他、故意为难他,在大牢里对着他张口就骂,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甚至把他的祖宗先辈都问候了一遍。
张磊简直觉得耳朵疼,世上怎会有如此粗鄙之人?这样的人说他没作弊才奇怪呢。
可无论张磊怎么审问,吴旺祖只顾着骂,并不说任何有实际意义的话。张磊也不是个酷吏,不喜欢用刑,一时间倒束手无策。
“交给我。”得知情况后,沈煜道。
沈煜搬了太师椅坐下,面前摆了两盘切好的水果,就对着吴旺祖悠哉悠哉地吃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
整个刑房里安静得只听得见沈煜咀嚼的声音,吴旺祖看着看着,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很快他又狂躁起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又没犯法,为什么一直关着我?你们这是栽赃陷害,滥用私刑,我要告御状,我要揭发你们的恶行。”
沈煜由着他说,慢吞吞地把两盘水果都吃完了,才缓缓地站起来,从狱卒手里拿过两份考卷。
“这是你第一次的答卷,简直妙笔生花,旷世之作,叫人叹服。”他又举起另一份,“这是你第二次的答卷,连三岁稚儿的都不如。你告诉我,何以前后反差如此之大?”
“我……我故意的,你们硬逼着我重考,我不高兴!”吴旺祖找借口。
陆青言刚走进来就听到他这句话,简直想翻白眼,这理由可真够蹩脚的,可还挑不出他的错,他就说他是故意的,能怎么着?
沈煜笑着,也不反驳他的话,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摊开在他面前:“那这个呢,你写的吧?”
吴旺祖眼神变了,但很快又嚷嚷起来:“胡说,我从来没写过这东西!”但这话却明显没之前那么理直气壮了。
这到底是什么?陆青言转头去看沈煜手上的东西,沈煜却直接拿给了她。
她一愣,一看才知道是那封密信,曾经张磊拿给他和许敬之看过的柳宇写给许巍的信。
这是吴旺祖写的,他能模仿柳宇的笔迹?
沈煜重新坐下,两手搭着椅背:“你不承认没关系,这封信上的墨沾着淡淡的胭脂香,还是玉凝阁姑娘常用的胭脂,你是在那里写的吧?还有姑娘作陪,是哪一位呢,这样,我让人把玉凝阁的姑娘都请过来好了,总有一个认识你的!”
吴旺祖开始急了:“胡说八道,根本就没有,那根本就不是在玉凝阁写的。”
“哦,那是在哪里写的?”
“那是……不对,那根本就不是我写的!”吴旺祖瞪他,真是阴险。
陆青言懊恼,这家伙反应还真快,差一点就成功了。
沈煜却不介意,悠然道:“我说过你不承认没关系。因为我知道你能模仿他人的笔迹,这是十多年来你唯一自傲的地方。你这么爱炫耀的人,在你家乡应该留有很多模仿他人笔迹的证据吧,肯定也有很多人知道,我已经派人过去了,只要找到一两个人指证,你就无法狡辩。只不过你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就不知道了。”
“你要干什么,你要动刑吗?”吴旺祖看他翘起的嘴角总觉得阴森森的,有点发怵。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沈煜笑容依旧风雅,说出的话却让人发寒,“我只是把你关在这里,然后告诉所有人,你已经招认了。你说,让你做这件事的人知道了会怎么样呢?他应该有不小的权势吧,到时候不知道这大理寺的监牢能不能护得住你。”
吴旺祖背后冒冷汗,越想越怕,越怕又越想,恐惧一点点累积,很快就压垮了他的意志。
“不不,我说我说。是我写的,可是只是写了信,那个人给了我考题,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什么都没干,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科考了!”
“那个人是谁?”沈煜问。
“我不知道啊,那个人没说他是谁。”吴旺祖当时得知能有考题,高兴得发了疯,哪还知道问人家是谁。
“那你能描述他的模样吗?”
“能能,那人脑袋圆圆的,一双眼睛很小……”
拿到了画像,沈煜扫了一眼,心里大概有点谱了,便出了牢房。
“沈煜,你是怎么知道吴旺祖能模仿他人笔迹的?”陆青言对此不解。
“猜的。”沈煜把那封信和两张考卷摊开来对比,指着其中几个字,“你看这撇,这捺都十分相似,一个人就算再能模仿,也还是会带着他自己特有的习惯,我由此猜测。”
陆青言仔细看去,还真像他说的那样。她不得不佩服他,这样的小细节旁人还真不一定能注意到。
“那现在怎么办?”陆青言看那画像,“这长相也没什么特别,京都那么多人怎么知道是哪个?”
“不用找。”沈煜将那画像折起来,用不着了。
“不用找?”
“对,很快就能知道他是谁了。”沈煜一笑,胸有成竹。
陆青言却一头雾水,还以为沈煜在开玩笑。但是两天后发生了一件事,让她不得不感慨他真是料事如神。
文成恩在家自缢了,死前留下了一封绝笔。
文成恩就是揭发许巍泄露考题的那个幕僚,他在遗书中写道有人指使他做假证诬陷许巍,他不听从,那人就用他家人性命威胁。他为了保护家人只能对不起许巍,污蔑许巍,事后却经受良心的谴责,愧疚不安所以结束自己的生命。
而指使他的那个人是他的同乡,名叫关胜,如今正在二皇子府当差。
令陆青言注意的是,关胜他是一名太监。
她蓦然想起吴旺祖的描述中有那么一句,那个人的声音非常细,她大胆猜测,莫非那个人也是太监,他就是关胜?
陆青言提出自己的疑问,沈煜却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张磊立刻带人去二皇子府抓人,皇子府管家却说关胜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失踪了。张磊的人搜查了一遍确实没找到这个人。
至此线索又断了。
他们失望地从皇子府出来,却看到元木狄带着一队禁军匆匆赶来,迅速包围了二皇子府。
刚送他们出来还没来得及进去的管家立刻就被禁军按住,绑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我可是二皇子的管家!”管家叫起来。
元木狄根本不理会,将他绑了带走。
陆青言看他雷厉风行,忍不住喊他问了一句。
元木狄看了沈煜一眼,并没有隐瞒。
二人一聊,元木狄便也得知他们来找关胜的事。
他敏感地察觉到,这两件事或许并不是没有关联。
“二位随我进宫吧。”他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