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言答应了皇帝。
撇开柳宇和王小虎不谈,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王大虎去死,如果没有王大虎,或许她当初早就饿死了。
但她还有一个条件,把梁凌阳交给她处置。
沈世曦答应了。
一天夜里,陆青言被悄无声息地接进了宫。
蕴秀宫,离皇帝寝宫最近的地方,当初皇后想住都被否决,是沈世曦特意留给陆青言的。
“青言!”沈世曦兴高采烈地走进去,陆青言冷冷地站在那里,还穿着一身白衣,头上簪白花。
他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但也没有立刻发作,而是笑着上前想拉她的手。
陆青言避开:“梁凌阳呢?”
“你放心,既然答应了你我不会食言。”沈世曦收回手,假装并不在意,“过几日一定把他送到你手上。”
“我大虎叔他们呢?”
“已经送回去了,王大虎和王小虎都好得很,你不用担心。”
“那柳宇呢?”陆青言又问。
“柳宇自然继续做他的礼部员外郎,不过这个礼字他可得守好了,如果再逾矩朕可不会轻饶他。”沈世曦言笑晏晏,说的话却暗藏机锋。
柳宇是他的臣子,为他做事,就等于是捏在了他手里,作为人质,时刻牵制着陆青言。
陆青言哪能听不明白他的话,冷笑了一声,看也不看他。
“用晚膳了吗?”沈世曦没话找话聊。
“用过了。”
“朕还没用,陪朕吃一点吧。”
他不容反驳的命人上菜,拉着陆青言陪他吃。
一桌子好菜,陆青言却看着就觉得没胃口。
沈世曦夹了好几次菜给她,见她没什么反应只能作罢,自己吃自己的。他确实饿了,为了她特意留着晚饭没吃。
安静地吃完饭,陆青言始终连正眼都没看沈世曦一眼,一看他放筷子便道:“时候不早了,陛下该回去休息了吧?”
对他的不欢迎溢于言表。
他也不恼,反而笑眯眯的:“那朕明日再来看你。”
陆青言连一句好走不送都没有。
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她:“青言,你可以不理朕,一天可以,十天可以,一百天也可以,但无论如何你都得在朕身边,一辈子。”
陆青言没有预料中的反应,发怒或者悲伤,依旧那么淡淡的,仿佛根本不曾听到他的这些话。
沈世曦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陆青言这才觉得脱力一般,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她扶着床坐下,闭上了眼睛,生出一种浓重的疲惫感。
她甚至想,当初要是从不曾认识沈世曦就好了。
之后的几天,沈世曦依旧如第一天一样,没到用膳时候必定到她这里,有时候是要她看着他吃,有时候是逼着她吃,总会一定不会让她安稳地过。
时间一长,后宫里便流言四起。
有人说,皇帝在蕴秀宫里金屋藏娇,也有人说,那位将要取代皇后娘娘入主中宫,更有人说,那里住着个能勾人魂魄的妖精,把皇上的魂给勾了去。
后宫诸人表面上看着还淡定,内心里早恨不得飞进蕴秀宫的院墙,好一探究竟。
可蕴秀宫守卫森严,连只小猫都钻不进去。
有那些心思活的,便撺掇着皇后去做出头鸟。
“皇后娘娘,臣妾实在是不知道蕴秀宫里究竟住着何方神圣,怎么陛下见天儿往那边跑呢?夜夜留宿,莫不是真像传言所说,有什么精怪勾着了陛下不成?”丽嫔假装不经意地提起这事。
皇后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连神态都没有变一下。
丽嫔讨了个没趣,伸手一推身旁的良妃。
良妃莞尔一笑:“我说丽嫔妹妹真会开玩笑,这世上哪儿有什么精怪鬼狐,还不都是装神弄鬼罢了。何况陛下真龙天子,又有什么鬼怪能近得了她的身呢?鬼怪近不了天子身,能近身的是那狐媚的人。也不知是怎样的女子,竟然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进宫这许久从未来拜见过一次。否则我也好一睹芳容啊。”
“是啊是啊,真没规矩。”丽嫔道。
“如此目中无人,真该给她点教训,否则中宫的威仪岂不荡然无存,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皇后听着两个人一搭一唱的,抿着嘴笑了笑,这才开口:“这后宫里有名有分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本宫的妹妹。那些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跟本宫可没有关系,跟这后宫也没有关系。本宫犯不着纡尊降贵去见,两位妹妹要是无聊,自可以去逗逗玩。”
良妃和丽嫔脸色尴尬,皇后这明显就是不把那人放在眼里。可她是皇后当然不急,她们怎么能不急呢?管她有没有名分,都把皇帝霸在身边了,还有她们什么事儿?
皇后宫里,人来了一拨又一拨,都是为着陆青言来的,一个个都做好了十足准备过来,又一个个揣了一肚子失望离开。
倒把皇后累得够呛。
送走了最后一批,她终于能够清净一会儿,靠在软枕上闭目休息。
凤歌走过来为她捏肩:“娘娘,几位娘娘们说的也不无道理,您真的不担心吗?”
“担心?”皇后哂笑,“你知道那里住的是谁吗?”
“谁?”
“陆青言,忠勇国夫人,宣王妃!”皇后坐直了身子,目露阴狠,“当初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对她就多有看重,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天哪!”凤歌忍不住失态,“那陛下岂不是,岂不是……”余下的话她根本不敢说出口。
“是什么,吗?”皇后冷笑,“那又如何,除了你我,有谁知道她是宣王妃?就算有人知道又怎样,陛下说她不是她就不是,反正宣王已经不在了。这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说了算。”
“可是娘娘,这样就更不能留她了。”凤歌替主子担心,“陛下这般宠爱她,万一……”
“万一什么,把后位给她吗?”皇后哈哈笑,“不可能的。陛下再怎么不要脸,她也是见不得光的。她的身份既是一种保障,也是一种负累。陛下不会给她名分的,她一辈子都见不得光。本宫又何必为了她和陛下撕破脸呢,倒不如做个人情,显示国母的大度雍容?”
“还是娘娘聪明。”凤歌笑道。
皇后再次闭上眼睛,掩下眸中那点疲惫,聪明不聪明的,不都是无奈的妥协吗?
她宁可自己不聪明,做个被夫君宠爱的小女人。
日升月落,陆青言不知道在这座宫殿里度过了多少日子,每一天都是一样的重复,无尽的等待与折磨。
她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却又无力摆脱。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遍遍抚摸从沈煜手中拿下来的那只香囊,一遍遍地回忆过往。
有时候甚至会想,沈煜同她是命中注定的吧,不然为什么前后两辈子遇到?可如果这缘分是天定,那又为何让他们阴阳相隔?
她握着那只香囊,又一次泪眼模糊中睡去。
睡到半夜,忽然听到一阵响动,而后房内的灯烛通通都亮了起来。
她一惊,醒了过来。
“陛下,陛下您做什么,小姐在休息!”挽香焦急的声音传入耳中,还有杂乱的脚步声。
陆青言爬起来,就看到沈世曦把挽香推到一边,向床这边走来。
“青言,青言……”他摇摇晃晃地像陆青言扑过来,看起来像是喝多了。
陆青言慌忙爬起来,躲开他。
他却不容许她躲,上前抓住她:“你为什么要跑,你要跑到哪里去?你都答应了,你都答应朕了!你究竟为什么这样对朕,朕对你这么好。什么都给你了,你为什么对朕避如蛇蝎?”
沈世曦语无伦次地说着话,神色有点疯狂,手还紧紧抓着她。
他应该醉得不浅,陆青言实在担心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捏住他手狠狠咬了一口,跑到了桌子边,拿起桌上的一杯水泼到了他脸上。
“陛下,你清醒一点!”
沈世曦被冷水刺得一激灵,顿时清醒了很多。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勉强睁开眼睛,看见陆青言离得他老远,一脸的戒备和恐惧,就知道自己肯定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青言,对不起,我方才喝多了。我不是有意的。”
陆青言没有接他这话,反而问道:“梁凌阳呢?”
沈世曦闻言现出落寞的神情,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冷水,狠狠灌了下去,这才驱走了些内心的狂躁。
“你连他都记得那么牢,就是不肯把朕放在心上。还是在怪朕当初骗你吗?”
“陛下觉得呢?”他还有脸说,用这样的手段逼迫,难道还想让人对他感恩戴德?
沈世曦苦笑一声:“我知道你怨我,可我舍不得,舍不得放开你。就算你恨我,我也要让你在我身边恨着,起码这样你心里还算有我。”
“梁凌阳明天给你送过来。”他说了这话便走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去想当初和她的相遇。
如果比沈煜早一点遇到她就好了。
沈世曦没有食言,果然第二天把梁凌阳带了过来。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安抚住了容和公主,也不知是不是容和公主对梁凌阳失去了兴趣,反正她没有闹,梁凌阳就像个垃圾一样被丢进了蕴秀殿。
“陛下说过了,随姑娘怎么处置。”
小安子满脸堆笑,一脚踹在梁凌阳身上,他叽里咕噜地就滚了进来。
好不容易扒在地上扶稳了,梁凌阳抬头一瞧就看见陆青言。
“你……”他大为吃惊。
“何必如此惊讶,难道你会想不到是我吗?”
陆青言一步步向他走过去,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清丽的容颜美得恍如天上仙子:“我们的账是该好好清算了!”
话音落,她背在身后的手猛地伸出,噗地插了一把刀子在梁凌阳肩头,还用力地往里送了送。
梁凌阳痛得面部扭曲,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把刀子,完全不敢想象刚才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这会儿他才想起要跑,却少了几分力气,仿佛被钉在了这地上。
陆青言拔出刀子,迅速地又插进了他的胸膛。
“啊!”梁凌阳嘴张开,吐出一大口鲜血,现在更没有力气跑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陆青言冷笑。
梁凌阳倒在地上,陆青言又拿出药给他治伤,只堪堪保证伤口不会裂开不会渗血,却并没有治愈。
同时她又用刀把他的手筋和脚筋全部挑断,让他走又走不了,只能痛苦无助地在地上爬。
“你……”他痛得整个人都开始痉挛,却仍执着盯着陆青言,开口却字不成句。
“不知道为什么是嘛,我告诉你,我就是孟青言!”陆青言蹲在他身边,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他,“我就是那个曾经被你当傻子一样欺骗的孟青言。今日的一切,都是你欠我的!”
梁凌阳就这样猪狗不如地在蕴秀宫里生活了五天,最后熬不住折磨自己撞柱而死。
那天,皇帝第一时间就派人来给他收拾尸体,说是怕陆青言看着恶心。
可是她早就不会恶心了,对着那样的梁凌阳,她只会觉得快意。
“随便丢出去就可以了,不必费心。”
皇帝高兴坏了:“这是你第一次对我提要求,我一定会做到!”
梁凌阳刚被人抬出去,就见小安子慌慌张张跑进来:“陛下,不好了,南边的面具军打进来了,就快要逼近京都了!”
沈世曦霍然回首,对陆青言丢下一句“晚点来看你”就匆忙出去。
然而,他的这句话却只是一句空话了。
后来,陆青言有将近十天没有见到沈世曦,她被关在蕴秀宫里,只听说外面打仗打得厉害,叛军一路杀进京都,势不可挡。
直到最后,皇城被攻破,陆青言也一直没见到沈世曦。
但她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张钰。
“你,你怎么在这里?”
“哈哈哈,我当然在,没有我面具军怎么能所向披靡呢?你心心念念的郎君又怎么能这么快出现在你面前呢!”张钰骑在马上仰头大笑。
他说的话陆青言不懂。
她只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超出了她的预料。
“别傻了,你的沈煜回来了!”张钰大笑着。
“真的吗?”陆青言不相信。
“自然。”张钰打马让到一旁,露出后面的那个人。
一身玄衣,玉冠束发,骑在高高的马上,伸出手,对她温柔一笑。
“青言,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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