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晏清微怔,手指拨乱面前棋局。
“嗯。”
青衣女子抿唇一笑,“也不怪华姑娘,我们两应当只见过一次面,之前我一直在寺庙里为晋唐祈福,这几日皇祖母寿辰才回宫。”
华晏清想起来了。
六帝姬萧秀秀。
“六帝姬……”
萧秀秀收起棋局,揉了揉额角,“华姑娘听说过我?”
不外乎萧秀秀这么问,她生母地位卑微,在生下她之后就撒手人寰,她又被当时最受宠爱的梅妃,萧靖恒的生母养着,一个月不到,梅妃也死了。
当时她就被视为不祥之人,但还是有心善的宫妃,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将她收为养女。
不知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还是如何,收养她的康常在也因病而死。
萧虞和孙皇后没有再安排人养萧秀秀,就让六岁的她一个人在宫里,后来受到高人指点,她自请去寺庙恕罪,为自己化解灾厄。
萧虞还有些迟疑,毕竟萧秀秀是他的亲生女儿,虽然被多少人说是不祥之人,但是安安稳稳在宫里留着,吃穿不愁也能潇洒恣意的过一辈子。
时间久了等萧秀秀成年,那些传言自然也会消散。
孙皇后只当萧秀秀是个祸害,在萧虞面前劝说了好一会儿,萧秀秀虽然年幼,但去寺庙的愿望非常强烈。
拖了一年,在萧秀秀七岁时,皇帝才应允。
自此以后,萧秀秀只在晋唐的重大事情中回京。
比如这次太后寿辰。
华晏清或多或少听说过一些这件事,她总感觉萧秀秀这人不简单,常局寺庙里的人华晏清见过,都已经没有了对世俗的,目光里平平淡淡的,做什么都十分平和随性。
萧秀秀在寺庙留了十年,旁的不说,规矩礼仪一点也不输给世家贵女,面上施了粉黛,棋艺也是一等一高超。
最重要的事,她眼底藏着锋芒和野心。
华晏清本能觉得,萧秀秀和她是同一众人,甚至比她要清醒的多。
“帝姬是如何认出来我的?”
华晏清望着萧秀秀眉心那颗痣,不由的放缓语气。
萧秀秀道“我来宫里两日,不记得宫里有这样年轻的宫妃,能在这个时候进宫,除了护国相师的亲传弟子,我想也没有其他人了。”
她语气舒缓。
“原来如此。”
萧秀秀又道“今日华姑娘进宫做什么?我听着些风声,据说是郑家出事了惹得父皇大怒?沈相师发现了什么呀?”
但凡是聪明些的人,自然不会和刚认识半刻钟的人问起这些事。
萧秀秀这样问可不是蠢,眼底闪过一丝试探,语气倒是诚恳认真。
换做是差不多知晓一切的萧景焕,华晏清都要斟酌斟酌的说出真相,对其他人,华晏清就会假装不知道,但面对着温声细语的萧秀秀,她不知怎的。
萧秀秀有疑问,华晏清就想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我在进宫的路上问了师父了。”华晏清听着自己这样开口,如是说道“是今早,皇上如往常一样来向师父问卦,师父算出之前蓄意谋害皇上的江湖人,在京城中还有自己的党羽。”
“所有卦象都指向郑家,而后皇上就派杨恒大人去郑家搜查,果真查出端倪来。”
“有个被献祭用作邪恶阵法的女子,据说她好像是郑大人的妹妹呢,郑家五姑娘叫她姑姑。”
华晏清说完,自顾自笑了笑。
这是她能坦白的最大限度了。
她虽然的确有些着迷于萧秀秀,但不会说出其他更深的话的。
萧秀秀有些讶异,她只是随口问问试探一下罢了,没想到真的开始讲这件事了,虽然只是流于表面,但也是除了当事人不知道的。
她对上华晏清那双清亮的眼。
“多谢华姑娘告诉我这些。”
说罢,萧秀秀站起来,不远处的侍女上前,帮她把棋盘和棋子给收好。
“这棋……”萧秀秀轻笑,意味深长的说道“华姑娘走的真好。”
“帝姬说笑了,那副棋局是你赢了。”
“不。”
萧秀秀迈步走出凉亭,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赢得是华姑娘,不知我有没有这个机会,到华府去向华姑娘来请教棋艺?”
“承蒙厚爱。”华晏清躬身行了一礼,“帝姬想要来,随时可以来。”
萧秀秀又温声细语说着告别的话,踩着小石子路走了,她身影很快消失在小路的尽头,最后到了一处非常偏僻的宫殿。
这是她母妃从前住下的宫殿,虽说身份地位是宫女出身,但也是在皇上面前露过脸的,过了这么久,这间宫殿只是地方偏了些,里面所有布局陈设,都是当时不错体面的。
宫内只有一个宫女银杏在扫地,算上方才跟着萧秀秀出去的明月,一共只有这两个宫女侍奉萧秀秀。
“你们两个退下。”
萧秀秀回身吩咐,迈步进了正殿内的屋子里。
“师父。”
“见着人了?”
说话人没有头发,身上还穿着袈裟,若不是她开口说话,很难从脸上和外貌辨别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
“见着了。”
萧秀秀坐在床边,一面剥着橘子吃,一面露出个温婉的笑容。
“那人,和我想象中的实在是不一样,本以为是个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精明之人,没想到意外的老实听话,师父,我喜欢这样的人。”
原寂抬起头来,笑道“你没有有想过,也许只是她喜欢你这样的人,心底就想要多说几句呢?”
“会么?”
萧秀秀神色未变,脸上笑容更甚。
“我这样的人算是什么人,为什么她会喜欢呢?”
她说话间微微侧过头,神情衬着眉心痣,平白无故多了几分亲和和慈悲。
就是这样的人,从小被看作是污秽和不祥之人。
原寂觉得这宫里真是荒唐可笑,若是再不管管,可就要出问题了。
“你自己去想。”
萧秀秀轻轻哼了声,“师父知道所有人的心思,更是清楚华晏清心里究竟想什么,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呢?”
“有些事,你要自己去感觉才会知道。”
原寂摆了摆手。
“我累了,你去找别的事情做,别恼我了。”
“好。”
萧秀秀甜甜应了声,非常听话的转身离开。
……
郑家的发落很快下来。
全家人被关押进大牢,郑青被剥去官职,郑夫人也没了诰命身份,就连郑春晓和昱央两个姑娘也被强行带进大理寺的牢房。
这件事由大理寺和杨恒守卫长一同查办。
郑家所有值钱的东西充入国库,剩下的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
大火持续了三天三夜,被派遣去周围控制火势的官员侍从苦不堪言。
朝堂上倒有人想为郑家人求情,都被萧虞当众打了板子以示惩戒。
第一天的时候萧靖恒也乱了阵脚,想要求情,被长帝姬一派的人狠狠给眼神制止。
证据确凿,郑家用邪术祸乱朝野,实在是该死。
昱央药谷人的身份却还没被杨恒给揪出来,萧虞已经没有了耐性,下令让四人都被斩首示众。
华晏清在行刑前去了牢房一次。
郑夫人和郑春晓都像是霜打的茄子,嘴里不断喃喃念叨着为什么会这样,郑青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像是想办法在牢房里吊死,是不是能死的体面些。
“郑大人。”
华晏清言语中带着嘲讽的意味,她坐在郑青牢房前,居高临下看着草席上蜷缩的他。
“一步错,步步错啊。”
“我倒是很好奇,是萧靖恒让你把昱央接近郑府,对外说是郑家的五姑娘吧?为什么这件事不招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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