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靖柯端着茶杯的手顿住,“他要向谁提亲?”
声音明显冷了下去。
明舒没由来一阵紧张,忙道“华家的七姑娘,前几个月才回京城的那位。”
“痴心妄想。”
华靖柯冷笑了声,再度问道“他是怎样说的?细细说一遍。”
明舒道“谢公子时常跟我说华二姑娘已是他囊中之物,因为秋狩遇着狼群的事和华二姑娘离了心,说如果娶不了华二姑娘就娶华七姑娘,还要将华七姑娘身边的侍女作为通房狠狠折磨。”
“今日他说,找到办法制住华七姑娘,不过要下一盘很大的棋。”
华晏清长眉轻挑,问道“什么棋?”
她声音轻灵动听,明舒光听着就心生好感,道“他并未细说。”
谢居尘何等谨慎,实在忍不住在醉玉坊的明舒姑娘面前张狂放肆几句,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心里一清二楚。
“扶柳。”
华靖柯轻叹口气,低声道“先将她关起来,吃穿用度升一等,对外只说是染了病不能见风。”
明舒杏眼望着屏风后的三人,看不清也听不清。
扶柳很快又笑着将她领走。
华靖柯眼底藏着怒火,他身为华家男子,谢居尘算什么东西,竟在他开设的花坊里对着艺伎贬低华家的两位嫡出姑娘。
“四哥不如将那位明舒姑娘放出来,谢居尘有什么阴招让明舒姑娘套套话。”
“我倒也想,就怕她对谢居尘心生同情或生了其他情愫,反倒说些不该说的话。”
华晏清凝眉想了想,“明舒姑娘出身如何?”
一旁的扶柳说道“出身江南一带,为了供弟弟在京城读书,被她爹卖到醉玉坊来的,琵琶也是从家乡带来的。”
华靖柯也是人精,自然懂得华晏清这样问的意思。
以明舒的弟弟和其他家人为诱饵,威逼或利诱,让她老老实实从谢居尘那打听消息。
“扶柳。”华靖柯看向身侧,“可知道该怎么做?”
“妾身明白。”扶柳盈盈笑道“妾身这就差人去打听明舒家人现在何处,晚些时候会和她单独谈谈。”
“嗯,先退下吧。”
华靖柯端起已经冷掉的茶,皱着眉又放回去。
“等等。”
扶柳回身,“公子还有何吩咐?”
华靖柯开口,目光却落在华晏清身上,“差人去华家一趟,让六弟或是三哥来接七妹。”
“是。”
“倒不用来接。”
华晏清和扶柳的声音同时响起,扶柳笑了笑,一言不发退下按照华靖柯的吩咐办事。
华靖柯正色道“天色这么晚了,你一姑娘骑马从醉玉坊往华府走,让旁人瞧见是小,若是遇上危险怎么办。”
“我向三哥和六哥学过武功,防身绰绰有余。”
华靖柯笑道“家里就有两闲着的哥哥,能使唤就多使唤,七妹身后还受了伤,若是再出什么变故,祖母怕是连府门都不让七妹出了。”
华晏清抿唇笑笑,就老老实实坐着等华昭泠或华亦衡来接她了。
华昭泠见着她就是冷着一张脸,总是十分不耐厌烦的模样,来的人应当是好说话总是笑嘻嘻的华亦衡。
华靖柯心里算着时间,推开窗子侧身向下望着。
醉玉坊附近有位骑了匹白马的俊朗青年,肤色古铜,身材英武,弯眉如漆,黑曜石般澄澈明亮的双眸闪着凛然英锐之气。
华靖柯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四叔?”
华晏清也是微微一愣。
华靖柯转而笑道“七妹快下去吧,别让四叔等急了。”
华晏清点点头,顺着来时的路走出醉玉坊,刚望见华玉,他就下马快走来,他还带了件女子用的披风,是和华晏清今日衣物相配的嫩黄色。
小巧精致的披风,拿在华玉这样英武的将军手中望着别扭,华玉浑然不觉,自然抬起手给华晏清披上,又细心系好两根带子。
他指腹划过华晏清下巴,有些痒。
“四叔。”
华晏清轻唤了声。
“没多冷。”
华玉笑道“披上,已经入秋了,你又只穿了一件单薄衣裳。”
他视线一转,看见华晏清葱白似的十指。
“下午被鱼钩刺伤的伤口没有包扎?”
“没什么大碍。”
华晏清翻身上马,率先往华府的方向去。
华玉就在她身侧,余光轻轻一瞥就能看到。
华晏清本想写完明日曾夫子要的文章早些休息,华玉就提了药箱过来了。
“阿清可别小瞧这种细小又深的伤口。”
华玉放下药箱,拿了治疗创伤的药膏出来。
正好今日孙夜晴送了她一瓶,华晏清顺手拿出来搁在桌上,华玉眼尖,一下就望见了。
“这是……萧霁盛给你的?”
华晏清微怔,摇头道“是孙家的三姑娘送给我的。”
“孙家?”
“嗯。”
“这药看着平平无奇,整个晋唐,却只有我和萧霁盛手里有。”
华晏清愣了愣,旋即恢复如常,“孙家三姑娘是太子殿下表妹,应当是太子殿下赠予孙三姑娘的,孙三姑娘知晓我后背的伤口,又转送给我了。”
华玉若有所思点头,他屏退下人,亲自燃了两盏灯,拿过华晏清受伤的那只手,用力将指尖上的淤血给挤出来。
“阿清忍着些。”
十指连心,铁钩深深戳进去的伤口疼痛非常,华晏清忍不住蹙眉,看华玉小心翼翼给她抹上药膏,又裹上一层纱布。
“嘶——”
华晏清试着握起笔,正好就抵在她伤口的位置,疼得她倒吸了口凉气。
“明日曾夫子让交的文章还未写出来。”
华玉从华晏清手中拿过那只狼毫,“阿清念,我帮你写。”
昏黄灯光下,华玉眼底神色明润,原本轻柔的嗓音更是镀了一层温柔。
华晏清不知怎的有些不敢看他,别开眼道“四叔……”
“举手之劳罢了,阿清没什么好介意的。”
华玉说着,就找来了干净白净的纸铺好,提笔就准备写了。
华玉都这样说了,华晏清也觉得都是亲人,她再扭捏下去反而更添尴尬,便在砚台里添了些水帮他研墨。
一面回想着曾夫子上课教授的内容,一面念出自己脑海中整理好的字句。
她自从回京后听得夸她最多的话就是“天赋异禀”,对旁人来说要细细思忖好一会儿的文章,她不过几息功夫就想出个构思框架来,一句句添补更是得心应手。
华玉虽是武将,书法也毫不逊色混迹朝堂的文官,写完最后一句,侧过头笑望着华晏清。
“好了。”
华晏清拿过那张纸轻轻吹着墨迹,她似是想到什么,说道“四叔可否再帮我写一份?”
“当然可以。”
华玉转了转手腕,再度拿起狼毫。
华晏清第二遍念的顺畅许多,这篇文章不是她原创,而是曾夫子早年间写过的一篇,她刚升为甲等班的那晚怕自己学问不够让人轻视,为了讨曾夫子喜欢,便好好做了功课,将他写过的文章都细细研读了遍。
她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现在复述出来是轻而易举。
“这第二份阿清是写给谁的?”
华晏清抿唇笑道“替你肚子没什么墨水,一心术不正之人写的。”
华玉收拾好桌子。
“过段时间中秋,宫里应当又是要办什么宫宴,将一群人聚起来,阿清一整天头上戴着珠钗坠饰,怕是压得脖子都疼。”
说话间,他抬手取下华晏清头上一枚珠钗。
“这倒是,上次被皇后娘娘叫过去,她宫里的那杯茶闻着也不对劲,我生怕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晚上连口水都没喝。”
华晏清只顾着说话,全然没注意到华玉手上的动作。
“那阿清中秋别入宫了,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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