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晏清一怔。
“四叔想去哪?”
华玉爽朗道“我之前命人在宣武将军府栽种了一整院子的琼花,算算花期,中秋那晚会开两个时辰,阿清不愿意入宫,可愿意同我一起赏花望月?”
入宫为那所谓的宫宴实在难受,原本中秋就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每年萧虞却要把三品以上的朝臣传入宫中大摆宴席。
纵使允许朝臣带家眷又如何,也不能把全家老小都带入宫,况且宫里怎么比得上家中温暖惬意。
能不去是再好不过了。
华晏清眸光微闪,道“四叔不去宫宴可以吗?”
“并无所谓。”
顿了顿,华玉道“这么说,阿清是同意我的提议了。”
“嗯。”
华玉眉眼弯成一道月牙,手掌轻轻揉了揉华晏清头顶。
“那就说定了,阿清好好休息,记得给后背的伤口换药。”
华玉前脚刚走,季春季夏后脚就进来,一个端了一碗安神的甜汤,另一个打开香炉,添置些新香料。
平日叽叽喳喳的季夏都没有问华晏清关于华玉的事,她们虽年纪小,但是华祁昇精挑细选出来的侍女,知道有些话什么时候能说,什么时候不能说。
汤匙也是银制的,这碗甜汤能不能入口一目了然,配套有一双银制筷子,都是萧霁盛送的。
中秋宫宴萧霁盛定然到场,若是不入宫,就见不着他了。
华晏清心中想着,转而又自嘲笑笑,她和萧霁盛非亲非故,少见一面就少见一面,并无所谓。
“姑娘。”
季夏帮华晏清拭去唇脂,视线望了眼窗外。
“方才三公子来了。”
华晏清长眉轻扬,“许是来找四叔的?”
“看着倒不像。”季春皱了皱眉,收拾好香炉旁的细小灰尘,“奴婢感觉是来找姑娘的,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在院外站了半刻钟就走了。”
听了这话,华晏清都能想到华昭泠冷着一张脸在她院子外站着的模样,她微叹口气,心里是愈发捉摸不清楚她这三哥是作何想法了。
……
次日一早。
华晏清特意早起了一刻钟,季春给她挑了件鹅黄色的衣裳,珠钗簪子都是小巧轻便的样式,她乘马车到了白鹿书院。
屋内只有孙夜晴一人,她低着头,瑟缩着肩膀。
“孙姑娘。”华晏清坐在孙夜晴身侧,言语间不自觉存了几分担忧,“你昨日的烧伤怎么样了?”
前世华晏清就是被周荷用炭火毁了容貌,日后在华府,华欢欢也喜欢用烙铁折磨她取乐。
华晏清虽不怎么喜欢孙夜晴这样懦弱无能的女子,但心底还是存了几分同情怜惜。
孙夜晴抬起头,华晏清目光一凝,双眸骤然放大。
“脸怎么肿成这样,还有眼睛……”
孙夜晴眼睛红肿可怜,应当是哭了很久,右脸颊上肿起了好大一块,看上去似乎连吞咽都费劲。
“昨日,多谢华姑娘。”
孙夜晴的嗓音嘶哑,她说话时微张开嘴,华晏清清楚看见她少了颗牙齿,就在门牙旁边两颗。
“是孙夜薇做的?”
见孙夜晴点头,华晏清心中怒火翻涌,不止是恶心孙夜薇的残忍手段,更是有种被愚弄的愤怒。
昨日耐着性子温声细语,陪着孙夜薇说了一下午的话,听了那么多场戏,孙夜薇想与她的做朋友,她也给足了面子,只希望能护着些孙夜晴。
孙夜薇嘴上承诺的好,转头就直接拔了孙夜晴的一颗牙齿,弄得半张脸都肿了起来。
“大姐姐说。”孙夜晴抚了抚喉咙,干涩嗓音很难顺畅说出话来,“她说若是华姑娘问起,就说拔牙前没想到脸会肿,她无意惹你心烦。”
华晏清嗤了声,“这算是变着法子侮辱轻视你的话,你倒还一字不差的叙述给我听。”
孙夜晴又何尝分不清孙夜薇侮辱她的话,这么多年的欺压侮辱,哪怕心中再不满再难受,孙夜薇说什么她也老老实实的照办,不敢有纰漏。
孙夜薇别的不说,整顿人控制人心真有一手。
华晏清看着孙夜晴唯唯诺诺的可怜模样,道“现在去医馆好好止血止痛,再冰敷脸颊,你不去治伤,这么早跑到书院里做什么?”
孙夜晴捂着脸颊,说道“看了大夫,给我了冷敷的药,但得等今日课业完成,若我迟到早退让书院发现,家里人就会知道,两位姐姐就有理由让我离开白鹿书院了。”
沉默片刻,华晏清也不去望泪眼蒙蒙的孙夜晴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今日曾夫子让写的文章你可写好了?”
“嗯。”
孙夜晴拿出张纸来递给华晏清。
“请华姑娘帮我改改,曾夫子前段时间讲授的内容,我有好多都没有理解领悟。”
华晏清细细读了一遍,虽然孙夜晴性子懦弱不讨喜,但写文章的确有一手的,明明能写的这么好,昨日却用写不出文章为理由硬要她去孙府。
昨日华晏清就觉得孙夜晴别有目的,今日一看这文章,更笃定心中猜测。
“写的真好,以我的水平,看了孙姑娘的文章只想着要学习观摩,不知道该如何去修改增进。”
谢居尘这时进来,他腰间照例挂着华暮倾那枚藕色的香囊,被人问起态度也十分含糊。
曾夫子今日也来得早。
“诸位写的文章请置在这。”
谢居尘率先起身,他手里拿着那张纸崭新平整,华晏清眸光微动,拿过孙夜晴的文章。
“我帮孙姑娘去送。”
华晏清手里拿了两份文章,袖子里还藏了一份。
她走到前面,不露痕迹将袖子里那份和桌上谢居尘的交换,而后又若无其事把自己和孙夜晴的放好。
谢居尘披着那层谦谦公子的皮,她一定要亲手撕下来。
曾夫子从上而下看着文章,其他人都默不作声看着书。
“赵黎,你上前来。”
“做文章切忌心浮气躁,敷衍了事,你看看你这段的遣词用句……你再这样下去,今年科举无缘上榜。”
“李姑娘这篇……马马虎虎,说不上好,谈不上坏。”
曾夫子是出了名严厉,一般不会顾忌着学生身后背景家世,评起课业来毫不留情。
“华姑娘的这篇。”
曾夫子细细斟酌片刻。
“上佳。”
华晏清是才从丁等班升上来的,她写的文章受了曾夫子称赞,一时间不少人目光都投过来。
“谢居尘的文章……”
曾夫子摸着胡子,双眉紧皱。
“谢居尘,这可是你写的?”
谢居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旋即恢复如常,他不紧不慢起身走到曾夫子身侧,接过那篇文章浏览了遍。
“回夫子,这篇文章是我昨晚写的。”
谢居尘脸上挂着得体温雅的笑容。
“昨晚写的?”
曾夫子目光严厉,谢居尘下意识闪躲,道“是。”
“胡说。”
曾夫子有些颓然坐下,手掌一拍桌面。
“这是老夫曾经写的文章,怎么成了你昨晚写的?”
谢居尘一愣,嘴角扯出个僵硬的笑容,“这怎么可能,夫子,您看错……”
“错不了!”
曾夫子明显动了怒,将一灰色的册子拿出来摔在桌上,“我这篇文章和其他已编纂成书,这么多年来不知被多少人抄录过,京城最大的书屋都收录在册,这间屋子里不知有多少人都看过这篇文章,你一字不差的抄下来,说是你昨晚写的。”
“夫子听我解释。”谢居尘心中一沉,忙道“是我方才看错了,这文章不是我的,虽写着我的名字,但字迹和我的不同。”
“方才夫子不是让谢三公子看了?你可是看完之后承认是你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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