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咬了咬唇,将怀中婴儿给一旁的侍女递过去,而后像是脱力般的跌坐在床上。
“是我……考虑不周了。”
言毕,她又顶着通红的眼看向华晏清。
“孩子已经……哪怕处死陶姨娘,孩子也回不来了。”
华晏清道“我明了姨娘为人母疼惜孩子的心,孩子是无论如何都回不来,但陶姨娘该为她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她慢条斯理,又将之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柳姨娘放心,我和嫂嫂还有二姐姐,定然会帮衬着你。”
柳姨娘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一抬眼和那沉静清亮的星眸对上,就又是一阵慌乱心虚……
她攥紧手指,呆愣愣说了句。
“多谢七姑娘。”
华晏清蓦地笑了,整理着衣摆,道“姨娘好好休息,身子慢慢调理,孩子总会有的。”
“多谢……”柳姨娘扯了扯嘴角,重复道“多谢七姑娘。”
……
华晏清出了房门,已经不见华暮倾的身影,只有霍明欢还若有所思盯着那侍女怀中的死婴,摸着下巴不知在思量什么。
“嫂嫂?”
听见华晏清的声音,霍明欢才回神。
“七妹啊。”
“二姐姐呢?”
霍明欢嘴角带着苦笑,“陶姨娘算准了父亲回府的时间,逃跑去搬救兵寻人庇护去了,二妹她心中揣着气,刚追上去了。”
不知为何,华晏清心中总觉得华谨修真的会庇护着陶姨娘。
照理来说,陶姨娘和逝去的沈氏长得像被人议论,华晏清身为沈氏之女应当也和华暮倾一样感到受辱愤恨,但不知怎的。
兴许是她对沈氏没太深刻的印象,并未觉得有多气恼。
再或许,是因为华暮倾和沈氏长得更像?
相比起华暮倾,华晏清和华祁昇,还是更像华谨修多一些。
华晏清心中思绪纷乱,一抬头看着霍明欢也是罕见愁眉苦脸的模样,便出声问道“嫂嫂在为何事心烦?可是担心着父亲庇护陶姨娘?”
霍明欢却是摇了摇头,回身望了眼柳姨娘的卧房,若有所思。
“我总觉得,有些事不对劲……”
霍明欢难得陷入了两难境地,她从小从国公府后院摸爬滚打,什么样的阴谋诡计都见了个遍。
柳姨娘失孩子这件事表面上看着十分明朗,就是陶姨娘动手推了。
但她本能觉得不对劲。
想要彻彻底底查一遍,可方才看着华暮倾动怒失言失态的模样,又一时轻率答应她不会轻易饶了陶姨娘。
明眼人都看得明白,华暮倾心中愤恨,更多是为了生母沈氏。
华晏清也明白霍明欢心中顾虑,垂下眼说道“不瞒着嫂嫂,我心中也觉得奇怪,我也明白嫂嫂的难处。”
“那依七妹看,该怎么办?”
华晏清脸上带了几分笑,说道“这件事一定要好好查清楚的,既然嫂嫂已经应下了二姐姐,那就让我来做这个坏人,我来查。”
霍明欢松了口气,看向华晏清的眼中多了几分感激。
“慢着。”
霍明欢蓦地看向一旁正要出去的侍女开口,眼中神色一下冷下来。
那侍女怀中还抱着死婴,死婴身上的血迹还没擦干净,血腥味飘过来她闻的是一阵阵恶心。
柳姨娘是那孩子的生母自然抱得稳当,旁人就不一定了。
华晏清看着侍女苦着脸的模样,上前将那孩子给接了过来。
“去叫府医来。”
四下望望,华晏清将孩子交给季春。
“无论谁要,都不许给,等我从前厅回来再说。”
霍明欢也向贴身侍女吩咐道“看好前厅,别让不长眼的人把这件事传到老夫人面前去。”
……
华晏清和霍明欢一同到了正厅,果然已经闹了起来。
所幸霍明欢手底下的人机灵靠谱,将正厅派人给守住,外面的人敢偷看一眼就立刻被拖下去,里面的人也不能出去。
华祁昇还在大理寺处理公务,华谨修忙了一天,没想到一回来就有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等着他。
一面是和结发之妻模样相似的宠妻,一面是自己疼宠了十几年的长女,还有自己未出世的庶子。
他是喜欢陶姨娘,可没到是非不分的地步,正要顺着华暮倾的意思将陶姨娘送去牢房,衣摆却被拽动。
“老爷,老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推她,您知道我为何进了花坊,您还记得我同您见面那日吗?您知道我是嘴坏,但绝不会做出那样的恶事!”
陶姨娘已经哭成了泪人,她这一番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华谨修一下就犹豫了。
霍明欢低声道“陶姨娘进府那日我就派人打听清楚了,她当年的确是为了安葬父母才进花坊卖艺,身子干净清白,后来与她亲近的姐妹意外怀了身孕被花坊的妈妈发现。”
“她和她小姐妹都没太多积蓄,无法赎身,花坊妈妈说若是她能签了死契卖身赚钱,就让孩子平安生下来。”
“她照做了,后来就遇着父亲了,这事在花街柳巷还闹得挺大,听说都有戏院将这件事编排成戏本准备演了。”
正因此,华谨修才犹豫没有发落陶姨娘。
正是他的这份犹豫,让华暮倾的怒火一下冲了出来。
“父亲。”
她抬高声音唤了声,泪水夺眶而出。
“您不会是要放过她吧?”
“她害了柳姨娘和柳姨娘肚里的弟弟,无论几条命她都不够赔。”
“您若是因为她长得像母亲放过了她,那真是对母亲的侮辱!”
这话说的太过僭越。
霍明欢见势不对,立刻上前护住华暮倾,忙道“父亲别动怒,二妹妹也是急了。”
她递给华暮倾的眼神中含着安抚,更含着警告。
华暮倾脸上满是不甘,霍明欢的手按在她胳膊上,低声道“二妹妹,注意分寸,你继续再这样说下去,适得其反。”
一阵沉默,华暮倾低下头,咬着牙应了声不再说话。
华晏清道“父亲,这件事的确该细细查证,柳姨娘生下的孩子还在,已经叫了府医过来。”
华暮倾只以为华晏清是想查查走个过场,她心底压根就不相信陶姨娘是无辜的,便跟着说道“是啊,好好查查,到时候看有些人该说些什么花言巧语脱罪!”
华暮倾怨毒的目光落在陶姨娘身上,她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华谨修避开陶姨娘的目光,道“这件事老夫人可知道?”
霍明欢回道“还未,父亲放心,儿媳不会让祖母为此事心烦。”
总有个还算省心的。
华谨修心中略微宽慰了些,转身坐在椅上,手中接过侍从递来的茶杯。
“就好好查查。”
华晏清行了一礼,便离开正厅往柳姨娘院子走,府医已经到了,季春怀中抱着那死婴,听着华晏清的吩咐,谁都不让碰也不让看一眼。
华晏清目光扫过院内的婆子侍女,道“找个空房间。”
“七姑娘跟奴婢来。”
一瞧着机灵些的侍女引路。
柳姨娘院里空房间不少,那侍女选了个最干净的,眼疾手快点了灯,不用华晏清开口就关上门退了出去。
“请大夫看看这孩子。”
季春将死婴抱过去,在华晏清眼神示意下放在桌子上。
府医有些不明白华晏清的意思,被那带着冷意的目光注视着,不免有些新皇,擦了下额头虚汗,翻看着包裹婴儿的襁褓看了看。
“这……没什么问题。”
华晏清轻笑了声,“看来大夫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府医忙道“请七姑娘明示。”
“看看这孩子,是在娘胎就死了,还是因不足月生产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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