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欢目光冷冷扫下来,陶姨娘是华谨修的妾室,她虽然掌管着偌大的侯府,但也不能在华谨修不在时惩处陶姨娘。
况且这件事……
华晏清上前问道“柳姨娘怎么样了?”
华暮倾叹道“大夫说她堪堪保住性命,失了孩子伤了身体,她刚刚又昏睡过去了。”
好在保住了性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华晏清微微侧过头,冰冷目光落在一旁跪着的陶姨娘身上,陶姨娘只觉这早秋傍晚的天气又冷了几分,打了个寒噤,再也不敢抬头看华晏清一眼。
“你倒是委屈上了。”华暮倾冷声开口。
她看着柳姨娘的模样,恨不得当即让她给那可怜的婴儿偿命。
陶姨娘喃喃道“孩子……失了……”
“你不是一早就知道?”华暮倾言语间带着怒火,居高临下看着陶姨娘。
她微微一抬手,吓得陶姨娘以为要挨打,下意识缩着脖子往后避开。
华暮倾冷哼了声,抬手只是为了整理耳边碎发,方才来的实在太过着急,她原本就被仔细梳好的发髻微微散了下来。
她毕竟是武昌侯府的嫡长女,哪怕气得话语尾音都发颤,也不会打她父亲的姨娘。
“才堪堪七月的孩子,生下来怎么可能活着?柳姨娘身子弱,你那样一推不仅是害了她的孩子,更是要她的命!”
陶姨娘使劲摇头,豆大的泪珠从脸颊滚落。
“我没推她,我真没推她。”
华暮倾冷笑道“柳姨娘亲口指认是你推的,你现下有什么好狡辩的?收起你这哭哭啼啼的一套,我可看不惯你这般模样!”
一想起最近府中时常有人议论柳姨娘和曾经的世子妃沈氏长得又多么多么像,华暮倾只觉自己被侮辱,去世多年的母亲也被侮辱,她看向陶姨娘的眼神愈发怨毒。
她这次不仅是要为柳姨娘出口恶气,也为自己的母亲。
“父亲倒也不嫌恶心。”华暮倾怒火攻心,渐渐口无遮拦起来。
“任凭旁人议论一个花街柳巷不干不净的妓子像母亲!”
“你算什么东西,母亲岂是你这种人能比的?”
陶姨娘面如死灰,只是不断摇头,“我没推她,是她自己摔了跌倒,我根本连手都没抬!”
华暮倾哪还听得进去,“无论你是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还是背后有人指使着你,华家都会一一查个清楚。”
陶姨娘望了眼天色,似是想起什么,颤抖着身子起身,“我要见老爷,我要见老爷。”
“给我看住她!”霍明欢说道。
她话音落下,一众侍女就上前制住陶姨娘,任凭她如何挣扎踢打都无济于事。
“我是被冤枉的!是她陷害我!”
霍明欢道“你是说柳姨娘这么多年好容易有了身孕,都七个月了,她为了害你不仅搭上孩子,还害的她自己差点救不过来?”
陶姨娘想说的话都被堵住,她只是不断重复着要见华谨修,不断挣扎着要挣脱。
华暮倾哼道“还想着寻求父亲庇护?你做梦!”
“你害死了华家的小公子,哪怕是庶出,你几条命都不够赔。”
“今日哪怕是父亲上前护着,我也不会让你活着出华府的门!”
华暮倾长得比华晏清看着温和些,平日里也极少发火动怒,现如今真发了狠,扭曲的五官印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又落到柳姨娘眼中,比索命的恶鬼还要恐怖。
华晏清与华暮倾相处这么长时间,也能看出她这二姐姐不完全是为了柳姨娘和已经夭折的幼弟动怒,更多的,存了自己的私人怨恨。
“明夫人,二姑娘七姑娘,柳姨娘醒了!”
众人都微微愣了下,陶姨娘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趁着这时候横冲直撞的脱离控制,连滚带爬的跑出柳姨娘的院子。
她算准快到华谨修回府的时间,又怕继续被留在这,华暮倾不管不顾直接杀了她。
“我先去看看柳姨娘。”
华晏清说罢,迈过台阶,刚踏进柳姨娘房内,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若她真是从小娇生惯养的侯府嫡女,怕是能一下呕出来。
华暮倾哪怕心中挂念着柳姨娘,也受不了这气味,进去了半步后又退了出来抚着心口,盯着陶姨娘的背影,又求助似的看向霍明欢。
霍明欢安抚道“二妹放心,这件事,我不会让她逃过去。”
……
“七姑娘。”
柳姨娘苍白着唇唤了声。
屋内的婆子侍女都开了窗子通风,还取下柳姨娘床帘上挂的香囊,每个人都紧皱眉头,面色凝重。
华晏清朝那一看,才望见柳姨娘怀中还抱了个东西。
一旁还有侍女正在劝着。
“姨娘,您这么抱着也……还是将小公子交给奴婢……”
怀中的襁褓里揣着死婴,七个月的孩子已经有了人形,还是个男孩。
柳姨娘红着眼抬头,怔怔看向华晏清,低声唤道“七姑娘。”
她方才才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声音嗓子都是沙哑的,哪怕华晏清与她不过几面之缘,都被这一声弄得心生同情,心中对门外跪着的陶姨娘怨念更甚。
陶姨娘哪怕再受华谨修宠爱,今日害了柳姨娘流产,难逃一死。
别说是长得像逝去的世子夫人沈氏,哪怕就是沈氏,也不能这样害了柳姨娘的孩子。
“柳姨娘受委屈了。”华晏清坐在床边,目光落在柳姨娘怀中的死婴上,“我和嫂嫂还有二姐姐,都不会让父亲轻易饶了陶姨娘。”
柳姨娘闻言,眼中泪一下涌了出来,抱紧怀中婴儿,哽咽道“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就这一个孩子,好容易怀上了都七个月了,竟然就……”
“我只恨自己无能!是个这样单薄怯懦的身子,挡不住她推那么一下。”
“是我没用啊,保不住这孩子。”
说着,她用力捶打自己的小腹,疼得面上又失了血色,额头都冒了层薄汗。
华晏清忙制住她,“姨娘冷静些,好好调理身子,以后孩子还是会有的。”
柳姨娘之前也是很受华谨修宠爱的,兴许是因为她身子弱,近几年调理过来才能有孕,或是因为其他原因,总归前几年一直没怀上。
现在好容易有了,又是个小公子,若是她平安产子,华家不仅又添一男丁,她也能母凭子贵,受到赏赐不说,很有可能被抬为平妻,脱离妾室的贱籍。
种种利益好处不说,单说这孩子也是柳姨娘在肚子里揣了七个月的,母子连心。
于情于理都的受不了。
柳姨娘抱着孩子,那双手细白消瘦,像是某种兽的爪子,紧紧扣在图案复杂繁琐的布料上。
华晏清垂下眼帘,轻声道“这孩子姨娘先松开,这么一直抱着不撒手也不是个事。”
沉默了好一会儿,柳姨娘才松了手,却是把襁褓往华晏清的方向递过去。
一旁的侍女面露疑惑,视线在柳姨娘和华晏清身上打转,她也不敢贸然就接过孩子,触及到华晏清没什么情绪的视线,立刻垂下头去静静站在原地。
华晏清看着面前自己已经没了声息的庶弟,眼中情绪复杂。
“姨娘这是何意?”
柳姨娘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有侍女要拦,她沙哑着声道“你们若真将我视为主子,现在就让开。”
“别拦了。”
华晏清淡道,看着柳姨娘抱着孩子跪下来,心中愈发疑惑不解。
“我只有一事相求,希望七姑娘能让这孩子好好安葬,他已经……别让他再受折腾了。”
“哪怕是华家,也不能只凭姨娘你的几句话给陶姨娘定罪。”
华晏清轻叹了声,用劲握着柳姨娘的手将她给扶起来。
“想要处死她,得有证据,这孩子还要留着做证据,难能这么快就安葬?”
她言语轻柔,却多了几分试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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