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霁盛声音不算大。
但清冽的一声“表叔”,还是落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郑文麟一下愣住,看向虞俨的目光一下子变了。
当今太后的亲侄子,汝南王的嫡长子扶风郡王虞俨,竟让他方才说成是花坊小倌,这就罢了,他还说要让人全家吃不了兜着走。
萧霁盛一下把虞俨的身份给点了出来,这也是虞俨意料之外的。
原本父母那边的责罚还能躲避过去,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心中叹了口气,虞俨躬身也向萧霁盛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虽然论辈分,虞俨被萧霁盛大,但萧霁盛身为太子,年岁也比虞俨大,一时间礼仪尊卑也算不清楚,只好各自都客客气气的。
萧霁盛轻笑了声,看向郑文麟,“今日郑公子闹了好大一个误会,华姑娘身为护国相师的亲传弟子,奉太后娘娘的旨意来给扶风郡王的宅子看风水,二人见了面,郡王想来花坊消遣,又只和华姑娘一人相熟,华姑娘为了方便换上男装带郡王来,没什么不妥吧?”
换做是普通人家普通姑娘和公子自然是不妥当的。
但是华晏清和虞俨,这件事性质一下就不一样了。
虞俨年纪小,想瞒着家人来花坊逛一逛在正常不过了,华晏清换男装陪着也说得过去。
无论怎样,也不像郑文麟口中的,华七姑娘和来路不明的小倌在醉玉坊厮混。
被萧霁盛那含着冷意的眼盯着,郑文麟心中没由来生出一股颤栗,他强扯出个笑,还未来得及开口,又被打断。
萧霁盛再度说道“说来也奇怪,扶风郡王穿着打扮都在规制内,怎么郑公子只看了几眼,就断定他是青楼小倌?嚷嚷着说了好几声,辱了郡王名声,难免华姑娘动怒了。”
说话间,迈着步子走到二人中间。
“华姑娘虽与郡王只见过两次面,但心底已将郡王当作弟弟,来醉玉坊也是想顺着郡王的意让他高兴,毕竟难得来一次京城,结果郑公子你借着酒气,将人侮辱了个遍。”
萧霁盛知道现在提华梧两方都有理,谁都说不清楚,既然这样那就只拿着虞俨说事,对华梧闭口不谈。
将华晏清打人全都归结于郑文麟将虞俨说成是小倌。
虞俨脑袋也转得快,忙说道“我平日最恨旁人说长相女气,看着弱不禁风跟姑娘一样,华姐姐为我出气,没想到竟被小人缠上了,说到底,是我的错。”
“那位姓郑的公子,我向你赔罪道歉,你可别再抓着华姐姐的过错不放了。”
能说会道的郑文麟半晌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呆愣着看虞俨和萧霁盛你一句,我一句的。
眼见这太后的侄子,难得来京城的贵客就要躬身给自己道歉,郑文麟忙道“郡王……别,别……方才我想清楚了,今日这事……”
“方才你不还说今日这事不能轻易算了?还要查我的身份,查我家人是谁,要让我全家人吃不了兜着走。”
虞俨当即回了郑文麟这么一句话,他也不是心地良善省油的灯,方才郑文麟骂他的话他可都记得呢。
郑文麟的确说过,不过半刻钟前发生的事,他自己也自然是记得的。
“我……”
虞俨身为皇亲国戚,的家人自然就包括太后,再往大说萧霁盛,萧虞,孙皇后这些人自然也在里面,郑文麟那句话说白了,不就是大逆不道吗?
一顶意图谋反的帽子一下就扣到头上了。
“我……”
郑文麟额上冒出汗水,颤抖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我错了。”
郑文麟扯出个笑,忍着脸上疼痛向华晏清和虞俨道歉。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冲撞了郡王,犯下这样的大错,打我一顿,应该。”
和郑春晓相比,郑文麟还算能屈能伸,伏小做低道歉,哪怕是萧霁盛也不能再抓着郑文麟不放。
“早这样就行了,非要死抓着这件事不放,为了吵架能吵赢,还说了华……华姐姐的小姑。”
虞俨有了人撑腰,双手环胸居高临下教训着郑文麟。
现在这情形,郑文麟什么也不能说,只能扯着嘴角干笑。
“走吧。”
萧霁盛轻声开口。
虞俨抬了抬眉毛,抓着华晏清的衣袖,三人一起在大理寺小吏的护送下出了醉玉坊。
“怎么是太子殿下到了?”华晏清说完笑了笑,又补充道“我听到大理寺,还以为是大哥来了。”
萧霁盛回道“醉玉坊有人往华府传信,说让宣武将军带队人过来。”
“那四叔呢?”
除了华靖柯,华晏清也猜不到是谁往华府传信,她以为方才华靖柯应该在三楼某个位置看着,没想到是她的三个哥哥都在同一层看完了这场闹剧。
“宣武将军在李家和战友喝酒,不在。”
“那殿下?”
萧霁盛轻咳了声,正色道“我在和华老侯爷下棋。”
说着,他扯开虞俨拽着华晏清的袖子。
“表叔,你上后面那辆马车,我和华姑娘有话要说。”
虽然沾染着亲戚关系,但虞俨和萧霁盛好像也就小时候见过一面。
更别说萧霁盛时时刻都是冷着一张脸,看上去就不好相处。
虞俨心中还多了几分惧意,视线在华晏清和萧霁盛身上打转,“好。”
“华姑娘请。”
萧霁盛抬手扶华晏清上马车。
“外面风大。”
自打知道萧霁盛也和自己一样是带着前世记忆重生的,华晏清心中的那点不自在少了些。
前世,也只有萧霁盛拿她当人看。
如果后不是萧霁盛突然出征,她没有被周荷勒死在柴房里。
也许……
“华姑娘?”
“华姑娘?”
华晏清回神,一抬眼对上萧霁盛那双清亮眼。
“把这外衣脱了吧,两件外衣叠在身上穿,定然不舒服。”
“也是。”华晏清依言脱下,下意识解释起。
“我是奉太后娘娘的命令帮郡王看宅子的风水,醉玉坊名声在外,他想去看看,我就带他去了,和方才殿下说的意思差不多,没想到因为一个姑娘招惹到了郑文麟,一来二去的,就成那副局面了。”
两人中间的矮桌上还温着热茶。
萧霁盛问道“怎么华姑娘一开始不让表叔表明身份,郑文麟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现在触他的霉头。”
“他年纪那样小,我带他到醉玉坊这件事怎么着都说不过去,他也不想让旁人知道,就索性瞒着了。”
萧霁盛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转而说道“我还以为因为中秋那日的事情,华姑娘怪我了,真没想到还能和姑娘这样心平气和坐下来说话。”
他抬手,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握着茶壶,亲自给华晏清倒了杯茶。
“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是该向华姑娘赔礼。”
华晏清微怔,捧着茶杯小口饮着,余光看着萧霁盛,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思绪。
“殿下帮我那么多,中秋那日的小事,不值一提的。”
“今日这件事,也幸好是殿下来了,才能这么轻易的把郑文麟给打发了。”
萧霁盛脑海里郑文麟方才说的话一闪而过,凝眉问道“方才郑文麟提起姑娘的小姑了,华贵妃?”
华家曾经的两个姑娘,一个华盈一个华梧,前者入宫成了贵妃,还生下了三皇子,后者嫁给郑青没多久就死了,萧霁盛身为皇室中人,自然是只记得华盈一个。
华晏清抿了抿唇,摇头道“不是,是另一位……不过说到华贵妃,我有一件事想问问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