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陶宁宁微怔,没想到华晏清会突然直截了当的问出这样一句话。
尖锐甚至有些刻薄,她嘴唇颤了颤,才回道“自然是,伤心的。”
“你伤心了,也可以像你哥哥那样哭。”
华晏清放缓了声音。
“以后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会在一起生活,你在我面前,不用想着什么其他。”
“明日我带你们去见奶奶,在她棺材前最后磕头尽孝道。”
“这两天发生的事不少,你若想休息几日再去书院也行。”
陶宁宁一时间没反映过来,抬眸看着华晏清,“华姐姐是说,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华晏清抿唇无声笑了笑,点了点头。
想着日后这比她小了六七岁的女孩要叫她一声母亲,心中就觉得无比奇怪。
“是啊,华玉他已经决定要收养你们了。”
“诶……”陶宁宁愣了愣,“那以后我还称呼华姐姐为华姐姐吗?我该叫你,七姐吗?”
华晏清轻笑出声,摇头道“不会。”
“那……”
陶宁宁似是回忆起什么,在心里思忖了许久,还是开口。
“我是要叫你,母亲吗?”
她这声母亲说的磕磕巴巴,声音又压得很低。
也许是周围太安静了,尽管这样,华晏清还是将陶宁宁的话给听清楚了。
“是谁跟你说的?”
陶宁宁忙道“是我今日偶然间听到有侍女在说,说是华将军以后,会和华姐姐成亲,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可华将军是华姐姐的小叔。”
这流言挺早之前就在京城传,在华府自然传的更是像模像样。
华晏清没有陶宁宁预想中的惊讶生气,反而心平气和的应了声。
“宁宁也应当听说过,华玉不是我祖父的亲儿子,他也是收养来的,并不是我的亲小叔,我和他是可以成亲的。”
陶宁宁只是个普通的女孩,知道的是比陶璟多一点,但也是偶尔听来的,华玉的身份也不是什么未公开的秘密,是很多人心照不宣的事实,也就很少有人会专门提起。
陶宁宁不知道正常。
总归没多久这门婚事就要公之于众,华晏清是觉得没必要瞒着。
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她心中算不上反对,但也完全谈不上是赞成。
“原来是这样。”
陶宁宁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明日我不想去看奶奶。”
她蓦地提到这,让华晏清不由好奇疑惑起来,“怎么了?”
陶宁宁目光看着地,眼中思绪都给藏起来,“奶奶躺在棺材里,即便是亲眼看到了,我也哭不出来,我哭不出来,哥哥肯定免不了对我冷嘲热讽。”
“还不如干脆不去,哥哥问,我就说是怕太伤心了哭得不成样子让华府的人生气。”
“为什么?”华晏清忍不住开口,“难道是陶老夫人对你不好?”
陶宁宁摇了摇头,“不是。”
“奶奶对我很好,虽然没有对哥哥好,但也对我很好。”
“但是奶奶生了病,经常咳出血来,有时虚弱的连起都起不来,还要到柴房给我和哥哥烧饭,哥哥只会说让奶奶好好治病,他会好好读书,以后会有出息。”
“只是我觉得,生老病死都是没办法的事情,奶奶年纪那么大了,活够了,死了并不是值得伤心的事情,反而是一种解脱,华姑娘不觉得吗?”
陶宁宁一脸正色,全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华晏清心绪复杂,扯了下嘴角,说道“也不是不可以这样说。”
陶宁宁似乎放下心来,继续说道“可是我跟哥哥这样说,哥哥却说我是白眼狼,说我不配当奶奶的孙女,我想完成奶奶的遗愿,安稳的留在华家,哥哥也说我只是在巴结华将军和华姐姐。”
末了,她又补充了句。
“我不觉得我做错了。”
华晏清眉心微动,“倒也不能说错……只是每个人想法不同罢了,只是奶奶去世,伤心是人之常情,你哥哥伤心,你也不能劝着他不伤心。”
陶宁宁抬起头,眼中很是不解。
“我听说华姐姐是半年前才找回来的,那华老侯爷去世,华姐姐伤心吗?”
华晏清没想到陶宁宁也问了个这样尖锐直白的问题。
陶宁宁见华晏清微变了脸色,心中暗道不妙,忙说道“华姐姐,我是胡乱问的,口无遮拦……并无恶意。”
“没事。”
华晏清摆手,她犯不着因为这一个问题而生陶宁宁的气。
只是在斟酌着该如何回答。
“这,不能说是不伤心,你奶奶去世也是一样,你不能不伤心,你若是不伤心,长时间下去和你哥哥互生嫌隙,往后就是大麻烦。”
“你有了这样的习惯,往后在旁人眼中就是异类,这样的人,往往没有什么太好的下场。”
“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心思,先自己藏好,不着急外露给旁人看,宁宁明白我的意思吗?”
一阵沉默,陶宁宁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华姐姐。”
外面有些冷,陶宁宁适时的打了个哈欠。
“我先去睡了,华姐姐,你也早些休息。”
华晏清吹了会儿风,眼下也没什么倦意,想起方才离开灵堂的时候,只有华玉还一个人在那跪着,夜深露重的,看他今日穿的也不厚。
“季春。”
“去小叔院子里取件披风来。”
季春手脚利落,没一会儿就捧着衣裳来了,华晏清接过往灵堂走。
果不其然,华玉还在那跪着,背影看着落寞伤心,很让人心生同情。
华晏清在一旁站了好一会儿,心中也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华玉。”
她向来是叫华玉小叔的,只是想着眼下这个时候,她再继续叫“小叔”就显得有些怪异了。
华玉微怔,抬头看见是华晏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阿清?”
按照守灵的规矩,也是该华老侯爷的子女轮着来的,华玉是不能在这一直跪一晚上的,就算是他愿意,这身体怎么受得了。
“夜深了,先回去吧。”
华晏清轻声开口。
华玉呼出口气,重新点燃了一炷香,起身走到华晏清那边。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华晏清把那披风递过去,“你才是,这么冷,穿的这么迟跪在外面。”
她一抬手,手腕上的碧玉镯子十分明显。
自己母亲的遗物,华玉自然是认得的。
“这是……”
华玉一怔,伸手握着华晏清的手腕。
“你松开。”
华晏清低声开口。
“这是祖母给我的,来历和意义都给交代清楚了,我就戴上了,我不介意陶家那两个孩子,祖母想了很久,也觉得虽然不合规矩,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说着,她撤回手。
“你不愿意的话,我就取了?”
“不取。”
华玉说话声都有些发颤,低头看着华晏清的手腕,碧玉色的桌子映衬着光洁白皙的皮肤,他心中微动,抬手轻轻抱了下,还未待华晏清开口,他就用松手退开。
“诶。”
周身一下被熟悉的气息环绕,华晏清觉得有些不自在,抬头飞快扫了眼华玉。
“手冷成这样,先回去吧,明日你为祖父守灵,我带陶家那两个孩子去送陶老夫人。”
华玉盯了华晏清眉眼看了好一会儿,露出个笑,应了声好。
“太冷了,我回去了。”
“阿清。”
华晏清都已经转过身去,又被华玉给叫住。
“谢谢。”
华晏清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露出个笑来迈步离开。
华玉一直站在原地,待华晏清身影消失在视线外,他也才离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