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乔又重新回来了,不过这次并非以丫鬟的身份,而是作为一个侍卫,跟在万惊鸿左右。
自从那夜之后,已是过去了好些日子了,万惊鸿却再没见过施丹虞的影子。那人神出鬼没的,总是不经意间出现,又突然消失不见。
施丹虞有他的事要处理,万惊鸿不便打扰,并且她无过问之权。见不着他,那温氏夫妇想必也听她命令,账本之事也只有暂时搁置。
原本是如此打算,可没想到今日,那夫妇二人却是找上门来。
两人虽武功高强,仍旧挡不住岁月的洗礼,在丧子之后,更是难以接受,容颜越是苍老了几许,不过瞧上去与同龄的中年人,确实要强壮健康上几层。
万惊鸿免了两人的礼,请他们坐下。
她道“前辈今日前来这别院,可是有事?”
万惊鸿遣退了丫鬟,叫少乔去关上了门。自己抬起青花玉瓷茶壶,为他们斟茶。
温飞英也不含糊,直接从胸前拿出那本蓝色账本,双手递给万惊鸿。
温飞英道“此乃殿下让我二人交给小姐的,此物极为重要,请小姐妥善保管。”
万惊鸿眼光瞟到那本账本上,将茶水斟好,便伸出手,将它收下。这账本是温氏夫妇在得知苏相杀了钟元尔后,悲痛万分。直朝京城来,抄了苏府院子,搅得府中上下人心惶惶,还失手夺了那苏府幼子的性命。这本账本可以说是,用钟元尔性命换来的,上面沾的鲜血不光是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还有他们的亲生儿子,与那命薄的苏哲。
他们带着这本账本四处藏匿,隐姓埋名,将这账本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指望它能诛苏家九族,方得安心。
而现在。却因施丹虞的一个命令,便将此物交出来,给一个毫无关系,素昧平生的小姑娘。
万惊鸿道“请二位前辈放心,它在人在,晚辈一定会替前辈报仇的。”
她说这话不过是个过场,说来安两人的心罢了。两人闻此,却是愣住,眼中的难以置信丝毫藏不住,片刻,又像是想通了一般,垂下眸子,恢复平静。只不过,脸上的落寞却是瞧瞧爬了上来。
两人不过是过来交与她账目,不久便离开了。
少乔去送走两人后,回来到万惊鸿身边,见万惊鸿正在翻阅那本账本。
万惊鸿快速翻阅,却一目十行,牢记在心,将里头那些假账看了个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将整本读完。
她嘴角露出一个诡异阴森的笑,让少乔都不禁打了个暗暗的寒颤。
只因那账本之中,不仅仅记录着那些贪污的账目,还有苏相买通别国,拉拢朝中势力,更与敌国交涉的过程,全部记录在案。
想不到,这小小的账本,不过一个指腹厚度,却藏着如此骇人之事。万惊鸿也是此时才知,原来苏相不仅仅在朝中稳固势力,他的野心大得出奇,怕是一头大象都吃不下的东西,他却要连象一起生吞活剥咽下。
那金顺帝怕是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以前看中的大臣,背地里,正想着如何夺他的权,抢他的位,将他的江山收入囊中。
少乔第一次瞧见万惊鸿这样的神色,想是看到了什么好东西,她也不做打搅。
万惊鸿将账本合上,将它放在床头枕下,便听闻门口丫鬟的声音,只听她唤“萧殿下。”
萧清秋?他来做什么?
萧清秋兴致勃勃,问面前的小丫鬟“你们家小姐呢?快,我找她有事。”
纱织低着头,道“小姐正在房中,没有吩咐,不得入内,不如让奴婢先去请示小姐?”
“可是……”
“纱织,不得无礼,请萧殿下进来罢。”门内传来万惊鸿的声音,纱织一愣,及格转身,对着禁闭的房门施了一礼,又推开了门,对萧清秋道“萧殿下请进。”
萧清秋也不客气,笑着便进去了。
万惊鸿端坐在桌前,见他进来。起身行礼,道“萧殿下。”
萧清秋走进,直接坐下,摆手道“你是逸之请回来的,逸之待你极其看中,弄得我都很是羡慕,以后就不必行礼了,也算是交得好友。”
“是。”万惊鸿应下,但对他的话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她不理解好友这个词,对此也没有特别的感悟。
她道“萧殿下今日来,可是有事?”
“自然。”萧清秋笑道,将桌上方才斟给温氏夫妇的茶水端起喝了一口,笑眯眯说“萧某今日来,是送施小姐一个好消息的。平日里逸之是日理万机,忙得抽不空身,便将此任务交于我来打点。”
萧清秋“万大人与万夫人已至大礼,因身份特殊,便化作商户家族,在城中落脚。逸之早就买些了一户院子,院子比你京城万府还要大上许多,他们方才在暗卫互送下到达,已进了院子,打理妥帖。”他看向万惊鸿,问“施小姐可是想去见上一见?”
他一说好消息,万惊鸿便猜到了九成。已快一月,虽拖家带口,行程缓慢,如今也是时候到了。万惊鸿沉静的听完他的话,又听他的问题,摇了摇头。
万惊鸿“舟车劳顿,还是让他们今日安然休息,缓解路途疲惫,明日再说罢。”
萧清秋原以为她听后会开心,倍感欢喜,没想到,反应如此冷淡,面色一丝拨动都没有,仿佛是听到一个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一般。不过片刻,他又是转念一想,觉得自己疏忽,万惊鸿假死京城,像她如此谨慎聪慧的人,为了十全把握,定是不会将假死之事告知太多人,若是谁人不小心说漏了嘴,那便不止是杀生之祸了。万惊鸿抗的是圣旨,违抗圣旨不说,还欺瞒圣上,那个天王老子九五之尊,怎会如此轻易放过。
他方才还想万惊鸿这人还真是冷血,逸之怕是遇上了一座冰山,不知暖不暖得化。下一秒又觉自己真是小人心肠,胡乱猜测,差些将她人误想。
他知错,知错。
万惊鸿见他表情丰富,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又豁然开朗。
便道“不过,多谢萧殿下告诉我这个消息,也多谢殿下的打点照料。”
萧清秋回神,又是平日里的神色,他笑道“施小姐多礼了,这些都是逸之安排的,我不过是给你报个消息,不敢居功。”他咳嗽两声,挤眉弄眼“施小姐若要道谢,应找逸之,而不是我。”
“自然,我会亲自去向殿下道谢,不过……”万惊鸿顿了一下“萧殿下,可是眼中进了风沙?”
“啊?”萧清秋愣住,随即反应过来,立马脸色涨红。眼中全是不自在。方才自己的举动应是太过拙劣,竟让人觉得是进了风沙。
实在是羞耻。
万惊鸿见他脸突然飞速变红,又道“是不舒服吗?”她转过头,对少乔道“少乔,你去替萧殿下吹下眼中的沙子。”
萧清秋一惊,转头瞧了一眼少乔,又猛得站起来,强壮镇定道“无事,无事,既然消息带到,那萧某就先告辞了。”
说完拱手便转身匆忙出去了。
少乔看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走之后,便转头看向万惊鸿,脸上全是挥散不去的笑意“小姐,方才是故意的吗?”
万惊鸿却是不解“故意什么?”
少乔笑容一僵,好在万惊鸿也不是真的要听她回答,问完就转过身子去了。
她突然有些心疼那可怜的萧殿下了。
少乔跟上她,走在她的身旁,却见她拿起了披风穿上,将帽子也戴在头上,显得整张脸小巧精致。
少乔问“小姐可是要出去?”
“嗯。”万惊鸿应了一声,又走到书案前,就这站姿,两三笔,写了一封信,合上信封,便转头对一直在她身侧等候她的少乔道“去上次出府时,见到了缘来茶楼。”
少乔应声道是,两人便前后出了门。门口两个丫鬟侯着,见万惊鸿出来纷纷施礼。
方出房门,万惊鸿却停了下来,轻声道“文流。”
下一刻,一男子立在眼前,身姿挺拔,面容严肃,此人正是文流。
万惊鸿将信递给文流“送给万大人,多谢。”
文流点点头,并不应声,直接闪身离开了,眨眼便消失不见。
万惊鸿道“走吧,去缘来茶楼。”感觉到两丫鬟也跟上,便转过头,又道“你二人不必跟随,在府中便可。”
“是。”
少乔跟着她,问道“小姐方才不是与萧殿下说,今日暂时不见万大人吗?”她犹豫“可为何……”
“不是不愿,只不过懒得解释。”两人坐在王府的马车里,晃晃悠悠得路过这街道每处。她身姿端正“萧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日见他反应,怕是殿下并未告知与他。与其大费周章将事情从头到尾为他点播说透,还不如不提,省些功夫。要说的话,殿下会说给他的,我自然就不用多此一举。况且萧殿下并非莽夫,就算无人告知与他,给他些时间,自然会想通。”
萧清秋这人也不是去如表面这般傻气,他的才智能力,想必也是颇高。
“原来如此。”少乔笑,又问“那为何不请万大人上府中来,或者小姐直接去那院子寻人呢?”
“万大人刚来大礼,若是冒泡开王府,势必惹人注意,叫人察觉出不对劲,那便会对万家百般忌惮。况且,我是不能去寻的。只有请他来这茶楼,说是见面,到时拿出个碰巧的幌子便可。才来大礼,不过商贾之家,如此招摇过市,让人猜疑,叫人注意又忌惮,与王府没直接联系。更会让人遐想,猜测万家靠山是谁,便不敢轻举妄动。”
少乔听懂了,这其实是万惊鸿设的一个小把戏,给众人系上一块蒙眼的纱布。
不过,方才的话她有一丝不解,又道“为何小姐寻不得?”
万惊鸿瞥她一眼,闭上了双眼,缓缓开口“因为,我是一个已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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