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下起了小雨,细细雨丝如牛毛般,缓缓地落在了树上,潮湿的地板上,屋檐的角上,勾了一个圈,像是跳跃一般,颤颤巍巍挂不住,掉了下来。也不知是落入藏着万物生机的土壤中,蓄势待发,为了即将到来的春日,默默等候。
一夜浅眠,醒来时,小雨已经停了,只是青石板路上留下痕迹,将石板冲洗地透亮,没注意还会打滑。
万惊鸿起来的时候,还未天亮,她本身便没怎么睡着,只虚虚地闭着眼睛养神。突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便睁开了双眼,彻底醒了过来。
屋中还未亮起,万惊鸿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抬头往半开的窗户看去,只见外头也是漆黑一片,连鱼肚白都没冒起。她估算了时辰,应当是只睡了三四个小时。
不过已经没有再继续躺下去的想法了,于是万惊鸿干脆起身,随手拿起衣裳,穿好了一件贴身里衣后,便无从下手,只好作罢。她想少乔应当还在睡,不想去将她叫起,扰人清梦是非良举。
于是便披上一件厚披风,然后绕过了桌子,走过了里间,往外头走去。
万惊鸿轻轻推开门,她原本是看着路的,在推开一瞬间,便抬头往外面瞧去。这一抬头,入眼的却是在夜幕之下,星光月色笼罩之中,衣袂飘飘,清冷如画得人,那人还嘴角挂着浅笑。他正要过来,没想到万惊鸿突然推开门,一眼便撞了进来,似乎也觉得巧,嘴角的笑,更是柔和。
万惊鸿一顿,也是愣住了片刻,不知为何,有这么一瞬间,呼吸好似都停住了。在这怔住的片刻,施丹虞便走至了她的面前,低头俯视她,距离靠的极近,就好像他的下巴靠在她的头顶一般。
万惊鸿微微抬头,道“到时候出发了吗?”
施丹虞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万惊鸿道“那……”
“外面冷,先进去。”施丹虞打断她的话,直接将后面的门撑住,轻手轻脚地将她推了进去。万惊鸿方才出来,还想说话,却被人按着肩膀又退了回去。卡在喉咙的话还没说,又咽了回去。被他这举动搞得也有些茫然。
施丹虞道“怎么又穿的这么单薄便出来?嗯?”后头那个单音节,发得有些黏糊,又轻盈,就像是夜间落下的雨丝。
说着他又笑了笑,道“是不是又不会穿了?这位小姐?”
万惊鸿抿唇,不说话,只是眼神不免有些飘忽。施丹虞失笑一声,直接牵起她的手,将她拉到床边。那些衣裳,万惊鸿方才全摆放在了床上,施丹虞瞧见了,他走到床边,停住脚步,直接在少女的床榻上坐下。
他比万惊鸿高出许多,此时他坐在床上,却能够与万惊鸿平视,两人也算是在水平线上一样高了。施丹虞松开她的手,抬起双手,绕上她的脖子,在她锁骨前流连一番后,拉开了披风的带子,将披风脱落下来。
虽说无屋中比外头温度好高一些,但毕竟万惊鸿身子实在弱,于是施丹虞也不再调笑,正正经经地拿起身侧的衣裳帮她穿好。
这不是第一次了,上次为她穿衣,还是在京城,那时他还一心觉得这个女子不简单。而如今……施丹虞想着便笑了,手中也没停下,将披风重新为她披上,系好带子。
万惊鸿全程都未说话,而是瞧瞧地偷师,状若无意,事业认真地将施丹虞的每一个手法都记住了。之前她是学会了,可许久未有自己穿过,便又将这复杂的步骤打乱,难以整理。
施丹虞拢了拢她的衣襟,双手攀着她的衣裳,慢慢往下滑,他道“等会便要出发了,这一去,也不知会过多久。绝对还在整顿,待会我们与萧二先行一步,萧二担心萧王爷,想早些走。”
万惊鸿点头,可以理解,毕竟为人子女。
施丹虞又问道“没睡好吗?”
“还行。”万惊鸿道“睡得浅。”
施丹虞应了一声,一时间屋子里又静了下来。两人还是之前的状态,一人坐着,一人站着。
突然,施丹虞出声道“我记得说要告诉你一个秘密,现在告诉你。”
“施王爷不是我父亲,我的母亲,是京城唐家最出色的才女,唐婉尔。”
施丹虞笑着望着她,仿佛说的这个秘密不是秘密,不过是个稀松平常的小事一般。
万惊鸿却是震惊住了,她难得地不能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表情,在施丹虞面前,明显愣住惊住,双眼写着不可思议。
不过,片刻之后又淡了下去。
这下,都能解释地通了。
她知道施丹虞身份特殊,可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
京城唐家,闻名天下,武将世家,唐世良,曾被御赐武侯大将军。他的丰功伟绩,说是说来,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在战场上,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若是亮出他的名讳,都足以让敌人吓得抖三抖。其威宁远震四方,致使那时,几乎无人敢犯我边境,都争先恐后来进贡示好。
只是,这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最后这唐家,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而这武侯大将军,为国奉献一生,却被五马分尸,头颅被挂在城门楼,整整七七四十九天,被那些野鸟啄得面目全非。
这受人爱戴敬仰的大将军,以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结局,乌龙一般地死去。
再说那位唐婉尔,也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琴棋书画,皆是出色。那相貌也是绝艳的美,勾人心魄般。当然万惊鸿并未见到过,这些不过是后来听人悄悄说的,毕竟这是罪臣之女,即使是贵妃又如何?还不是被送了一个祸国妖妃的名头,人人都怕触了大忌,又颇爱议论他人,只得偷偷摸摸,讲这些希望的事,拿来说。
不过,现下万惊鸿相信传言果真诚不欺我,瞧面前这人的面容,便可知晓,那位唐婉尔,容贵妃,当是真的倾国之色。
不过她却鄙夷,那些个以祸国妖妃的借口拿捏她的罪责的人。容貌从来不是能决定人性的东西,单凭相貌来判断他人,将所有罪过推到他人容颜上来的,不过是羡慕与嫉妒地过了,心生恶鬼,将他人逼上绝境,满足自身的虚荣感。
这种人,不仅容颜比不过他人,连良知,也由心魔在地上肆意摩擦。
不过,说起来,那位容贵妃虽然红颜薄命,可这来的短暂人世间,也是一生传奇。
传言说,这容贵妃自小便是口口称赞才情倍出的大家闺秀,长辈见了赞叹不已,女子见了亦是心动不已,更莫说那些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男子们了,几乎是摄人心魄,勾人心弦,每每瞧见,三魂七魄去了一半,流连忘返。京城中,欲定亲的人家都排队到城外去了。可随着这位唐家小姐从年幼到及笄,都没有一家成功定亲。
原来那位小姐有了钟意的郎君,是金家的大少爷,可这大少爷却是不直面,不明态,钓着唐家小姐,惹得他人为此忿忿不平,还望唐小姐别再为这人留恋了,多看看这京城中从唐家排到城外的队伍吧。可这唐小姐,也是个武将家出生,骨子里有些自己的执着,认定了的就是认定了,如何也不会改。
两人便这样僵持着。
直到一道圣旨下来,将两人的僵持打破。
圣旨,圣旨,之所以叫圣旨,那便是不可违。
自此,之后,唐家小姐入了宫,做了景德帝的容贵妃。而那金家大少爷,在轿子抬去宫中时,远远地望着轿子。
两年后,容贵妃怀孕,喜酸。金家少爷仍旧孤身一人。
两年半后,朝廷颠覆,在位三年有余,四年不足的短命皇帝,景德帝逝世,朝廷易主,江山易主。时年金大少爷被封为安平王,划地大礼,折日动身前往。经此一别,生死两茫茫。
朝廷动荡,整个局势也全部颠覆,有人给新皇递了折子,状告武侯大将军,整整十条,条条恶毒,直逼死路。给大将军安上罪名,简直要将他打入地府,永世不得超生罢。
而后唐家满门抄斩,而容贵妃却在后宫,侥幸逃得一死。
她身怀六甲,忍辱偷生,可最后那苦命的孩子,还是一出生便夭折了,她也因太过虚弱,而就此长眠。
那一年太后寿诞,安平王受邀回京,也不知晓,究竟有没有见上一面。
有没有见上一面?万惊鸿想,一定有的。
对于传闻中的这些慷慨激昂的悲歌,真假参半。比如,若是那个孩子出生便夭折,那眼前这个人,便不会出现在这个人世间了。
而且对于传闻,存在许多纰漏,让人疑惑。
万惊鸿皱眉思索片刻,沉吟道“景德帝在位时的年号是?”
施丹虞松开了她的衣襟,双手往后,撑下床上,慵懒随意道“大金。”
果然,这就是问题。
不过还没等她在发问,施丹虞便又像是未卜先知一般,为她解惑。他道“景德帝是被推上位的,为了某位恩人,将江山年号还改为大金。金顺帝夺了皇位,假称自己改了国号为大金,其实不过是虚张声势,怕百姓不满的权宜之计。”
“虽然叫做大金,可这大金,从来便不是他金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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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会修改……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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