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句话,听着轻轻柔柔,似随意一般,却意外地掷地有声,带着施丹虞特有的气质与味道,叫人不由得一颤。
这些传闻中还有很多漏洞,万惊鸿虽然很想一一了解清楚,可现下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外面军队不知在何处调整,而她的房门也已经被敲响。门口的文流发出了询问“主子,小姐,是时候出发了。”
万惊鸿眼珠一斜,心思一下被门口的响动分散了。她又转过来望向施丹虞,见他还是那副慵懒的模样,但是,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人,这双眼低下,好像有暗流涌动,唤作悲伤。
施丹虞道“走吧,带你上战场。”
说着便要起身,却被万惊鸿轻轻按住了。施丹虞一愣,他是没想到万惊鸿会有动作的,虽然她按地轻,完全没有使力,却让他没能起身,而是又继续坐在床上。
施丹虞微微疑惑,万惊鸿却伸出左手,一把盖在了施丹虞的双眼上。她的手掌小巧,手指细长,这一遮,却没能遮得全。施丹虞睁着双眼,他一动不动,愣愣地从指缝中望着面前这一脸淡漠的女子。
万惊鸿开口“你在哭吗?”
施丹虞微微启唇“这是什么?”
万惊鸿继续道,话中语气没有一丝波动“我以为你在哭。”
施丹虞一愣,片刻,随即一笑,道“怎么会。”
“不是就好。”万惊鸿收回了左手,顿了一下,放到了身侧。她又重新望着这双如水般美艳的眸子,道“这不像你。”
施丹虞这回但是真顿住了,原本调笑轻佻的模样也收敛了起来。他一动不动地望着万惊鸿,满目皆是,神色复杂。
而万惊鸿却是没再耽误,直接往旁边一侧,一副恭请他起身的样子,道“时间到了,殿下,该启程了。”
外头一队精选人马在外院侯着,文流等在门口,没多久萧清秋也过来了,脸色严肃。他正想再出言询问屋中之人时,这门却被推开。施丹虞双手拉开了门,万惊鸿在他身侧站着,两人面色皆是平常,但总觉得哪里不一样。只不过,如此形式危机时刻,萧清秋就算是疑惑,也是无心再打听。他现下更是担忧庙羽,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为萧王爷解围。
骚包萧二都不问,更何况清心寡欲如和尚的文流。
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完毕,时刻已到,不必多做停留。施丹虞抬脚走出屋子,往前,向外院走去,而后几人紧随其后。
天色未亮,月夜迷离,如烟雾般,笼罩着这天地之间。
他们与这一队人马先行一步,而后军队自有得力干将率领马不停蹄赶去。大礼与庙羽两地相邻,快马加鞭自然无需过多时日。
施丹虞一言不发地直接越过外院中这队训练有素,站姿整齐划一,身着黑色劲服的暗卫,往王府大门走去。门口数十马匹准备就绪,中间还有一辆马车,不出所料,定是为万惊鸿准备的。
只是,万惊鸿皱了皱眉,这本就刻不容缓,马车的速度自然不比马匹,一定会拖累队伍。
不妥。
施丹虞侧身等万惊鸿上前一步,正想伸手将她带上马车,可万惊鸿却摇了摇头,道“不坐马车,骑马。”
施丹虞了解她的意思,但还是道“你身子弱,还是坐马车吧。再说,你应当也不会骑马。”
万惊鸿却反问“你难道不会吗?”
施丹虞一顿,而后却微微一笑,像是了然一般,直接牵起了万惊鸿的手,拉着她去了前头的马匹。
萧清秋见此,立刻出言欲叫住他“逸之,你做什么?怎能让施小姐骑马?”且不说女子骑马,会让人多震惊。况万惊鸿一向身子弱,这是有目共睹的,也就最近恢复了一些,前段时间还是不是咳血。他怜香惜玉,听他们对话,还以为施丹虞这人要让万惊鸿去骑马,这才出言,想要阻止。
可下一刻,他才觉得自己担心是多余的。
施丹虞自己翻身上马后,对现在马旁的万惊鸿伸出手,万惊鸿搭上后,便手腕用力,一把将她拉了上来,稳稳地坐在了马上。
萧清秋身后的暗卫见主子已经上马,便也立刻上前,一个一个也翻身上马。萧清秋见此,便不再多言,紧跟着也上去了。
施丹虞扬起马鞭,超前微微一指,沉声命令道“出发。”
作为主子,他话太少,沉默寡言,面色也是严肃冷静,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与平日里万惊鸿见到的轻佻的公子哥完全两样。想起施丹虞方才告诉她的身世,她不由自主地想这大概,就是真正的王者气场吧。
随后手一挥,大有指点江山的气势,双脚一踢马肚,整个队伍便开始了征程。
古代不比现代,没有发达的交通,没有发动机为动力源泉的汽车。也没有平坦的公路,与四通八达的轨道。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远方,需要的是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耗费精力与时间,风雨阻挠,考验的是人的意志力。所以在古代,迁移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以前听过一个戏言,不知真假,说那文成公主进藏和亲,她先联姻,但因路途遥远,走了三年,尼泊尔的公主先到,排了第四,文成公主后到,排了第五。
当时万惊鸿还不甚在意,可当真的在古代,用马云代步工具进行辗转迁徙时,才蓦然觉得,此话未尝是谬言。
好在她足够忍耐,若不是身子实在是熬不住了,是不会说出来的。所以若是旅途中非常的不舒服,她也能闷声不吭地像无事一般,跟着赶路。不过好在施丹虞足够体贴,在万惊鸿身上多放了个心眼,驾马时,他双手从外揽着万惊鸿的手臂,几乎将她的整个身子包在怀里,避免外头的风沙吹到,让她难受。
如此,即使路途遥远且艰辛,但是万惊鸿也并未感到不适,反而有些留念在马上飞驰的滋味,她突然能理解那些经典电视剧中策马奔腾的自在舒适的感觉。
不过几日,这一队快马加鞭的人马,便到了庙羽城中。
入夜,施丹虞一行人至城门口,与守城门的将士亮了身份。
守城将士踏了一步,手持长枪,端正姿态,表情严肃,声音浑厚,道“萧殿下,施殿下,请进!恭迎萧殿下,施殿下!”话音刚落,只见城门缓慢大开,将他们迎了进去。
进了城门,因已入夜,城中店铺关闭,只有一些门口挂着的灯笼还亮着,将城内照亮。他们一行人悄然无声地便在城中街道驭马前行,直到了萧王府门口。
萧清秋进了城门,整个人更是紧张起来了,这时到了王府门口,更是按耐不住,马儿还未挺稳,便翻身下了马,差些踉跄,摔了一跤,还好文流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他头也不回地道了一声谢,便立刻拔腿往里头冲。
施丹虞见状也快速扶着万惊鸿一起下了马车。
怀凌王还未睡,前方战事加急,他身子弱,支撑不起去前线指挥战争,但又闲不下来,为这战事捉急。这一急,如何能睡得着,眼见着战场敌方万人有余,千人不足,如此大规模的进攻,那气焰,倒是像要势必拿下庙羽。但庙羽哪来这么多兵,已经扛了好几日了,眼下也是粮草用尽,人马不足,损失惨重,怕是快要撑不住了。
他正坐在堂中,思考对策,突然大门被人用力推开,惊得他差些跳起来。
他猛地起身,转头见推门之人,一下愣地说不出话来。萧清秋见怀凌王站起身来,惊讶地望着他的方向,他一时鼻酸哽咽。上次见面还是元旦之日,这才几月不见,怀凌王更是苍老了几分,本身身体便不好,这一下面对突发的战事,更是用尽了头脑,费心费力,面容憔悴地比他这个连日连夜赶路的人还甚。
萧清秋往里头走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在了怀凌王面前,眼眶湿润血红,憋着气一般,死死抿唇,片刻,抽了一口气,猛吸鼻子,道“爹,孩儿不孝,让爹独自承受战事!”
怀凌王一愣,赶紧上前,将他连拖带扶提了起来,正要说话,门外却有一道声音想起,清冷又不容反抗般,充满了气势“说什么傻话?有功夫在这表孝心,不如去洗把脸清醒清醒,立刻随我去战场指挥。”
施丹虞牵着万惊鸿的手腕,拉着她进来,在屋中两人身上瞥了一眼。怀凌王见他,张口欲言,可又瞧见他身旁的万惊鸿,便止住了。
而他他呼之欲出的那口型,万惊鸿却是靠在了眼里,他应当是想唤“殿下”。
萧清秋红着眼眶,他听了施丹虞的话,也知道自己现在太感情用事了,他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要表孝心,等仗打胜了之后,慢慢表。
门口还侯着下人,见如此形势,皆是大气不敢出一声,规规矩矩低着脑袋在门口侯着。
施丹虞却叫了两个人,道“去准备碗热汤过来。”
万惊鸿闻言抬头,问道“你想让我留在这里?”
施丹虞反问“你想留吗?”
“不。”万惊鸿毫不犹豫地摇头。
施丹虞勾唇一笑“我知道,所以不留。喝碗热汤,暖暖身子,这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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