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惊鸿模模糊糊听到对话声,她强撑开双眼,勉强偏头。
少乔立刻应声,蹲在她床榻边,焦急问道“小姐你醒了,如何,可有感觉哪里不适?”
万惊鸿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无事,无事。”带着些喘气。能听出来,说话都是勉强。
她视线一转,落在了代渊身上。
道“代先生,有些话想请教代先生,不知可否单独一叙?”
代渊点头“自然是可,还请施小姐道来。”
“多谢代先生。”万惊鸿又看了看少乔,道“少乔,你先下去。”
少乔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对万惊鸿笑了笑,便站起身来,作了一揖。转身离开时还送代渊了一个眼神,像是一把刀。代渊瞧在眼中,默默受了,心想真是个凶悍的女子。
看着少乔离开的背影,万惊鸿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她原本不想将此时告知他人的,哪曾料到事发突然,没能忍住胸腔喉咙压抑着的血腥,直接在少乔身旁呕了出来。
呕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自知不妥,也知为何,只是,这是她的事,别人操心不来,也操心不得。
这是人为无法操控的事。
她让少乔莫要声张,切记莫要告诉施丹虞。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居然耍了个小聪明,叫来了代渊。
万惊鸿想了想,既然如此,倒不如顺势而为。
她费力地用手肘撑起身子,靠在床边,道“听闻代家世世代代为医,府上可求与不可求的珍贵药材想必不计其数。我曾听过一味药,说服下那药,即使残败枯竭的身子,也能迅速恢复矫健身姿,行动自如。江湖人传得沸沸扬扬,但据悉此药难以寻得,天底下不过少数。所以,此番斗胆问一问,不知,像代家如此的名医世家中,可有此药?”
听到她说这药时,代渊心中便是没由来地“咯噔”一下。当她一说完,他便明白了万惊鸿的意图,他总觉得自己现下的处境十分不妙,左右皆不是,上头还有一个施丹虞。
他纠结犹豫,脑海中仿佛有人在脑中作战,简直是骑虎难下。他看了看万惊鸿坚定的双眼,突然一惊,她既然知道这药的药效,怕也是知道其后的危害。但是……他实在敌不过万惊鸿那双直直盯着她的双眼,最后叹了口气,还是松口道“确实是有。不多不少,正好三颗。”
这药确实如万惊鸿所说药效惊人,老人服用,可恢复最年轻有为的状态;小孩服用,力量能直接变为长大后那般孔武有力。但,是药三分毒,况且,这药不是寻常的药,药效夸张来说,颇有逆天改命的的味道,自然也不止那三分的毒。代渊暗自嘀咕,这怕是三十分毒。
万惊鸿扯出一个极其苍白无力的浅笑,不像是开心,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代渊一瞬间晃神,听到她唤他名字才回过神来。
“我想找代先生买下这药,不知需要多少银子,也不知代先生可否方便?”
代渊看了她一眼,眼神开始飘忽不定,不由自主轻咳两声,闪烁其词“施小姐要这药……是做什么……”此话颇有明知故问的意味,万惊鸿怎么能看不出呢?
她直直地望着代渊,不动声色,也不说话,代渊哪里受得了,没两三下就缴械,肩膀都垮了下来。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问道“这药是做什么的,施小姐应当心中清楚,会有什么后果,自然也是清楚的。说实话,这药我收藏来至今,并未卖给谁过,所以,是否如传闻说的那般,我也不甚了解。说不定,这后果,会比传闻更……”他暗示性地看了万惊鸿一眼,更什么,无需说透点破。
又道“施小姐如今找我问药,代某不才,却大致能猜到施小姐是要做何。施小姐谨慎果敢,代某甘拜下风,全然比不上小姐,自然也不得插手施小姐的决定。只是,凡事要三思,施小姐如今可是想好了?当真执意要与我买下这药?”
万惊鸿点点头,毫不犹豫道“多谢代先生提点。我想好的,还请代先生将这药卖与我。”
代渊咬了咬唇,犹豫片刻,道“殿下那……”
“此事无需告知殿下,殿下事务繁忙,还是不要告知他,让他分心罢。这事,只你我二人知晓。”
她说的委婉,但代渊却读出了几分不容辩驳反抗的意味。说的是不叨扰施丹虞,实则是告诉他,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需要,烂在肚子里更好。
还真是……
他原本总觉得施丹虞对她期望过高,不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现在,看着这个表面上稚嫩的妙龄女子,却不知为何,觉得她眼中沉淀的,是经过几十年的岁月,疏离又看成,像一汪深深地池水,见不到低。
代渊又叹了一口气,道“那好吧,施小姐需要几粒?”
万惊鸿道“暂且一粒,若有需要,我便再找代先生买便是。”
代渊深深看了她一眼,将她手中的血迹瞧在眼里,道“买就算了,殿下的贵客,代某哪有收银子这一说,全当送施小姐,交个朋友。”说罢,后退一步,拱手道“明日我将还魂丹送来,希望施小姐不必再需要地好。”
万惊鸿轻轻点头“借先生吉言。”
少乔是个谨听主人话的人,万惊鸿让她出去,便是有话与代渊说,不便让她知晓。她武功不错,若是守在门外,自然是听得到的,便走的远了些,在院子中的池水旁站立着,一脸沉重,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池水泛起涟漪,起风了。
少乔微微侧目,便见代渊不知何时已经出来了,站在门口,远远地望着她这边。
她挪动步子,转过身来,望着代渊,又恢复了以往,总是一脸笑眯眯的模样。
代渊见此,在原地顿了顿,抬脚朝她那迈开一步后,停了下来,像是在思考纠结着什么。最后还是转了个方向,一句话未留下,离开了院子。
少乔进去的时候,万惊鸿还是靠在床边,闭着双眼,与代渊离去时毫无变化,像是累极了。她的双手大大咧咧地露在外面,手上,衣袖上,都是干涸的血迹。
见此,少乔快步上前,将桌上的手帕打湿,执起她的手,为她擦掉手中的血污。
万惊鸿指尖下意识动了动,她睁开了双眼,看着少乔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片刻,她道“水,给我一杯水。”她口中都是黏腻的血腥味,方才说话时便觉得难受,不自在。倒好,少乔之前将她嘴角的血迹擦掉了,看起来不会显得太多狼狈。
万惊鸿心中苦笑一声,她从什么时候开始,要在意起他人的目光了?
少乔为她取过茶水,服侍她饮下含在嘴里,带她简单漱了漱口,又示意她吐回杯中。
万惊鸿看她将水杯放回桌上,问道“你可知殿下如何安排我与万老爷身份?”
施丹虞虽然说要明日提亲,但,先不说当前她住在王府,就说她的身份,一方面施丹虞开始是让她做了远房表妹暂居王府;另一方面,万盛兰在大礼不过是一个刚迁居而来的商人。
他这说的提亲,要如何提?
大礼的万府可没有一个万惊鸿。
少乔闻言转身,猜出她心中所想,两三步走到她面前,笑了笑道“小姐无需担心,殿下已经安排妥帖。去庙羽之前,殿下便吩咐下去,小姐是王府的远房,奈何孜身一人,却无万府甚是有缘,便容万老爷收做了义女。这早在月前便传遍了大礼,小姐如今是万老爷的义女,出嫁,也是要从万府夸过火盆的。”
月前?
也就是说,施丹虞在一个月前,出去去庙羽之时,便将此时宣传出去了。他铺了这么长的路,难道就没有想过,若她不嫁要如何?
万惊鸿闭了闭眼。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这种如果,都是不存在的。
不过这人,还真是对自己信心满满,居然提前安排好,且这些时日从未听他说起过。
少乔在一旁注意她的神情,见她不似方才那痛苦隐忍的模样,心中松了一口气,试探地道“小姐身子太过虚弱,方才呕血,着实吓着属下了。虽然殿下吩咐每日服侍小姐用药,但却不见好,反而更糟。小姐一向有主见,应当……不,小姐可感觉身子是哪处不适?”
万惊鸿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而后又闭上了双眼,头靠在床边,是精疲力尽后的疲惫。
她道“许是胸口的旧伤未痊愈,又在庙羽路途颠簸,才导致如此罢。不碍事,我休息一下,便好了。”
她说起胸口的旧伤,少乔便想起了那伤是如何来的,当下心中愧疚,看着她越来越消瘦的面庞,更是担忧,方才抱起的触感,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像是一阵风,便能吹走一般。想了想,犹犹豫豫开口“成亲这事,估计复杂得很……”复杂繁忙,万惊鸿当下最需要休息,若是……
万惊鸿打断她的思虑,道“无妨。此事就此打住,勿要再告知他人。”
特别是施丹虞。
少乔心中了然,道了一声“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