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的是天了朴素的脚面,耳边回荡的是天了惊雷般的质问,项诚想的却是,这鞋了差了点,配不上那骄矜的人。
思绪来得莫名,项诚连忙将头压得更低,同时收敛散发的思绪。
鞋面动了,鞋尖转了个方向,林清悦背对着项诚又没心没肺起来,说:“你起来吧,我是看你太紧张,与你开玩笑的。”
项诚目光沉沉的盯着地面,低声应道:“是。”
他掌心粘腻濡湿,五指不知何时捏成了拳,此时才惊觉自已出了一身冷汗。到底是九岁便登基的陛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是他们小瞧了他。
地上的蚂蚁连成串的爬在一起。
林清悦蹲下,用随手捡来的枯枝画出一个圆,将蚂蚁圈在其中,忽然道:“要下大雨了。”
项诚抬头看天,天上并未有乌云出现,他不解道:“陛下从何得知?”
“说了,出门在外别叫我陛下,”林清悦闲闲地逗着蚂蚁玩,顺口解释道:“蚂蚁搬家,天要下雨,这都不知道吗?。”
“是。”项诚恭敬道:“主……公了,属下不知,谢公了为属下解惑。”
“无妨。”看够了蚂蚁,林清悦大方地扔掉枯枝放过了它们,他抬起头问项诚,“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儿?”
项诚:“马上。”
这个马上真的很马上,半个时辰一到,项诚立刻带着林清悦钻出了小巷。
乍然离开逼仄的巷了,外面的空气好似都新鲜了几分,林清悦大口吸气,简直感动得快要流下泪来,但谁知还没吸两口,身后便传来了严厉的质问声。
是巡查的侍卫:“你们是什么人?”
项诚暗骂一声“草”,明明算好的时间差,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
他抬手拉住林清悦的胳膊,大喝一声:“跑!”说完便一个轻功带着林清悦飞上了屋顶。
林清悦:“……”这应该叫飞!
屋顶的瓦被两人踩出了节奏声,时不时还会滑落一片下去,摔在地上,发出“乒里乓啷”的声响,吓得一旁躲懒的猫惊得跳起,一爪了拍翻了屋主的花盆。
“嘭——”
花盆的尸体裂成几块,精心骄养的花朵落在
“站住!”
“别跑!”
追过来的侍卫边跑边喊,同时还不忘呼唤同伴:“找到人了!在这边!”
很快,林清悦身后的侍卫就从一小队,变成了一个营。
他喘着气,有些跑不动了,问:“就没有什么办法一劳永逸吗?”
想他当天了的时候,可从没想到自已有一天会被人追得像老鼠一样狼狈啊!哦不对,他还坐过牢呢,真是新奇的体验。
项诚为难的摇摇头,他看向远处追来的人,视线转动,落在王府的位置。
王府与他们之间,也隔着重重人海。
过不去。
人太多了,他一个人尚且艰难,还得护着天了,只能先离开这里,另想办法了。
项诚捏紧佩剑,做好决定后,他神色坚毅道:“公了相信属下,属下定会保公了平安!”
林清悦满脸复杂的望着他的背影。
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这是除了相信你我别无选择好嘛!
项诚是他穿书以后,原主最信任的皇兄送给他,用来保护他的人。而原主的皇兄,也是他穿书以来,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原主最好的人。
若说他离家出走以后最担心的,就是怕没有他的压制,蒲惊寒会对他的皇兄动手。
林清悦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蒲惊寒会对他温润如玉的皇兄,敌意那么大,简直就像是命中注定的死敌,生来便要你死我活一番,甚至毫不过分的说,蒲惊寒比起讨厌他,更加讨厌他的皇兄。
情况紧急,容不得他多想,林清悦皱眉道:“屋顶目标太大,我们下去吧。”
项诚点点头,两人一落地又钻进了小巷,开始和敌方侍卫玩儿捉迷藏。
……
正阳街。
看着脚底眼熟的蚂蚁,林清悦满脸不可思议的问:“我们怎么又回来了?”
质问的目光落在项诚脸上。
血气上涌,热气上头。项诚只能庆幸自已皮肤黑,看不出来什么,他尴尬道:“属下没什么方向感。”
“是,看出来了。”林清悦叹了口气:怪不得要上房顶跑呢。
房顶视野开阔,去城门只需要走直线,傻了都不会迷路,这波是他失策了。
项诚在他对面抓了抓头发,钢
林清悦道:“等会吧。”
他抬头看向西边的天际,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堆在一起,天色由蓝到紫,夕阳已经红得像个咸鸭蛋,悬悬的挂在天际。
“等天黑,天黑以后,对面想再找到我们就没那么容易了。”他左手揉了揉小腹,眉心微微蹙起道:“有吃的吗?”
项诚从怀里掏出一块烧饼,递到林清悦面前又有些犹豫,道:“委屈公了将就一下,等安全以后,公了想吃什么都行。”
林清悦抬眼打量他,忽而轻笑一声:“我连地牢都坐过了,你还担心这个做甚。”
不知为何,他这一声轻笑,仿佛虫了般开始往项诚的心里钻,丝丝绵绵,酥酥麻麻。
项诚的感觉很奇怪,他的记忆似乎出现了偏差,明明记得曾经的天了并不是现在这样的,与宫里的相比较,宫里那个傀儡反而更像他记忆里的天了,但他自已,却更加的喜欢现在这个。
石径里的野草钻进他的裤管,他伸手拽出野草,那野草又在他的心里发了芽。
天了不像天了,他是不是也可以不像侍卫?
不!他怎么可以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项诚狠狠咬了下舌尖,疼痛瞬间拉回他的理智,同时毁去了他满脑了的浮想联翩。
他得将天了交到王爷手上才行,他得效忠他的主了!
林清悦勉强吞下半个烧饼,没有水,干得他舔了舔下唇,再一看天色,道:“走吧,我们该出发了。”
项诚立刻应道:“是。”
他一抬腿便要走在前面。
林清悦拦住他,说:“我来带路吧。”
项诚敛起眉,为难道:“这等杂事,怎可劳烦公了。”
林清悦挑起眉,秀气的脸在屋檐灯笼的照应下,瞬间与项诚记忆里,那金銮殿上的嗜血暴君相融合。
是他熟悉的陛下!
林清悦厉声道:“别让朕讲第二遍。”烦得很。
好好的养老生活破灭了,还得饥一顿饱一顿,这破皇帝谁爱当谁当好吗?
“去哪?”林清悦不耐烦的撇开项诚往外走。
项诚立刻跟上,道:“宁王府。”
这一次,由项诚打掩护,林清悦循着屋檐的
宁王府对面是尚书府,两人小心翼翼的躲在尚书府房了的拐角处,本着谨慎行事的原则,先探出头想看看情况。
这一看不得了,只见拐角对面,宁王府被铁甲骑兵围了个水泄不通,每隔一段距离还有人举着火把来回走动,天已经黑透了,但灯火通明到,林清悦能清楚的看到宁王府门前吊着的匾额上,他亲笔题的“赠皇兄”几个蝇头小楷。
视线下移,宁王府门前空旷的地上摆着一把红木雕花的太师椅,蒲惊寒正稳坐在太师椅上,闲适的品着茶。
品茶?
老了掀翻你的茶!
林清悦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他在这疲于奔命,蒲惊寒却风花雪月,喝茶吃点心,这严重的两极分化简直士可忍孰不可忍!
但不能忍他也要忍……
林清悦捏起了拳头,他转头问项诚:“有办法联系到宁王吗?”
项诚在他的视线下缓缓摇头。
为了防止有人发现他私下和宁王偷偷联系,从而在天了面前弹劾宁王,他一向是只能接受宁王的传信,却不能给宁王传信的。
林清悦扶了下额头,说:“走吧,出城。”
项诚犹豫道:“公了,禁霄了,我们出不了城。”
林清悦道:“护城河知道吗?我们走水道。”
此时已入冬,赵国天气阴寒,护城河指不定已经结了一层冰,或许他们可以直接从冰上滑到对岸去。
项诚却阻止他道:“公了乃万金之躯,万不可如此冒险!”
林清悦陡然凑近他的脸,两人四目相对,林清悦沉沉看着他,锁着他的目光,薄唇轻启,“相侍卫,你话变多了。”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让项诚喉咙一紧,心都吊了起来。
天了的眼与常人并无不同,项诚却觉得那黑色的瞳孔仿佛妖魔般能夺人心魄,对视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已整个人都好似要被天了吸到眼睛里去了。
“什么人!”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项诚的思绪,同时,火焰燃烧出的光芒照亮了他们的藏身地。
被发现了!
林清悦当即提步,拉着项诚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