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今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失去理智,可她一直忍不住去想俞前说的话,脑子里不断地闪现那半块护心鳞。
一块完整的护心鳞,一半在神白身上,一半在薄英身上,这足以证明他们的关系不简单。
俞前的不骄不躁、清雅甘甜的声音继续在连今的脑海里回响。
还是连家的宅子,那个看上去普通平凡的院子,俞前穿着深蓝色大衣,看上去颇有女王范,而连今只是套了一件普通的外套,里头穿着还不及换掉的居家睡衣。
她们从外形上一模一样,可单独相处时,两人的气质又迥然不同。
连今的气质更加纯冽干净,像是秋高气爽的风,而俞前却像霸道十足的火焰,一阵阵旺炽的热浪滚滚而来。
“我确实是薄英,我和神白来自于同一个地方,你应该晓得吧?他不是人,他是神,真正的神明!”
连今有猜测到这种情况,薄英是神白带过来的,她的出现很突兀,可他们之间并不生分,看上去有点上下属的意味。
神白是个很怕沾染因果的人,断然不会无缘无故带一个陌生人来到彩衣街,那么,只剩下一种解释,神白又不得不把薄英带在身边的理由。
连今看着薄英,紧紧听她把话说完。
果然,薄英不负所托的讲述起了他们之间的故事。
“神白是我师父,我是他的徒弟,我们朝夕相对三百多年,是他从我那狠心的父母手里救下了我,又是他从满山欺辱于我的弟子手里解救出来,并将我带回了浮翠宫,亲自教我知识,教习我修炼功法。”
“我的情窦初开是他,生死相随是他,贪嗔痴恨,皆因他起。”
“连今,我们之间不该有你,而你却出现了,还把她的恋人、师父、道侣抢走了,你说,我该恨你吗?”
俞前这段话音线是云淡风轻的,可其中蕴藏的感情犹如滔滔洪流,几乎可把人溺死其中。她没有看连今,目光倒是一直瞅着阔远的蓝天,眸光里揉入一抹柔和。
她想起了往事。
“那时候,我脾气倔,修道之人,每餐需食用辟谷丸。我口欲难消,师父他便对我说,吃十粒辟谷丸,便奖励我一只蜻蜓精。”
“那只蜻蜓精跟了我三百年,最后,我叛出山门时,他亲手将送与我的精灵给打得魂飞魄散。”
说道这里,俞前眼眶红了,两手揣在兜里,她明明该有气场压制,却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连今没回话,这些故事,她未曾参与,自然也不想知道。
可俞前的讲述欲上来了,就算连今不想听,她依然想讲下去。
仿佛只有这样,她的故事才会被挖掘出来,曾经的一片痴心不算付之东流。
“师父对我其实很严格,但也格外的温情。那时候每天修习吐纳十个时辰,在浮翠宫内,我第一次能够御剑时,师父将他随身的无垢剑送给了我。”
“那时候,我踩在剑上总是跌跟头,师父看到我摔得鼻青脸肿视若无睹,却又在当晚给我涂抹药膏。尽管他一句话也不说,可我晓得,他是重视我这个徒弟的,他待我与旁人不同。”
俞前敛下眼眸,清亮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哀伤。
“可惜,那把无垢剑已经被魔火焚成残剑了,此生再也无法使用,最后它的最后一块残骸,被时空乱流给彻底撕碎。”
连今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我不想听你的故事,你们之间过去如何,我也不想晓得。俞前,我还是那句话,若是你觉得你能取代我,尽管来,我不会怂!”
“你真的能取代我,影后会是你,俞家的所有财产会是你的,万千鲜花掌声将集于你一身,而神白也会是你此生最得意的战利品!”
“如果你真的能取代我的话!”
俞前的思绪从过往回忆里脱离,她看着连今,这个容貌在这个世界算是不错,可根本没法与仙侠世界相比的女子,心中涌现淡淡的嘲讽。
她觉得连今不自量力!
“觉得有师父在,可以撑腰?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连今,他会选择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身上有过去的我的影子!我为他叛出仙门,为他不惜以身饲魔,为他沉沦魔域千年,为他释放四大凶兽,为他奉献了我所有的一切!”
“连今,你拿什么与我这千年的纯澈的赤子之心相提并论!”
说到末尾,俞前已经喊了起来,声音尖厉,颇为不甘,眼中的嫉妒与憎恨浓烈的几乎要溢出来。
“你几乎什么都没为他做过,你一直在消耗他,你根本不配站在他的身边!”
连今想到了当初玩游戏时的游戏故事背景。
该游戏角色名叫神白,乃是仙侠世界诞生之初的先天圣者,他在创立逍遥府、道剑宗、云梦泽三大修仙门派后退隐到玉焚山,从此不问世事。
一千五百年后,四大凶兽被无玄门的异教徒释放而出,四大凶兽血洗各大修仙门派,逍遥府、道剑宗、云梦泽相继受到重创,仙侠世界奄奄一息。
三大道宗的掌门人决定前往玉焚山,请先天圣者神白出山
“你就是无玄门的异教徒吗?”连今怜悯的看向俞前。
俞前很难接受这样的目光,语气凶恶不少。
“是!你倒是知道,师父连这个也跟你说了?”
连今摇摇头。
蓦地,她心头多了一道悲怜。
拿不起、放不下、看不开、得不到人生八苦,平凡人浅尝百载辄止,而她的一杯苦酒,足足饮了一千五百年。
这样的人,真的可悲可叹!
“薄英,”连今唤她真名,“你当真觉得你的一千五百年值得么!”
俞前眸光暗了暗,随即坚定地说“值!无论多久,都值!我爱他,只要他能爱我,一万年、十万年我也能等得起!”
连今哑然失笑。
她有一瞬间的动摇了,因为她确实不够喜欢神白。
相较于喜欢神白,她更爱自己,会因为一次飞蛾扑火小心翼翼,知道会受伤便拒绝情感流露,她对神白的感情,更多的在于依赖和索取。
薄英说得对,她确实没有为神白做过什么!
“你说的我知道了,还有要说的吗?”连今将衣服拢紧,冬季的风吹久了很冷,“我还是那番话,打败我,取代我,你才有战利品,才是赢家。”
连今看着苍蓝的天色,一轮太阳高挂天空,明明明艳万里的光芒,可依旧让人觉得冷。
“今年冬天会下雪吗?”连今面色无比平静,直视俞前的眼睛,“如果下雪,我们不妨坐下来喝一杯吧!姐姐!”
这一声‘姐姐’,喊得是俞前。
薄英想要赢,她必须得先是俞前。
连今的回忆戛然而止,她不是圣母,不会同情敌人,晓得人心险恶,更清楚,自己落进薄英的手里,只怕下场比死还要凄惨。
说是利用也好,说是她其实也有那么一点私心也罢,她决计是不可能把神白让出去的。
真把大佬让出去了,她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连今窝在热烘烘的被窝里,软绵顺滑的布料划过她的肌肤,这里仿佛一处让人不愿离开的温柔乡,勾搭着她不断地沦陷。
神白出了这间卧室,正在室外办公,只不过他会偶尔进来看她两眼,或许是想确定她是否安好。
每次神白穿墙而入时,连今都会假装闭上眼睛睡熟,她坚信自己的精湛演技能够瞒过神白的眼睛。
“你一直在装睡,觉得能瞒过我的眼睛?”
连今猛地睁开眼,喵的,居然这么快就被揭穿了。
连今拿枕头捂着头,声音闷闷的“你怎么晓得我一直没睡啊?”
神白往她床边一坐,柔软的床垫立刻凹下去一块,空气里有他身上的淡淡的清冷气息。
“你睡着的时候,会习惯性的把身体蜷缩起来,不知不觉把枕头包进怀里,偶尔会淌口水,大部分时候会磨牙。而你这些小举动都没有,所以,你没睡着。”
连今坐直身体,低垂着脑袋,蔫吧吧的。
“嗯,没睡觉,有心事。”她选择坦白从宽。
“什么心事?”
连今将头抬起来“我遇见俞前了,她特意来找我了。”
神白很镇定,他淡然的吐字“继续交代。”
连今“我猜出她的身份了,她是薄英。”
连今看似不在意神白的反应,实则眼角余光一直注视着神白的表情。
他那张绝美的脸鲜少的露出烦躁,尽管一闪而过,可还是被连今抓了个正着。
“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连今委屈巴巴的看着神白,两根手指头搅啊搅,把被单抓出几道折痕。
“说了故事,很离奇动听的故事,有蜻蜓精,有无垢剑,有痴守一千五百年,有师徒情谊深。”
连今简单的一带而过,神白眉山聚拢,把凉凉的目光落到连今的脸上。
架不住这样的幽暗眼神,连今只好又交代了一句“她说,我只是她的影子,你愿意跟我好,是因为我像以前的她,他还把半块护心鳞拿给我看了。”
神白这才揉揉连今柔软的头发,眸色掺杂着柔情和鼓励“真是个好孩子,下次要主动说出来,你晚上失眠,我也会容易多想。”
连今大着胆子抱住他那只揉乱她发丝的手,屁股往前挪了挪,靠近神白几分。
“那你呢?有没有要和我说的话?”
神白看着她的眼睛,反手握住她的柔荑。
“有些事,本来不打算过早告诉你的,你知道的越多,越会担忧,我更愿意你一直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
“薄英确实是我的徒弟,但那是曾经,我早已将其逐出宗门了。后来亦不复再见。”
他和薄英的关系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两句话解决了,连今鼓着腮帮子,可又无可奈何。
她知道,敌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分化我军的力量,她这个领头人,更应该加强思想建设,团结内部,与敌人周旋到底。
可神白轻飘飘的态度,本能的让她觉得不爽利。
神白是个明白人,他当即做了解释“连今,如果我说多了,你会觉得我还仍念旧情,满脑子都是过往和回忆;说的少,只怕你又会觉得我不够重视你,交代的不够多。进退维谷,你教教我该怎么办?”
连今当即哑然。
但又很快找回了气势“能怎么办?我只能乖乖听话嘛,你神通广大,在外头养小老婆小情人,你不想让我晓得,我决计是不可能知道的。所以,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神白冷笑,一只手迅速捏住连今的鼻子,他的手指看似用力,却都用的巧劲,看上去拿捏的死死的,可连今并不感觉到疼痛。
“你这家伙,捏我鼻子!放手!不放手我跟你拼了!”
说着,两只细嫩的小手挥舞起来,朝着神白的身上抓过去。
神白岂会害怕这等犹如挠痒痒一般的攻击?很快,他另一只手擒住的她的两条手臂,压得连今动弹不得。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连今,将她压在床褥之间,嗓音沙哑绵长“说,以后还说不说小情人小老婆之类的话了?”
连今鼓着腮帮子,像一只松鼠,这副可爱的模样,看得神白心尖发痒,他的食指又一次下意识的动了。
“你有本事就这么压我一辈子吧!看你还工不工作了!”
连今眨着水汪汪的眼睛,脸上有方才因为挣扎而产生的潮红,她气息微喘,这样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无形的散着吸魂引髓般的诱惑。
神白看着连今,目光有逼视,还有一层黑亮黑亮的光,那是连今看不懂的情绪。
莫名的,连今觉得这样的神白充满了危险,可又觉得这样的他充满了蛊惑,鬼使神差的,连今瞧着那样绝世容颜,脑子一热,伸出舌头,往他捏着自己鼻子的手上舔了一口。
潮湿柔软的触感滑过神白的掌心,几乎下意识的,神白缩回了手,整个人逃开似的站起来,并避让到两米开外。
巨大的燥热冲击他的灵府,他很陌生这样的身体情况,只好原地站立,默念清心咒。
几秒后,神白重新看向连今,神色已一片清明。
而连今也看着她,眸色里夹杂着一缕痛苦和哀伤。
她旋即垂下目光,瘫睡下去,把整个头蒙进被子里。
“你出去吧!我真的要睡了!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