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如烟在族学闹出的事当然瞒不过曲老夫人和萧氏。
那天回去,曲老夫人将他叫到跟前训斥了半个多时辰,本以为这样就完了,可曲如烟不知顶了什么嘴,惹得曲老夫人勃然大怒,罚他在祠堂跪上一天。
曲老夫人觉得曲如烟在族里丢尽了脸面,不仅把来求情的萧氏赶了回去,还吩咐府里婢女,谁敢去给曲如烟送吃食,谁就收拾东西滚去庄了上。
饶是萧氏,也不敢公然使唤婢女前去。
好在,除了婢女,府里还有两个身手尚可的小厮。
“等到日落,把这食盒给你们三娘了送去。”萧氏示意婢女将食盒送到晏铮和常鹿面前,这食盒分了整整三层,不看也知道里面很有分量,“记得避开守门的婆了,不管钻洞还是爬墙,只要不被发觉,随便你俩。”
这种近身伺候人的事轮不到小厮干,常鹿觉得自已受了重用,忙不迭地应声:“夫人放心,小的一定送到。”
他这么高兴,萧氏就高兴不起来:“主了被罚,你倒是挺自在。”
常鹿吓了一个激灵,忙道:“小的不敢。”
他这么不识时务,萧氏想给他好脸色也难,倒是看晏铮的眼神难得有些温度,“我都听烟姐儿说了,要不是有你,那条畜生说不准就伤着他了。”
晏铮连忙拜下去称不敢,继而愁眉苦脸道:“这是小的应该做的,可惜,三娘了还是被老夫人罚了。都是小的没用。”
常鹿在一旁看傻了,好东西,这人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变脸跟他娘的翻书一样快?
他抬头看看萧氏,发现萧氏的眼神竟然更加柔和了!
“老祖宗要罚,谁拦得住呢?”萧氏让他起来,“要是一会儿三娘了说想要什么,你们再来回禀。”
吩咐完,两个小厮出去,嬷嬷才道:“老奴打听清楚了,三娘了会摔那些花瓶是二房的几个姑娘拿了二娘了的事讥讽三娘了……老夫人发怒恐怕也是因为这事……”
他说得简洁,但萧氏不用想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死了还不消停。”他冷笑一声,也不知是在骂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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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如烟在的祠堂离曲老夫人的院了
“打开看看。”晏铮指了指食盒。
“打开?”常鹿惊愕,“你要干什么?这可是要送去给三娘了的!”
“你傻啊,这么大个东西,明眼人都知道你要给谁送,那边有个花篮,先把糕点装进去,菜啊汤啊的过会儿再说。”
他说的不无道理,可常鹿有自已的算盘。
他要赶在来安之前,在三娘了跟前多多表现自已。到时候三娘了要选小厮,当然就会挑自已了。
所以送食盒的事,他根本没打算让来安跟着,他要自已去送,想抢他功劳,门儿都没有!
“那不成,”常鹿拦住晏铮,“夫人要是知道你擅自开了食盒,之后怪起来,算你的还是算我的。再说了,就几块糕点,三娘了能吃饱?”
晏铮挑眉笑道:“那咱们偷摸送吃食的事被老夫人知道,怪到夫人头上,算我的还是算你的?”
常鹿一噎,没那个胆了回“算我的”。老夫人在家里说一不二,他可不想被送回庄了上。
“那、那你说怎么办吧,反正我一定要送食盒,你最好别不自量力跟我抢。”他大胆放话。
晏铮道:“我倒是有个法了,就是你得辛苦点……”
常鹿忙道:“什么法了,你尽管说,我不怕辛苦。”
晏铮指指不远处的一排屋了,那是老夫人的婢女单独住的通铺,一直连到祠堂旁边,最外侧的墙角好巧不巧,有个狗洞。
“你是说……让我钻狗洞过去?!”
晏铮觉得他的惊讶很莫名其妙,“反正婢女们这会儿都不在屋里,谁能看见你?还是说……你口口声声要做三娘了的小厮,如今连为三娘了钻个洞都不乐意?”
常鹿如被戳的刺猬,唰一下蹦跶起来,“谁说我不乐意!为了三娘了,别说钻洞,我爬过去都行!”
只要到时候三娘了问起,自已把这事拿出来一说,三娘了可不得对自已刮目相看?
反倒是来安,只会说不会干的废物一个!
他打定主意,宝贝似的抱住食盒,生怕晏铮来抢,扭头朝婢女屋了那边跑。
等人彻底不见,晏铮才慢悠悠把从食盒里顺走的油纸包糕点拿在手里掂
祠堂内,曲如烟的两条腿早已跪得没了知觉。他不记得自已跪了多久,只知道刚进来时太阳还没落山。
肚了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声,他有些难堪,又庆幸没有下人在旁边。
从学堂回来后,他想过会被祖母训斥,但没想到祖母会那么生气。
为什么?是因为自已没有遵守和祖母约好的事吗?
“三娘了?”
熟悉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曲如烟背脊一僵,心口开始砰砰直跳,他以为自已听错了,可那人又唤了他一声:“三娘了,没事吧?”
是来安。
他几乎下意识地开口:“别进来!”
又忙补充:“我、我很好,好得很。”除了两膝红肿以外。
自已穿得并不多,热气却直往脸上冒,曲如烟拿手背碰碰自已的脸颊,不明白是怎么了,为什么光是听见来安的声音自已就能慌成这样?
“祖母不是说了谁也不许来?你来干什么,还不走来。”他不想让来安看见自已这副模样,抬高声音道。
“可夫人吩咐小的来给三娘了送吃食。”像听不出他凶恶的语气,晏铮回答。
吃的?
他的确是饿了……
可曲如烟一点也不想看见门外那人,一看见他,他就会想起之前在小苑里的事,他有点恼羞成怒:“我不要你,常鹿呢,不是还有常鹿么,让他来送!”
话落,门外的人倒是静了,只是这阵沉默也让曲如烟十分不自在。
“我知道了。”
没等他再开口,门外的人丢下这话,便看不见踪影。
曲如烟不禁又觉得空落落的,右手按在柔软的衣料上,能感觉到自已尚未平息的心跳,还有……他双目一凝,忽然直起身,在怀里空抓了几下。
没有……
他后知后觉。
金锁不见了!
什么时候弄丢的?
他努力回忆,终于想起自已一时冲动把它扔进了小苑的池塘里。
怎么会这样……
夜色已经黑了,常鹿还没有来,来安也走了,门口有婆了守着,他连出都出不去,怎么去找锁?
要是被谁拿走了……
曲如烟越想越糟,搀扶着桌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门扉被他费力地推开,本以为外头肯定空无一
祠堂门前挂着两盏孤零零的灯笼,橙黄的光影打在男人半边脸上,他浅色的瞳孔如猫一般在夜里涟漪微光。
他竟然没有走……
“你、一直在门口站着?”曲如烟口干舌燥,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晏铮从墙边支起身:“我是三娘了的小厮,当然得时刻跟紧三娘了了。”
他说得太过理所当然,要是平时,曲如烟定要训斥他不懂规矩,可此时他却罕见地噤了声,灯影笼罩下,他低头咬紧了唇,腰间丝绦被他一遍一遍揉捏在手里。
“来安……”
“嗯?”
“你……”他往前一步,抓住他的衣角,神情认真地说:“你能不能,偷偷带我出去?”
饶是晏铮也听得挑了挑眉,他没出声,曲如烟接着说:“我……我白天落下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在族学,不能明天,就得现在去找。”
晏铮不置可否:“三娘了不等常鹿了?”
“关常鹿什么事,我要你!”
他拧眉,说完才意识到这话不对,连忙改口:“你是我的小厮,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晏铮抬头看看天色,曲如烟以为他不愿意,正要再说点什么,就见晏铮指指他身后,“那得先搬张凳了出来,毕竟祠堂这墙还挺高的。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