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笙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心里难以抑制的疼着,两人就这么静静相拥,谁都没说话。
良久之后,苏暖故作坚强的率先开口,“这个孩子,跟我们有缘无份,我也没有察觉到他的突然到来,也许这是上天的安排。等到下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这么疏忽大意,医生说,我们有机会再有的。“
“你不离开我了吗?”他转头,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也不知道……”她小声啜泣起来。
“对不起!”顾锦笙面色动容的低头,温柔而耐心的吻着她的额头,干裂的唇不如之前柔软冰凉,落在皮肤上带着些微微的刺痛和滚烫。
苏暖用力抱住他的腰,心中的委屈全都化成了眼泪。她当时好害怕,害怕看见他掩藏最深的秘密之后,他会恼羞成怒不再爱她。
苏暖出车祸的事情没能瞒住,顾锦笙也没有花多少精力去瞒。惊动了整个h市,甚至惊动了远在法国的沈子怡。苏暖躺在病床上,法国那边给她打来了视频通话。
两个月不见,沈子怡光着头,很突兀的出现在了屏幕中央。因为长期化疗,她的脸色又肿又黄,整个人病态十足,完全不复以前活泼可爱的模样。
苏暖看着她十分心疼,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怕让沈子怡为难,两人就简单的聊了些话题。沈子怡叹了一口气道,“三嫂,我真想回国好好看看你们。”
“你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等你好些了,自然可以回来看我们了。”苏暖柔声哄道。
其实他们都知道,沈子怡永远都不会等到那一天了,她的身体只会一天天虚弱下去。知道回天乏术,不过苏暖还是抱着美好的愿望,觉得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苏暖本来也没受多重的伤,主要就是小产让身体有些虚弱,苏家菜和凤祥楼的比赛,怕是赶不上了。
住院醒来的第十天,老太太竟然跟着路明、林映雪和顾泽一起来看她了。刚一进病房,看见她病中憔悴的姿态,还没说话就先落泪。
“我的苏丫头呀,你受苦了。”她走过去坐在床边,一脸疼惜的拉起了她的手,“你的疼我都知道,不过现在你还年轻,把身子好好养着,以后还会有的。千万别为难了自己,不要太过伤心了。”
苏暖点点头,“我知道的奶奶,您放心吧,我会保重好自己的。”
难为她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赶了这么远的路特意来看她。苏暖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意外。之前从别墅跑出来的时候,她竟然还会偏激的觉得自己无处可去,看着眼前这些关切的面容,她能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真心。
失去了孩子对苏暖打击不小,她整个人消沉了许多。顾锦笙每天都会在病房里陪着她,她有时候一躺就是一整天,一句话都不说。
顾锦笙会故意找些话题跟她聊,她偶尔也会回应。不过顾锦笙还是能看出来,苏暖的心里是空的,那个还没来得及被知晓,就意外去世的孩子,让她的心空了一大块,留在了那个大雪纷飞的晚上。
没过几天就要到元旦了,不知不觉一年又要结束。记得去年这个时候,顾锦笙还在公司奔波劳累。
苏暖陪着他过了个元旦,自己回家看着满天的星辰,给他打了个电话。那个时候,两人的爱还没有这么深沉,但是念头已经悄悄的生根发芽了。她依稀记得,他踏着寒风归来的身影,在新年的钟声响起的时候,他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苏暖的心,在那时温暖又安然。
若是今年没有意外,这个跨年夜依然可以过得温暖而欢乐。可惜,万事不尽人意,在医院跨年,也不算冷清。住院部这边特意开了元旦的联欢会,病人和家属都能参加,凑在一起过了个节日。
住院部里住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有因为妇科问题求医问药的女患者,也有年纪大了孑然一身,有护士陪着去输液的老人,还有刚出生不久,身体弱一些的婴儿。大家聚在一起,也会有苏暖这样,是因为意外才来的,一群陌生人彼此温暖,倒也怡然自得。
有个年纪大些的大妈,走过去劝她,“姑娘放宽心,把身子好好养好,该来的总会来的,你看看这里大大小小的人,有的往医院一住就是好多年,甚至有的孩子都到月份了,也没能生下来。几家欢喜几家愁,凡事还是多往好的地方想。“
苏暖笑了笑,虽然笑容有些勉强,“我知道的,谢谢您。”
“那个就是你丈夫吧,一表人才,能看出是个好男人。”大妈笑着夸赞了一句。
顾锦笙听见了,也转身给了她一个善意的微笑。
大妈的丈夫前年没了,年过40孤独一生,她患上了卵巢癌,不得不做手术切除**。这种手术其实就算做了,也不能保证完全康复,她这辈子都没孩子,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了。苏暖想着,自己跟她比起来真的幸运太多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每次想起她那个可怜的孩子,想起他在茫茫人海中选了她做自己的母亲,她总会觉得愧疚。那个孩子连她一天的呵护和温暖都没有得到过,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他还没见过这个世界的温暖,没体验过春花秋月,没有在母亲的怀里安然睡过一天。
40多天的孩子,刚刚才有了自己的心跳。他努力生长,蓬勃向上,依赖着她的**奋力生长着,原本他是有机会咕咕落地,亲眼看看这个世界的。
想到这里,她疼得撕心裂肺,苦不堪言。背过了嬉闹中的人群,苏暖缩在角落里,悄悄又抹了好几次眼泪,她不知道那个孩子会不会怪她?会不会恨她?会不会觉得她才是那个杀死他的罪魁祸首。
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用那些看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安慰她,劝告她。可她自己却没办法原谅自己,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就算有了下一个,那也不再是他了。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一些,北方的雪,一场比一场大。往年整整一个冬天,最多也就两三场,可今年的雪足足下了一个月。
厚厚的积雪在道路上,凝结成冰。凹凸不平的冰凌像是一把钝刀,凌迟着所有路人小心翼翼的脚步。
阳光透过窗户,落进了这栋京都郊区远离人烟的民房,空气中弥散着烟尘,在阳光的照耀下飞舞着。屋里的炉火烧得正旺,温度极高的暖气片不能靠的太紧,皮肤若是贴上去,很容易就会烫伤,水泥地上散落着一些炉灰,将地都染成了黑色。
保罗一脸烦躁的踢了踢脚边的暖气片,旁边绑着一个男人,男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显然他刚刚经受了一场非人的折磨。
房间阴暗的角落,顾锦笙双腿交叠坐在皮沙发里,神情慵懒而冷静,跟在他身后的男人全都面色严肃,冷眼旁观者面前的动静。
保罗蹲下身子,修长的手指一把掐住男人的头,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你小子嘴挺硬,三嫂亏待过你吗,你竟然把她的行踪出卖给别人!你这样的人,死一万遍都不足够。”
脸肿的像猪头的男人勉强抬起头,气若游丝的开口道,“保罗,你靠近一点,我告诉你。”
保罗淡淡扬起笑容,像他靠近,“说吧我听着,早点把背后的主谋交代出来,就不必再受这些罪了,何必这么想不开呢。”
“你活的就像条狗一样,一辈子都只能这么活。”男人咧嘴笑了起来,满头满脸的血,却还是笑的肆意畅快。
保罗摸了摸鼻子,气得大笑起来,像这种坚定的革命意志,有时候只能起反作用。就像顾家收留的那些人,一旦叛变,没有任何把柄可以威胁,他们性格中的强硬,会狠狠的咬上顾家一口。
h市的顾家人出了一个叛徒,把顾锦笙和苏暖的行踪详细的透露给了别人。苏暖的这场车祸,是人为幕后策划的,真凶另有其人。
撞人的司机怕死,他说出了这个叛徒,可叛徒抓出来也不肯交代他上面的那个人。
不仅不肯,还要口出狂言骂保罗是狗,保罗气的狠狠踢了他一脚。其实他真的很想将眼前这个人直接拧断脖子,如果顾锦笙同意的话。
革命意志太坚强的后果就是,这个男人再次经受了一遍惨无人道的痛苦折磨。顾锦笙脸色不变,淡定的绕过地上流了一地的血水,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充满了暴力。
顾家人在这个世上生存,没有任何政府颁布的合法身份,所以他们是游离于法律之外的那群人。除非是像保罗和梦娜这样,能够成为顾锦笙的得力助手,才会安排,能够行走在阳光下的身份。
顾家从来都不怕他们半路逃逸,因为逃了也没用,始终是见不得光的,无身份,无户籍的黑名。天下之大,却不会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他们没办法去往这个世界任何一个有文明的角落,
当然,这些人也不会受法律的保护,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他的到来和离去,不会惊动任何一方势力,包括顾家人。
“给他选个好去处,也不枉追随我一场。”顾锦笙声音冷冷的说道。
已经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人,蓦然睁大了眼睛,难难开口的,“少爷。”
他声音沙哑,眼神有些复杂。
顾锦笙回过头,平静的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