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男人最终垂下了头，“我只求你一件事，我死之后，把我的骨灰撒在海里，下辈子我要做一个自由人。不管我犯的是什么错，求你看在我曾经忠心耿耿为你办事的份上，答应我。”
他这明显是去意已决，半点都没有求生意志。顾锦笙淡淡看着他，清俊的脸上，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可以，不过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孤独的走过奈何桥。”
男人默然抬起头，看着他有些残忍的笑意，惊恐的瞪大了眼睛，“阿文，你们，你们把阿文怎么了？”
顾锦笙摊了摊手，面色平静道，“不是我们把她怎么了，而是她自己选择怎么了。”
“你就放心吧，你死之后我会把你们一个的骨灰撒在海里，一个都不会少，既然活着不能在一起，那死了也放彼此自由。你们之间的爱，还真是感天动地，可惜你千不该万不该，犯了我的大忌！”
男人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光了。之前还傲骨铮铮，支撑他的那股勇气，瞬间就泄了出来。他张着嘴，瞳孔涣散，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良久之后，保罗蹲下来叹了一口气，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死了。”
顾锦笙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苏暖还在医院里等他，不知道今天中午她有没有好好吃饭，精神有没有好一点。想起他的太太，原本冷硬的心又重新变得温柔明媚起来。
保罗抬手叫了几个人，指着躺在地上的男人道，“把他松开吧，后事处理干净。”
临走的时候终究不忍心，还是嘱咐旁边的人道，“阿文的骨灰和他的骨灰各取一撮，带回去葬了吧。”
门外，依旧下着漫天大雪，冷的人骨头缝里都疼了。他不知道顾锦笙嘴里的大忌，说的究竟是苏暖，还是顾家人生出了不该有的绮念。事后他把这件事情跟joe说了，joe听了没什么表情，该犯的忌讳他早就犯了，之前就知道不会有结局，他却还是一意孤行的想要走下去，如果alim愿意，他也不怕。
梦娜喂苏暖多喝了一些粥，通过半个月的休养，她不但没能好起来，反而日渐消瘦。这些天她经常发呆，时不时会摩挲自己的小腹，脸上总是怅然若失的模样。
那次车祸一定是人为，不过幕后黑手却不是沈子欣，至于究竟是谁做了这件事，他到现在依旧没有头绪。
顾锦笙隐约能猜到一些，这是必然跟顾家脱不了关系，但他不想这么查下去。他害怕最后会逼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就像几年前那样，同样的地方，他不会再绊倒两次了。
顾锦笙一身风尘的赶回了医院，去更衣室换了干净的衣服，又洗了个澡。他带着一身清爽踏进病房，苏暖就坐在沙发上，抱着手里的笔记本发呆。
看见他来了，苍白的小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她平静的望着他，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她的身影。顾锦笙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顶，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在看什么呢，看的这么入神，”他笑着问她。
苏暖回答，“子怡的电视剧，已经开播了，收视率好像还不错。”她伸手指给他看。
视频里，沈子怡的面容阳光明媚，生机勃勃，剧情很烂俗，就是网络小说改编的青春偶像剧。他们这个年纪已经不大适合看了，但苏暖却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那些粉丝给子怡的留言，我都截图发给了二哥。他陪在子怡身边，有空就可以念给她听，看过的人都说很喜欢的。”
顾锦笙也满面笑容的说，“要是子怡听见你这么夸她，怕是得意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苏暖轻轻一笑，回想起以前沈子怡得意又傲娇的小模样，心也跟着软了下来。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一把抓住顾锦笙的手，“我在这里已经养了快半个月了。”
“怎么了？”他暖暖的看向她。
“我还是放心不下，我想回h市了。今天我问过医生，他说一般小产只有修养一个星期就差不多了，我在这里受到的照顾很好，我觉得我可以出院了，我们回去吧。”
顾锦笙的眼神有些犹豫，“可你身上还有其他的伤。”
“没关系的，苏家菜和凤翔楼的比赛，过几天就开始了。我若是不回去，他们心里必然不安定。而且，我只需要坐镇就行，也不必亲力亲为做什么事，你不要把我想得太脆弱。”苏暖解释说。
顾锦笙看了看她，只得点头答应，“好吧，等一会我让医生再给你做一遍检查，如果确实没问题，明天就出院。”
苏暖这才开心的笑了起来，“谢谢你，”
谢谢他这么包容她，成全了她的固执，也谢谢他这么多天不离不弃的陪伴。可是每次事一看到他，还是会回想起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回想起那满满一屋子，他和别人的回忆。
说到底，他隐藏在心底最深处深爱着的人终究不是她，那些从未有人提起的过去，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自以为是的无地自容。
下午医生就来给苏暖做了全面检查，确定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了，就是底子有些薄，气虚体弱，针对这个症状开了一些补气的药，就没说什么了。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启程回h市。怕她坐的不舒服，顾锦笙是先让梦娜在后座铺上了柔软的被褥和枕头，摆满了吃的玩的，确保她在里面呆几个小时都不会无聊。
苏暖却提不起什么兴趣，也没有胃口，她靠在床垫上团成一团，直接睡了一路。车里的气压很低，就连一向话唠的保罗也说话。要知道，以前不管什么时候，他都能从出发一直唠叨到下车。
今天顾锦笙在身边，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恨不得夹着鼻子呼吸。
“保罗，调头去别墅。”顾锦笙突然淡淡开口道。
保罗一愣，却听他加重了语气，看向他道，“我的话你听不明白？”
保罗默默的瞥了一眼苏暖，发现她依旧保持着上车的姿势，背对着他们，羊羔绒的毯子盖在她身上，轻若无物。
车子掉了个头，飞快的奔向了京都郊区的那栋别墅。
远远看见了别墅的大门，顾锦笙走过去径直拉开，轻手轻脚的把苏暖从车里抱了下来。她的脸白得像张纸，紧紧抿着唇默默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中一片平静，连一声为什么都没能问出口。
“我要给你一个交代。”顾锦笙突然低声道。
保罗并没跟进去和梦娜站在车外，看着让人进去的身影。他点了根烟，晃悠悠的靠在车门上，吞云吐雾，细细的烟雾钻进鼻子里，绕了一圈，在从鼻息中，喷薄而出。
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薄薄的烟味，这烟还是苏暖找人从日本给他弄回来的，过程很惊险，差点就被海关扣下了。其实他直接飞到日本，自己去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苏暖似乎总喜欢做那种有风险的事。
别墅的沙发上，顾锦笙将苏暖轻轻放在上面，顺手拿起了茶几上的照片，握在手里暗恋的摩擦，“我承认，我确实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
苏暖的眼神陡然暗了下来，却听他笑着继续说道，“之前和你讲的那些故事，有一半是编出来的。”
“当年我很爱她。”他一脸坚定的说道。
苏暖喉头滚了滚，将满心的苦涩深深咽了下去，“所以你才找到我，想要让我当她的替代品吗？”
“当然不是。”顾锦笙光澄澈的望着她，“若是没有你，我应该会孤独终老。”
“你知道我和她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吗？”他问。
苏暖没说话，眼神淡淡的落在，照片上的那抹如花笑靥上，心酸吞噬了她。所有的情绪，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跳梁小丑般的存在在他的身边。
“我不能和她在一起都是因为我的母亲，因为在她眼里，我是最优秀的。从小到大，顾家四兄弟她都以我为傲，我是他最宠爱的那个儿子。”
“她早早为我规划了人生，从幼儿园到大学，学什么专业，走什么路，过什么生活，都必须按照她的规划，循规蹈矩。我要一步一步，做到她所有的要求，成为人们眼中至高无上的存在。”
那时候的顾锦笙，就是她母亲所有的骄傲。她这个儿子天资聪颖，相貌不凡，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她迫切的渴望着他能在自己的规划下，走上人生的最高点。
提起顾锦笙，他母亲的眉眼从来都是不加掩饰的骄傲，他就是她创造的最完美的作品，凝结了她青春岁月里所有的努力。
这个让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却偏偏做了一件让她无法容忍的事，他爱上了一个身份背景都低贱的不能再低贱的姑娘。在她眼里，那个姑娘跟他的儿子毫不相配。
可他为了那个姑娘，不惜和养育他长大的母亲翻脸，这么离经叛道的事她如何能容忍。那段岁月非常混乱，也磨砺了顾锦笙所有的少年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