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侯的第一反应就是跳脚,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素来为人规规矩矩的,在一众驸马里,不仅最是出色,而且最是忠贞,经过了九九八十一难,才从太上皇手里把他的宝贝女儿娶到手。他敢在外头有人?
他委委屈屈的看向盛华长公主:“你是知道我的……”
盛华长公主才懒得理他呢,这话的可恶之处,绝对不在于污蔑了随侯,而是污蔑了随沅的出身,她是她的亲生女儿,除了圣人所出的公主,在同龄人里,谁还能越过她去?
更何况,圣人和皇后育有三子,一个闺女没得,她这个圣人胞妹的女儿,就是身份最高的贵女了。
沅姐儿一个,欣姐儿一个,还有谁能越过她俩?
盛华长公主是气的火冒三丈:“谁这样胡沁你的身世?你就是我和你爹的亲闺女!我自己生的是谁,我自己能不知道?”
看把阿娘给气的。都连续重复两个“自己”了。
随欣和随常也是义愤填膺,他们的亲妹妹,怎么会是阿爹的私生女?说话的人其心可诛!
随侯还妄图插话,挽救一下自己的地位:“我真是委屈啊,关我什么事啊,你们问问,京里的百姓都知道,我是最惧内的,从来不在外头过夜的啊。”
这话倒是真的。随侯惧内世人皆知,他还到处拿来宣传,一点也不觉得丢人的。可惜这个时候,是没人顾着他的了。
大家都最顾着小的那个,怕她心里一肚子委屈和难过呢。
盛华长公主就问:“沅姐儿,是谁说你的。”
随沅就眨着眼睛:“是临阳姑祖母家里的李宝儿,还有一个叫什么郑听语的。”
她其实只对李宝儿有印象,以郑听语的身份,是很难到她跟前来的,还不是李宝儿在和郑听语聊天的过程里边,叫着了人家名字,她才给记住的。
咳咳,墙角也不是白听的。
盛华长公主想了想这两个名字,郑听语不足为惧,李宝儿家里倒有些亲戚关系,只是,到底是亲戚,还是仇人?这样污蔑她的女儿,是根本没把她这个表姑姑看在眼里?
盛华长公主相信临阳大长公主不会乱教孙女,这事儿啊,显见的就是李宝儿这小姑娘闹出来的。但凡姑娘家的争执,无非是那点子嫉妒、不合。
随欣说道:“我们两姐妹可真是难姐难妹,一个当着我的面儿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坏话,一个又背着你说你坏话,还让你听墙角听了个遍。”
随沅抿了抿唇,难姐难妹,可真贴切。
盛华长公主叫两个女儿的事弄得有些头疼:“这么说,你太子哥哥也看到了?”
随沅点点头:“大表哥也听着了,后来……”她就把太子的出场也说了。只是隐瞒了之前韩泱的部分。
盛华长公主说道:“既然太子要给你讨公道,说了过几日和哥哥说,那就先这样吧。过阵子,若没有消息,我再找临阳姑姑提一提。”
她是太上皇和陆太后的嫡女,是今上的胞妹,太子的亲姑姑。临阳大长公主,是太上皇的异母妹,感情只能算是一般,但该有的体面还是有的。临阳大长公主也一贯会做人,也不晓得是如何教出了这么个孙女来。
随沅乖巧极了,露出一个小梨涡来。
盛华长公主打发了大儿子和小女儿,独独把随沅留下。和她说:“你的封号,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随沅心里其实并不在意封号,她是县主不错,但是她阿姐却是郡主,这一家子总不能个个都是郡主吧,她能有什么介意的?
“想是舅舅见我聪明,让我藏拙来着?”她半开玩笑道。
随侯这个做人家阿爹的就说:“自然不是的!”
盛华长公主就叹口气道:“你才出生的时候,身子骨就比常人弱一些,三不五时就生病,我本想让你同你阿姐似的,出生就被封个郡主的,但祁山的老掌门恰好在京城,他算了一卦,觉得不好,你的命格有些奇特,太早的封号你怕是压不住,这才没有封你。这几年见你将养的好些了,你舅舅到底想给你个封号,思及老掌门说的太早、太贵的封号都不好,你舅舅怕折了你的福气,这才给你定了个惟拙。”
祁山,随沅是有所耳闻的。虽然她不生在江湖中,但祁山一门的好名声,也是知道的。不过,若不是阿娘这次说,她还不知道原来那位老掌门和他外祖父还有一些因缘呢,外祖父未登基之前,和这位老掌门也有一些交情。
这才能请的这位,给她这个外孙女瞧一瞧。
就连她吃的一些药,一些养生方子,也是那位老掌门看在她外祖父的份上留下的。她这几年的身体渐渐好了,也与这些有很大的关系。
“阿娘,我知道舅舅和外祖父待我好。”
她自己还有些心虚哩。
这些命理之事,她也是有一点点信的。
“好孩子。”盛华长公主摸了一下随沅的脑袋,她闺女的头发长得好,又长又黑,摸上去还软软的,“阿娘只想叫你知道,你是爹娘最大的宝贝,我们什么好的都想给你。日后若有机缘,你封个郡主也是使得的。”
机缘,自然是说她的身体彻底好了。
随沅撒娇:“我最喜欢阿娘了。”
随侯就在旁边轻轻咳了两声。
随沅和盛华长公主两母女抬头去看,哟,原是这位不满呢,明明是三个人的场合,他却始终没有姓名。
随侯假做不满,他的贴心闺女也乐的配合:“也最喜欢阿爹了。”
随侯喜上眉梢。
随沅回去之后,随侯和盛华长公主夫妻两个又坐在一起讨论三个儿女的教养问题。
随常还好,总的来说还是很让父母亲骄傲的孩子。大闺女欣姐儿,就总还带着一些冲动气儿,少年意气是好事,她也不想磨了女儿的锐气,但是锐气和莽气不一样,中间那个度要怎么把控,实在是没法。偏偏随侯这家伙还总是喜欢娇惯孩子。
盛华长公主问自己的夫君:“今儿早上,正要出发去信北侯府之前,你可知道欣姐儿在干嘛么?”
随侯当然是大大的知道,这事说起来和他也有几分关系,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咳咳。”
眼前没有孩子,盛华长公主放心的阴阳怪气起来:“你家大姑娘在后院校场练木仓呢。”
随侯悻悻然,不敢招惹妻子。
盛华长公主又说:“你倒是会教孩子,前几日欣姐儿还在耍大刀呢,你又来,撺掇她玩木仓。”
盛华长公主想起今日早上喜嬷嬷来给她回报大女儿在做什么的时候的情景。
喜嬷嬷是她身边老人了,还龇牙咧嘴,仿佛难以启齿的:“昨日侯爷给大姑娘亲自带了把长木仓回来,爷儿俩挥舞了大半天,侯爷夸奖大姑娘‘根骨奇佳、资质不凡’,把大姑娘乐得不行,从昨晚一直练习至今……”
盛华长公主冷着声音道:“根骨奇佳?资质不凡?你闺女就是孙悟空下凡,也不用大半夜的不睡觉,和亲爹打了个昏天黑地吧?怪不得昨晚你没回来,这是怕我骂呢。”
随侯听了,自动过滤掉他不喜欢听的内容,喜笑颜开:“阿霁,你听我说,真的你别气,听我说。欣姐儿她真是虎父无犬女啊,这等毅力便是男子也少有的。”
又拉了盛华长公主的手,和她好声说道:“阿霁,你是不知道,昨儿晚上,我和欣姐儿,我们爷儿俩,使那长木仓,好家伙,你来我往,好不爽快!”
盛华长公主的脸色却是越发难看,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着随侯的话:“爷儿俩?谁和你爷儿俩?”
随侯自知口误,犯了妻子的忌讳,心里暗暗后悔,悔恨交加之下恨不能抽自己一耳刮子。“口误。欣姐儿是闺女,我自是知道的。”
盛华长公主就叹一口气:“欣姐儿的脾性,我看是随了你,难改的。我倒不担心她嫁人的问题,孔八那样的男子,我是死也不会叫欣姐儿嫁去的。他瞧不上我们闺女,我还嫌他碍眼呢。”
随侯自然和她一个鼻子出气。
“只是有一点,你把欣姐儿不加约束,她成了现在这样,”盛华长公主无奈了,“你是想要她日后怎样呢?你要她做女将军不成?”
今朝风气虽然还算开放,但还没有过女将军。唯一一个能扯得上边的,就是开国皇后了,人家跟着太、祖东征西战的到处跑,一身本事,外能襄助夫君退敌,内能打理家中事务。
但人家是开国皇后,怎么都带点传奇色彩,没个本事,怎能得太、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你要欣姐儿日后怎样呢?
随侯恍若心头一击:“我希望我的女儿能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欣姐儿和沅姐儿都是。
盛华长公主就笑了。
“你笑什么?”
盛华长公主说道:“没什么。我们做父母的,还是要多多努力啊。”
……
随沅回了她的院子,洗过澡之后,才坐在床上,慢慢的想一些事情。
刚刚她确实有一些心虚。
阿娘说祁山的老掌门看出了她的命格有些奇特,自然是奇特的。她其实不是今世人。
从前她常听说有小狐妖附身姑娘身上的志怪传奇,没想到她也有了类似的造化。
她上辈子死的时候,还只有十三岁,在宣朝大军攻入前朝皇宫的那段日子。她一睁眼,就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她不是一般的附身。
她从“过去”穿到了“未来”。
小狐妖只是附身同一时代的姑娘,她却来到了“以后”的世界。就冲这一点,她比小狐妖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