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以后,秦家和姜家的订婚已经开始安排了起来。
这个婚事,秦老爷子并没有大肆宣扬,只不过圈内的人都知道罢了。
谢彷成来到总裁办公室的时候,秦驭正在屏幕上看投资分析。
男人冷淡且轮廓分明的脸,一如既往。双手交叠,抵着下颔,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谢彷成敲了敲门。
秦驭没有看他,“进来。”
谢彷成走进来,在沙发上坐下,“老爷子已经在给你准备订婚仪式了。”
秦驭:“嗯。”
谢彷成很诧异地抬眉,“你不拒绝?”
秦驭看完一篇分析报告,终于移开视线,“为什么要拒绝?”
谢彷成眉毛都快飞上天了,“你……你不是一直很抗拒订婚、结婚这件事吗?你还说,虽然你患有情感冷漠症,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接受任意为你安排的婚姻……”
秦驭收回视线,点开另一份投资分析,冷淡道:“我觉得很好。”
他现在要回到他的世界,忘了殷宝。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谢彷成:“?”
安静了一会儿,谢彷成站起身,“这可不像你。”顿了顿,“我认识你开始,你从来没有一件事,是会规规矩矩按照老爷子的想法去做的,你就算从来不说,可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反抗,而也只是因为,你做得比老爷子想得更好,所以他越来越喜欢你,纵容你。”
秦驭没有说话,专心看投资分析。
谢彷成:“你是想通了还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愿意订婚结婚了。”顿了顿,“就连我都不愿意轻易结婚,何况是你。”
秦驭双手微微分开,“没有为什么,个人与家族需要。”
谢彷成弯下腰,看着秦驭的眼睛。
半天,却放弃了,叹口气,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下。
谢彷成道:“我觉得我会失去一位知心好友了。”
秦驭看了他一眼。
谢彷成扬了扬手,“ok,那今晚去吃日料,喝点小酒?当做是给你订婚庆祝一下。”
意外的,秦驭道:“好。”
日料店一天只接待寥寥几位客人,因此偌大的店里也只有秦驭和谢彷成。
谢彷成一直在吃,秦驭则很少动筷,最后谢彷成都忍不住,“你别光喝啊,吃点东西秦总。”
秦驭没有说话。
无意抬起眼的时候,看见日料店挂着的木牌上,还画着一连串的小柴犬笑脸。
秦驭握着小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半晌,将酒杯放下来。
回去的时候,有司机来接。
秦驭靠着后座。
窗外霓虹灯流转而过,将男人冷淡且轮廓分明的脸映得半明半暗。英俊锋利的眉目,挺拔的鼻梁,一切仍是最初的模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驭拿出手机。
修长的手指点进私人邮箱。
从那日起,便再也没有新的邮件发来。
秦驭看了很久,退了出去,将手机屏幕变黑。
喝醉了,容易让已经不再去想的记忆重新涌上来。
秦驭慢慢闭上眼,靠在后座上。
她现在,应该已经见到她的泊屿哥哥了。
·
殷宝是在那天以后,又过了一个多星期,才等到那家的主人回来的。
她每天白天都去那家门口等,都没有等到任何人从里面出来,或者回去。
直到一个多星期后。
回来的,是两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
他们慢慢地从街角那边走来。中年男人手里提着一个行李包,另一手搀扶着旁边的中年女子。
殷宝站起身。
她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那两个人。
是秦泊屿的爸爸妈妈。
她曾经以为岁月不会在他们身上留下太多痕迹,毕竟当初出国的时候,两人都还算年轻,男人意气风发,女人更是温柔美丽。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老得太多了。男人头发都快白了,那女人则是满脸憔悴。
殷宝站在那里,手里紧紧攥着的小柴犬,将手心硌得生疼。
眼看他们就要拿钥匙进门,少女从街对面跑来。
“秦叔叔。”
开门的中年男人动作一顿。半晌,慢慢地转过身。
可是两人都不认识似的看着她。
殷宝道:“叔叔阿姨,我是殷宝。”
中年男人还是认不得,声音沙哑,“你……?”
倒是旁边的中年女人忽然微微一颤,“殷宝?泊屿他的……妹妹?”
殷宝点了点头,轻声问道:“阿姨,泊屿哥哥现在还和你们住在一起吗?”
面前的两人都没有说话。
长久的寂静,中年女人的身子微微颤着,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捂住嘴,再也说不出话,只是挥手让殷宝走。
殷宝怔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什么。
中年男人也红了眼眶,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开门。
眼看他们两人就要走进去,殷宝似是意识到有些不对,急道:“等一下,叔叔阿姨,到底怎么了?泊屿哥哥现在在哪里?他还在m国吗?”
铁门哐的一声在眼前关上。
殷宝怔怔地站在原地。
她站在那里,一直没走。
也不敢走。
仿佛只要一动,有什么东西,就会轰然倒塌。
殷宝也不知道自己在门外站了多久。
直到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秦叔叔出来开门,似是要出门。
他也愣了,没有想到殷宝还在门口。
殷宝看到秦叔叔,轻轻地问道:“秦叔叔,你能不能告诉我,泊屿哥哥在哪里?我好久……好久没见过他了,就想看他一眼。”
秦之江久久地看着殷宝。
四下里是无声的寂静,天边的黄昏很淡,几乎没有。
中年男人再次慢慢红了眼眶,他极力控制嘶哑声音的颤抖和哽咽,终于开了口:
“孩子,泊屿他……已经不在了。”
“他一年前就……就去世了,研究所出了事故。”
·
秦姜两家订婚的日子越来越近。
终于是到了这一天。
订婚的场地定在秦氏集团下的永季酒店。
永季酒店的宴厅布置得很优雅,豪华中不失气度。来来往往的宾客,都是业内大佬,或者是各个家族的代表人物。
秦驭办公室。
谢彷成手里拿着一枚戒指,对着光线看,看了半天,“再多的克拉,也不过如此。唉,真是毫无美感的钻石。”
秦驭没有说话,正在回复工作邮件。
谢彷成随口问了一句:“几点的订婚宴?”
秦驭道:“七点。”
谢彷成瞟了一眼时间,然后猛地跳起来,手里的钻戒差点掉在地上,“现在六点半!六点半你还在这里处理公司事务?!”
秦驭没有说话。
回复完邮件,秦驭起身,助理立刻为他拿上黑色西装和领带。
谢彷成跟上去,“你不怕迟到,老爷子……”
男人一边冷淡地系领带,一边走出办公室,“我习惯准时,不习惯提前。”
将要上车时,谢彷成说了一句:“你真的想好了吗?这婚订了,后半辈子也就定了。真不敢相信,你竟然会愿意。”
秦驭没有说话,看了一眼手表,上了车。
黑色林肯从公司楼下出发,开往永季酒店。
窗外夜色已降临。
在路上,手机忽然震了震。
秦驭拿出手机,只是秦老爷子发来的短信,问他什么时候到。
他没有回复。
将要关上手机的时候,看见那个直播app的图标。
男人微微垂着眼,看着那个直播软件。
也不知过了多久,修长的手指点了进去。
输入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
秦驭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点了搜索。
就当做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再看她一眼。
从此以后,便将所有的这一切都忘了。
忘了她漆黑眼眸里潋滟的光,忘了她唇角弯弯的笑意,忘了她天真又调皮的语气,忘了她开心的样子,忘了她难过的样子。
忘了她曾经在他生命中,存在过的痕迹。
忘了她曾经给他寂静冰冷的世界,带来的温度。
灰色的小圈圈转了转,提示:
“搜索失败。”
秦驭的手指微微一顿,再点搜索。
再次提示:
“搜索失败。”
接连三四次,都失败了。
原本微微缩紧的心脏,渐渐地沉了下去。
秦驭不经意地皱起眉。
又试了五次,都提示失败。
秦驭沉默着,握着手机的手指微紧,神情冷漠。
这时,司机回头道:“少爷,到酒店了。”
·
天边飘着细雨。
殷宝一个人走在街上。
天黑透了,看不见星子的夜,黑得什么也没有。
殷宝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只是这样一直走着,像是能走到尽头,仿佛走到尽头,就能见到谁似的。
手机在兜里震了又震。
殷宝慢慢地停下脚步,拿出手机,看见是关芮玲。她已经打了好多个电话。
接通了,是关芮玲着急的声音:“你到哪儿去了?!”
少女站在原地,怔了许久,开了口,声音却都有些哑,“我也不知道。”
关芮玲很着急,却来不及问太多,“你告诉我旁边的建筑物,我去找你。不要乱走,听话。”
挂了电话,才觉得走得太累了。
殷宝慢慢蹲下身,抱膝在路边。
雨下得大了,冰凉凉的,落在脸颊上。
殷宝抬手摸了摸,却发觉那雨水是温热的。
她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自己也走丢过一回。是下着雨的晚上,为了找跑丢的猫,一个人在外面乱走,最后走不动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蜷缩着身子坐在路边,偷偷地哭。
直到,天边的雨突然停了。
一把伞挡在头顶。
小殷宝怔怔地抬起眸。
秦泊屿撑着黑色的伞,半蹲在她面前。他抬起手,沉默冷淡地拭去她脸上的泪。
少年的手温暖而又干燥。
最后,他像是很淡地扯了一下唇角,“别哭了,哭得那么难看。”
……
殷宝将脸埋进膝盖间。
滚烫的眼泪滑落脸庞,落在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从很低的啜泣声,变成哽咽,最后少女终于微颤着肩膀,痛哭了出声。
她等了那么多那么多年的人。
她的泊屿哥哥。
怎么会不在了呢。
因为不在了,所以那些旧笔记本,那些信纸,那个小柴犬钥匙扣,才会都留在了那个地方。
她曾幻想过那么多与他重逢的场景。
却不知道,一切都已经没有了机会。
雨下得那么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殷宝擦了擦眼泪,慢慢抬起头。
关芮玲还没有来。
她想找个避雨的地方。
有点冷。
殷宝慢慢地站起身,看见街对面,有一个可以避雨的小电话亭。
她向街对面走去。
然而,就在那一刻。
一辆车突然从拐角处疾驰而来——
刺眼的白光打在脸上。
殷宝下意识紧紧闭上眼睛。
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最后一刻的知觉,是痛。
剧烈摩擦的刺耳刹车声在意识中渐渐模糊。
……
世界一片黑暗与寂静。
直到有一丝光亮,渐渐涌入眼皮。
殷宝慢慢地睁开眼,光亮却太过耀眼,不得不再次紧紧闭上眼。
这是哪儿?
医……院吗?
待眼睛终于适应了些许光亮。
少女怔怔地再次睁开眼,环顾四周。
眼前是一个被布置得很豪华典雅的酒店大堂,吊着的水晶灯泛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她慢慢地转过身,想要看看自己在哪里。
然而,就在那一刻,殷宝却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从眼前的酒店大门走进来,向她走来。
秦驭走进酒店大堂的时候,旁边的人正在跟他交代订婚宴的流程。
可是,就在那一瞬,男人的身影却骤然一僵,停下了脚步。
也是在那一刻,整个世界都仿佛静止了。
殷宝与秦驭,在酒店大堂的水晶灯下,隔着十步的距离,怔怔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