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镜瑶盯着女人,心里琢磨着她的身份。
她自小五感比常人通透,别人感觉不到,她倒是察觉得出那女人身上散发的阴寒。这明显不是正常人身上该带的气息。
这世上有三种人,因为平常接触至阴之物而身染阴寒之气,阴气常常缠绕于周身,但是因为隐蔽至极,常人难以发觉。
这三种人,在湘西苗族和南洋最为常见。
蛊师,赶尸人,降头师。
蛊师和赶尸人出自苗疆,自古以来都是令人谈之色变的神秘职业。
传说蛊毒是古时传下来的巫术,但是典籍上却没有详细的记载,只是凭着世人口口相传,谁也没有见过。
赶尸是传说中可以驱动尸体的巫术,和蛊毒一样,发源于湘西。
蛊毒,赶尸,落洞,并称湘西三奇。
这女人手上带着苗族风格的银镯,明显不会是南洋那边的降头师。那么就只剩下蛊毒和赶尸这两个了。
但是赶尸这种奇异巫术,早就已经失传,就是在古时也比蛊毒还难以见到。
那么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蛊师。
女人走到一个展柜前,停了下来。
展柜里辟出了几小块地方,分别放置不同的古玩。女人俯下身去,手撑在展柜边,微微偏头视线从里面扫过,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叶北觉得气氛莫名的有点古怪,站在旁边不知所措。门边的苏镜瑶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视线接触到那里面的几件古玩时,手微不可察地一颤。
那个展柜里,离女人最近的那一块,放的是古镜。
“这些古镜,可有宋朝的?”女人直起身,忽然问了一句。
“这些货平时卖的不好,也就没有多进,宋朝的没有。”叶北赶紧答道。
而在听到“宋朝”二字,苏镜瑶瞬间从门边起身。
平常古镜都不是很走俏,苏镜瑶在进货的时候也只是挑选最好的,只有不多的几个摆在店里的展柜里。而特地来看古镜的人,也不多。
但自从昨天那面宋朝铜镜被她买下,她身边寻找这铜镜的人,似乎就多了。
“这位小姐,是要找宋朝铜镜?”苏镜瑶走到展柜的另一边,忽然清泠泠地问了一句。
女人闻声抬头,看见苏镜瑶,双眼眨了眨,忽然双唇微张,轻轻道:“苏老板?”
“你认识我?”苏镜瑶皱了皱眉。
“你的这家店很是出名,也许别人不认识,但我可是留意过的。”
苏镜瑶轻笑,指尖敲了敲玻璃展柜,又把话题绕了回去,“平常喜欢古镜的人,不多呀。”
“我也并不是非常喜欢,只是有兴趣,才收藏。”
“那为何一定是宋朝的?”
“家里的古镜也不少了,几个朝代都有,就是缺了个宋朝的。”女人云淡风轻。
“这样呀,”苏镜瑶思绪一转,“我见你倒是真的想收藏,不如留下联系方式给我,如果哪一天我店里进货时进到了,你可以再来。”
“麻烦苏老板了。”女人说着,接过苏镜瑶递来的纸笔,写下一串数字和一个名字,再交还给苏镜瑶,这几个动作,带起了一阵阴寒。
苏镜瑶接来扫了一眼,目光落在数字下面的那三个字上——
“司梦染。”她低声念着,接着转身对着迈出店门的女人清朗道:“司小姐慢走。”
清冷的声音化在空气里,缓缓散开去。
之后店里没有了客人,苏镜瑶坐下来,又玩起手机来。
她手指在屏幕上翻动,蹙着眉,一页页翻找关于蛊毒的资料。
只是百度搜索结果翻了好几页,得到的也只是模棱两可的结果。
关于蛊术的记载,实在是太少。
叶北发觉今天老板有些奇怪,识趣地一声不吭。
过了半个小时,店门口的铃铛又响起来。门口站了一个相貌普通的年轻男人,穿着最平常不过的t恤,却又带着一身书生气息。
叶北起身看了看,转头对苏镜瑶道:“老板,他到了。”
“请他到后面里间去。”苏镜瑶一边退出网络,一边回答。
叶北走上前去,和那年轻男人说了几句,把他带到里间去了。
荒墨阁除了平常的店面,在里面还有三间不开放的内间。
一间放置珍稀古玩,等待有眼光的玩家来赏识。一间摆着各种工具,作为处理一些站了泥垢的古玩器物的场所。还有一间,设置茶桌座椅,辟为茶水间,留住一些上门的客人,或者是招待某些顾客。
现在,苏镜瑶就坐在第三间里。
桌上摆着茶水,年轻男人坐在她对面,神色里带着疑惑,还有一点恼火。
的确,大热天的让人大老远的跑过来,换做是谁都多少有点不爽。
“张先生是吧?”苏镜瑶记得昨天这个男人自称是大学生,姓张。
“是的。大名张景华。”男人点头,“苏老板找我有事吗?”
苏镜瑶微笑,从身边的盒子里拿出那面铜镜,展示给他看:“昨天张先生带过来我这里的,是这面铜镜吧?”
“是,是啊。”张景华有点紧张了,“镜子有问题吗?”
苏镜瑶仍旧微笑:“镜子没有问题,只是想知道,这是张先生具体是从什么地方找到的。”
“是从我家田地里。”张景华对她的问题有点不解,“我家在y镇周边的一个村子,没有名字。”
“y镇?”苏镜瑶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想了想,她接着提出自己的请求:“那么张先生可以带我去你家那边看一看么?”
看着他有点警惕的神情,苏镜瑶又补充道:“我是做古玩的,自然对古玩的历史很感兴趣。一个古玩的出土地点也许会牵涉到很多东西,这也是一个很好的研究点。而且,我也只是去看一看,不会有问题。”
“苏老板,并非是我不愿意带你去,”张景华眼神游移,“只是我家那边最近出了怪事,总是莫名其妙的地死人,报了警也没有用,就怕会有危险。”
苏镜瑶闻言眼神晃了晃,眼眸变得深不见底。
“张先生不用担心这个,只管带我去就好了,至于我的安全,我自己可以顾及,不劳张先生费心。”
“那,那好吧。”张景华闻言神色略有松动,终于被苏镜瑶说动。
“不过我家里人有点排外,我得去安排一下,明天早上带苏老板去可以吗?”
“可以。”
“那么明天早上8点,我来这里接苏老板。”
送走了张景华,苏镜瑶回身在椅子上坐下,右手拿起铜镜,细细端详。
不知为何,自从早上她的血渗进去之后,这铜镜上的两只三爪黑龙,似乎比以前更加逼真了。
是错觉吗?
苏镜瑶垂下眼帘,掩住因为思考而略微无神的双眼,手指放在铜镜上,轻轻摩挲。
夜晚夜色如水,夜幕低垂,透着静谧和安宁。
苏镜瑶抱膝坐在床上,抬头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明知道明天要早起,可她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呢?月光滑进屋里,她伸出手,挡在眼前,遮住那片洁白的光亮。
乌云毫无预兆地翻涌而来,遮住了大半的月光,只留下破碎的一点光亮。房间里黑暗下来。
苏镜瑶倒回松软的枕头上,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点睡意。
在入睡之前,她心里腾起了一个迷蒙的想法。
是不是以后,这种安宁的生活,就要被打破了呢?
像乌云打破月光一样。
梦境里散发着诡谲的气息。
水,水,到处都是水。
透明的水不知从哪里涌来,一直蔓延到她的脚下。
虽然这些水看起来清澈又透明,却不知为何令人有作呕的冲动。
她低下头,看见水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水一寸一寸上涨,已经漫过了她的脚踝,却也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水涨,涨,再涨。
已经过了腰际,水终于停下了。
四周几乎连成了一片湖。
“镜瑶。”有人在唤她。
苏镜瑶抬起头,目光僵硬又空茫。
“姐姐”一声呼唤自她唇边喃喃溢出,而在这两个字出口的瞬间,水又往上涨了一寸。
忽然,水里多了一抹红色。
站在苏镜瑶身前不远处的人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腰。
那抹红色,就是从那里流出。
水里带了鲜红,多了血腥味。
血!那是血!
“姐姐!”苏镜瑶再喊,声音颤抖。
而那个女子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忽然,她身后的水猛烈涨起,如一头猛兽,翻卷出浪花,向她覆盖而来。
“不!”苏镜瑶脱口惊呼,想靠近,却动不了。
姐姐,被水吞没了。
她默默地想。
房间里的床榻上,苏镜瑶身子蜷缩着,冷汗不断低落,这是她陷入梦魇最明显的表现。
阴暗的房间里突然多了一抹亮光。
窗边的桌子上,那面宋朝的铜镜忽然缓缓发出光来。淡黄的光线柔和地照在铜镜上。那上面刻绘的两只龙,在这光线的照耀下,变得更加栩栩如生,似乎下一刻就要呼啸着挥动利爪,从铜镜上面跃起。
倏然之间光芒大盛,光线弯折,照在地面铺着的瓷砖上。
房间里,陡然凭空现出了一个人影。
女子身着绯红古装,青丝流泻而下,轻轻踏在了光线汇集的地方。
半晌,铜镜的光暗下去,房间里又恢复了阴暗。而那个女子还站在原地。
她凝视了床榻上的苏镜瑶半晌,玉足轻抬,跨到床边。
随后她伸出手,抹去苏镜瑶额角的汗滴。
“阿瑶。”她轻轻叹道,“你果然还和从前一样,一做噩梦,就爱蜷缩起来。”
只是,你又不一样了。
这句叹息,被她留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