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康太后壮年丧夫,为了扶持幼子坐稳皇位,殚精竭虑数十载,掏空了身子,所以她很喜欢天瑜。
不仅是因为天瑜的脸让她想起自己年轻无忧无虑的时光,更重要的是天瑜的眼神干净赤诚,毫无算计别人之心。
和天瑜在一起,端康太后觉得自己能放下所有的防人之心,惬意舒适。
天瑜也很喜欢待在慈宁宫,深宫日子无聊,听太后娘娘讲过去那些事情就像看宫斗剧一样精彩。
玉华以前总是敷衍地请个安就走,一来是待在太后身边太拘束了,二来是她看见天瑜就烦。
最近却突然变孝顺了,紧挨着太后坐下:“儿臣也快到出嫁的年龄了,等将来出宫了,就不能时时刻刻陪在皇祖母身边了,儿臣要抓紧时间多陪陪皇祖母。”
太后娘娘掀开眼皮:“哀家听说礼部选了李锦州家的六小子是么?”
天瑜不喜欢李文韫,可是哲昭皇帝见了李文韫一面之后对他印象还不错,当然好感度主要是源于他爹官声不错,便让李家送了此子的生辰八字来,跟玉华的合一合。
玉华一提这件事就生气:“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她满心都是卫怀瑾,哪能看得上李文韫,打听到这个李文韫本是皇后给天瑜选的,天瑜不要才轮到自己的,更气了。
太后只当她是害羞了,笑了几声:“小丫头长大了,以后要有大人样了。”
天瑜觉得今天慈宁宫异香扑鼻,吸了几下鼻子,发现香味来自玉华,微笑着夸了一句:“妹妹身上好香啊,简直花仙下凡。”
玉华眼睛一瞪,噘着嘴不高兴:“你这话什么意思,不就是你有醉香胭脂我没有么!我自己配点香料用你还奚落我,瞎显摆什么啊!我都跟父皇说过了,父皇说等今年的贡品到了一定会给我一盒。哼!”
天瑜的笑容僵住了:“你从哪儿听出我奚落你了,我夸你一句都不行,你这个小姑娘太难沟通了。”
太后娘娘也有些不悦:“玉华你如今是大姑娘了,不可动不动就使小性子,皇帝都说了给你,你还闹个什么。”
玉华只好不情不愿道:“儿臣知错了。”
转脸看见天瑜,玉华眼睛一亮,转脸就笑嘻嘻道:“儿臣知道皇祖母都是为了儿臣好,数落儿臣是因为疼儿臣,儿臣这脾气是得改改,不然像五姐姐这样,嫁到婆家不受待见,被驸马退回来就不太好了。”
天瑜:“……”
她气呼呼地告退了,回去以后秀竹姑姑发现她脸色很差,嘴唇发黑,忙问这是怎么了。
天瑜也觉得自己有点心慌气短,她压着火气道:“没什么,估计是刚才在慈宁宫里被玉华给气的。以后她去的时候,我就不去。”
天瑜不去了,玉华往慈宁宫跑的更勤了。
太后最近有些神思恍惚,老人大多睡眠不好,她以为是春困秋乏,秋天到了人难免乏力,可是越来越严重。
后来一日,皇后带着宫妃去请早安,皇后的客套话还没说完,太后竟然晕倒了。
皇后急忙派人去寻皇帝。
皇帝正在早朝,闻讯急疯了,扔下文武百官就冲到了慈宁宫。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来了,会诊之后,大家的脸上都是惊疑和恐惧。
皇帝慌了:“可是太后不好了。”
徐太医是院正,他自然要挑头说话,硬着头皮凝重道:“太后凤体微恙,不碍大事,但是……”
“太后都这样了,你还但是什么!”皇帝气地拍了桌子:“大胆地说,朕恕你无罪!”
徐太医把心一横:“太后娘娘这是中毒的症状,所幸中毒轻微,并无性命之忧。”
太后中毒!
这四个字犹如平地一声雷,炸得在场所有人都愕然了。
太后是启朝最尊贵的女人,谁敢对她下毒,又为什么要对她下毒。
皇帝震怒:“给朕查,找到下毒之人,朕要把他千刀万剐!”
龙颜一怒,满屋里除了皇后还能坐得住,其他人都吓得跪了下来。
玉华跪在孟贵妃身后,瑟缩了一下。
天瑜担心太后,连忙问:“皇祖母中的是什么毒,可有法子解?”
徐太医道:“是什么毒要看到毒物才能知道,解毒倒是并不难,太后娘娘中毒不深,脉象依旧稳健,即使找不到毒物,下官也有信心解得。若是找到就更好了,对症下药更快一些。”
侍卫们立刻把慈宁宫团团围住,内务府把太后吃过的东西,用过的物品,居住的地方都细细致致查验了一遍。慈宁宫里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带走录了口供。
一切如常,既没有找到被下毒的东西,也没问出什么可疑端倪。
这就很奇怪了。
就好比杀人肯定有个杀人凶器。
投毒也一定会有下毒之物,不然人是怎么中毒的呢。
除非是太后根本没有中毒,可是整个太医院都认定了太后是中毒症状,还能几十个太医都诊断错误了么?
皇帝端坐在正中龙椅上,脸色铁黑,眼神阴沉。
对旁人来说,太后只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对皇帝来说,她是娘,是养育他长大,扶着他坐稳江山的母亲。
皇帝一声不吭,大殿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众人跪在地上战栗不已,有个胆子小的妃嫔已经开始小声辍泣。
孟贵妃心里正不是滋味,平日里皇帝宠爱她,她觉得自己无非没有那个空名,旁的地方并不比皇后差,如今皇后坐着,而自己跪了半天了,皇帝竟然没有特意叫她起身。
听见那低等宫妃一哭,孟贵妃烦躁了,她娇柔地开腔想引起皇帝注意:“妹妹别哭了,有这哭的劲儿,不如想法子为圣上解忧。”
皇帝正在气头上,哪有功夫理会她。
皇后十分纳闷,世间哪有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呢,她沉吟着道:“孟贵妃所言有理,大家不如回想一下,最近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可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玉华一直垂着头跪着,宽大的袖子抓在手里揉来揉去,似乎拿不定主意,听见众人都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之后。
她咬了下唇,抬起头小声道:“儿臣,儿臣昨日做了个噩梦。”
孟贵妃撺掇别人出头,她自己却不想这时候出风头,拿眼神示意女儿闭嘴:“你小孩子懂什么,如今大人说正事呢,你说什么做梦,莫要添乱了。”
玉华急忙辩解:“儿臣的梦和皇祖母生病有关的。”
她嗓音一拔尖,立刻吸引了满屋子目光,皇帝也看了过来。
玉华的手在袖子底下拼命攥着拳头给自己打气,她磕磕巴巴道:“儿臣在梦里去了一个地方,好像是个女子的闺房,然后发现床底下有个木头人,头上插了一根绣花针,那木头人戴着凤冠,看起来好像皇祖母的样子。”
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已经像蚊子哼哼。
孟贵妃惊诧地看着玉华,嘴巴张得老大,完全忘记了保持美人形象:“你这孩子在胡说八道什么!闭嘴!”
玉华涨红了脸:“儿臣没有胡说,我昨日做了那个梦,今日皇祖母便生病了。”
皇后惊着了:“难道是巫蛊之术。”
玉华说得神乎其神,众人虽然半信半疑,但是想到那巫蛊之术的邪恶,都感觉到浑身一阵阴寒。
天瑜呆若木鸡,脑子里一片空白。
作死女配故意在女主房内放了一个木偶,刻上太后的名字,又亲自给太后下药,想要诬陷女主诅咒太后,最终被聪明的女主识破了。
作死女配把自己成功作死。
然后女主抱着男主归。
多么眼熟的剧情啊,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问题是这缺德事天瑜没有干过,怎么事情还是照着原来的方向发展呢。
天瑜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陷害了孟蓉蓉,难道这剧情里还有别的恶毒女配,替她出手了。
皇帝拿眼去看徐太医:“徐太医如何看此事?”
徐太医用力想了一会儿,没什么头绪,他只好叩首道:“下官虽然不信巫蛊之术,但是下毒要有毒源,如今却是查不出来,臣不敢乱说话。”
孟贵妃知道这不是小事,拼命对玉华眨眼:“你不要再胡言乱语了。”
玉华争辩道:“儿臣并没有胡言乱语,那梦可真了,好比当初文王飞熊入梦,儿臣都能画出那院子的模样来。”
孟贵妃恨不能拿手去堵上玉华的嘴,她真是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要往这风暴漩涡眼里钻,遇到这样的事情,假装关心太后的身体,然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躲得远远的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玉华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皇帝凛然了:“拿纸笔给她。”
玉华毕竟在皇宫里教养长大的公主,琴棋书画都不差,她画了张简图,虽然是简图,却画的有模有样,亭台楼阁甬道都画的清清楚楚,宛若亲临。
孟贵妃看了一眼就大惊失色:“这是臣妾娘家在郊外的别院,可玉华从来没去过那个地方。”
她说完后悔地捂住了嘴,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割下来。她本不想说的,但此事实在太骇人听闻了,她才会惊恐之下脱口而出。
皇帝指着玉华画了圈的位置问孟贵妃:“你既然去过,那这是何处?”
孟贵妃小声道:“这应该是小姐的闺房。”
“派人去此处寻找,看看有没有那个东西。”皇帝拿起那张墨迹未干的图抖了几下,声音阴沉,“另外,去把孟广义和他的宝贝闺女带过来,朕有话要问。”
孟爵爷和女儿一起被急召入宫,进了慈宁宫见人跪了一地,连孟贵妃都是跪着的,心里纳闷估摸着不是什么好事,便跟着一起跪下了。
伴君如伴虎啊,皇帝一直不说话,仿佛在等什么,孟爵爷不敢瞎打听,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孟蓉蓉也缩着身子跪着,她悄悄看了玉华一眼,玉华感觉到她的目光,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大内侍卫们骑着快马直奔孟家别院,径直冲进后院的小姐卧房,果然在床底找到一个木雕小人,几乎和玉华梦到的一模一样。
这个木人刀法非常精致,不仅面目栩栩如生,背后还刻着太后娘娘的生辰八字,一根绣花针插在头上,从左耳贯穿右耳,看着触目惊心。
福来将那木雕放在托盘里呈上来,皇帝掀开盖布只看了一眼就怒不可遏地拍了桌子:“孟广义,你到底意欲何为!”
皇帝骤然发作,吓了孟爵爷一跳,他擦擦额头的汗,朝着皇帝手边那东西看去,看清之后惊得都结巴了:“这,这这,何来此种邪物?”
“你还有脸问朕此物何来?”皇帝冷笑一声:“这是在你孟家别院的小姐闺床底下找到的,诅咒太后,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什么!
孟爵爷和孟贵妃震惊地对视了一眼,两人又齐齐去看孟蓉蓉。
实际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孟蓉蓉身上,包括天瑜。
这件事太邪门了。
孟蓉蓉大惊失色,砰砰磕头:“冤枉啊,皇上明鉴,臣女是冤枉的,臣女从不在别院过夜的。”
皇帝拍了拍桌子:“这东西从你床底下找出来,你还狡辩说朕冤枉了你。如此嘴硬,朕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孟蓉蓉立刻配合地掉泪了,她看了一眼木雕小人,哭得梨花带雨:“臣女从来没有见过这东西。”
她膝行几步,凑近又闻了闻:“上面还有股香味,臣女也没用过这种香料。”
玉华似乎被孟蓉蓉提醒了,吸了几下鼻子道:“这是醉香胭脂的香味,异香扑鼻,经久不散。天下只有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我母妃有。”
然后她的目光扫过天瑜,想起来什么似得,指着天瑜大叫了一声:“她也有!”
天瑜一怔,怎么这里面还有我的事呢。
孟蓉蓉闪着泪光的脸上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对着哲昭皇帝拼命磕头:“前几五公主曾经去过那处别院,遇上暴雨五公主衣衫湿了,她自己在臣女的闺房里换衣衫,臣女不知道她都干了什么。”
孟蓉蓉对皇帝磕完头,又转身对天瑜连连磕头:“五公主,臣女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栽赃臣女。”
天瑜措不及防,闪身躲开了孟蓉蓉的磕头大礼,熟料孟蓉蓉哭着去抓天瑜的手往自己脸上扇巴掌,哭得楚楚可怜。
“五公主,你不能这样陷害臣女啊,谋害太后罪过太大了,臣女受不起的。我知道你是气清晗他心里有我,所以才闹到和离了,你生气大可以直接打我骂我,我不敢还手的,你怎么能这样害我呢……”
天瑜气急败坏地把手从孟蓉蓉脸上拽回来:“你胡说什么,我跟顾清晗根本不是因为你和离的,他心里没有你!我也没有陷害你!”
孟蓉蓉哭得厉害:“对对对,五公主说得全是对的,他心里全是你,没有我,那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我求求你了,你快跟大家解释一下啊。”
谋害太后的大案莫名变成了女儿家的争风吃醋,这一场闹剧弄得众人瞠目结舌。
皇帝盛勃然大怒,咆哮道:“放肆!”
两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皇后一看孟蓉蓉把天瑜脱下了水,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孟蓉蓉你不要胡乱攀咬。”
孟蓉蓉抹着眼泪:“皇后娘娘明鉴,臣女是无辜的,事情都是五公主做的,她借着换衣裳的事把这邪物放在臣女的床下陷害臣女,她一定是吧这东西藏在怀里,所以才染上了她身上醉香胭脂的味道。皇后若不信公主去过孟家别院,问问当日赶车的小公公就知道臣女所言非虚,而且……”
孟蓉蓉看向天瑜的眼神漆黑,深不见底:“公主当时换下的衣裳还在别院里呢,想必那衣裳上也是有此种香味的,正是人证物证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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