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开相信廉悉,不止是因为廉悉与南门月的关系,也因为廉悉信佛。
他十分虔诚,每日都会焚香祷告,家中只供奉了两尊神位,一个是地藏菩萨,另一个就是陈开,而且他不像很多伪善者一样,只为祈求内心安宁,坏事照做不误,反而是个见义勇为、见善必迁的好官。
这样的一个人,又有实力帮助南门柳,陈开何必隐瞒呢?
于是在他们去往廉府的一路上,陈开就将自己的身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廉悉。
南门柳有些不安,廉悉则是震惊又怀疑。
院内落轿很久之后,廉悉才恍然起身,请他们进门,下轿时还神志不清,自己左脚拌右脚,歪倒了一下。
陈开轻扶了他一把。
别的人都看不见陈开,以为是南门柳在扶他,南门柳也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就不动声色地扶住廉悉,不让他碰到自己师尊,廉悉则恍惚地道了句谢。
“不必客气。”陈开礼貌地说,“廉大人拔冗照顾贫僧的徒弟,应该贫僧先向廉大人道谢。”
廉悉勉强一笑,还是觉得这事太过古怪。
每天顶礼膜拜的“那位佛爷”竟然下界了,在自己面前自称“贫僧”,还跟自己道谢?
这说出去有人信吗!
南门小姐确实曾属意过廉悉,廉悉也很欣赏南门小姐,但可惜廉悉喜欢男人。而且他性情颇为守旧,婉拒了南门小姐的好意之后,就一直避嫌,没有敢再登门拜访,连南门小姐去世也没去吊唁,唯恐有闲言碎语会毁人姑娘清誉,谁知薛杰会如此不堪,连个孩子都不放过,等廉悉听说这件事时,南门小姐的独子已经下落不明了。
廉思说,那孩子必然已被薛杰灭口,廉悉甫一听闻,深感愧疚。
即使是盗窃佛像,也至少应该事出有因吧?
其实这件事与廉悉关系不大,但廉悉铭记在心,一在春堤上见到酷似南门小姐的少年,就在想着为他讨回公道了,没想到这孩子因祸得福,居然撞了如此奇缘……
只是不知是真是假啊!
廉悉虚弱地说:“我同南门府上有旧,素河又离北江很近,柳儿出事时我却没有帮上忙,现在如不嫌弃的话,陪我单独说几句话吧。”
他说完,府里的人就纷纷退下,陈开也化作光点,飞到屋外。
南门柳还是这些天来第一次和师尊分开,心里顿时更加不安。
“柳儿,”廉悉看他目光追随着小光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在他耳边小声道,“你要小心那个自称佛爷、来历不明的魂魄啊!”
不是他廉悉叶公好龙,而是这件事太令人匪夷所思。
南门柳一愣,笑道:“谢谢廉大人提醒,我知道的。”
“你不知道你娘给你留下了多少东西,”廉悉严肃地说,“毕竟你家祖上是从仙界来的,也许有的仙器上设了密法,只能由你南门家的人来用呢,他很可能是为了这些东西利用你啊。”
南门柳装作严肃地想了一下,才点头重复道:“我知道了。”
廉悉:虽然没有证据,但总感觉这孩子在敷衍我……
“不如这样吧,”廉悉道,“薛杰是一定要严惩的,待我用吐真剂逼出他的供词,就把他交给你处置,让你重回南门家,但是你先不要离开我府上,或者直接搬家到北江来,我也好方便看顾着你,免得你被人欺负了去,如何?”
这主意对南门柳来说是两全其美的,因为他现在反正无法靠自己拿回家业,搬来北江的话,就算廉悉和陈开都图谋他的家产,也可以让他们两方牵制,对南门柳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看得出,廉悉当真是个正人君子。
“大恩不言谢。”
南门柳一撩裙角,半跪在地,给廉悉鞠了一躬。
“快起来。”廉悉弯腰扶起他来,腿脚有些踉跄,“好孩子。”
南门柳注意到他似乎腿上有旧疾,连忙起来又扶住他。
“早年落下点病根,”廉悉解释道,“无碍。”
难怪要坐轿子。
南门柳暗自替他可惜,美玉微瑕,天不作美啊。
“其实……”廉悉犹豫了一下,又道,“我的腿伤正巧与天道战佛有关,所以我才说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南门柳警惕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睛望着他:“怎么说?”
廉悉看了一眼门外,低声道:“事关京城的一桩佛像失窃案……过段时间灵通书院不是会去素河选人吗?这种离奇的事,仙界绝不会错过,必然要派人顺路来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屋外,陈开化出魂体,坐在回廊的栏杆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流云。
他能猜到廉悉在同南门柳说什么,因此想起了尘封已久的往事。
其实陈开从前也是这里人。人间有大国数十、小国数百,能收一个与自己生于同个小国的徒弟,也算是缘分了,只是陈开与小徒弟又说不上是一国人,因为毕竟那时这里不叫赵国,如今合该改称为前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