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除魔军归来的那天,辰月仙都的百姓围在朱雀大街夹道欢迎,鲜花彩带,鼓乐滔天,好不风光。
休息了二日,英华仙长与百慈夫人便在武陵坡主持了庆功宴。
武陵坡是青凰山附近一个悬空的坡谷,四面桃花盛开、绿竹环绕,风景十分优美。但凡有主持大的酒宴或者狩猎、比武等活动,都会选择在这里。
前来庆功宴的千名除魔军主要将士分坐两侧,仙都上下的门派洞府基本都收到了请柬,凤朝门紫菱宫第一医馆也派来了医师白千枫出席,一道白袍翩翩清逸。
正中心的长径是青石铺就的舞台,每个派系都事先准备了歌舞、杂技、比剑等节目。再往里是一潭碧水莲池,粉色莲花大朵盛开,因为用了灵力布置,不时还有轻盈的牡丹花瓣从空中洒落,唯美如画。
莲池后便是师祖的主座了,一方精致的璞玉条桌,两旁是英华仙长、百慈夫人与五大派系的几个长老。
李讫今天也换上戎装,发束墨玉冠,身披鳞光铠甲,龙首护腕,展肩直背好不英冷。他的手肘旁伏着一只灰褐色的猫,琥珀石的大眼睛,小耳朵尖尖十分漂亮,懒散地蜷在碗碟边上,碗里是赤炎为她剥好的荔枝,她吃得挺安静。
人们只见师祖跟前多了只猫,时而撸一撸猫柔软的长毛,十分宠溺的样子。
璧毓谷裴承忠把他的九个小儿子都叫了来,见世面,指着对面端坐的除魔军将领们说:“看到了没有?功课要好好学,根底扎实,将来方能坐在这里与师祖共酒宴!”
男孩子们眼目晶晶地望着对面,充满了崇拜感。
十一齐的眼睛却盯着师祖手边的那只猫,他看见在猫的一只爪子上隐隐还有蛊毒。
心里却想:“还不如做个貌美的女人,什么都不用做,轻而易举就可以挂师祖的脖子,让师祖给她顺毛。”
当然,少年面上没表示出来,只是机械地跟着点头。
葵花派掌门郑闾今日满面红光,他的长子郑荣飞和裴潇一都是除魔军的营将,这次他的儿子也立了战功,坐在授勋的那排桌宴上,而裴承忠贯日引以为傲的儿子却不见人影。
郑闾捋了把胡子,好不开怀地调侃道:“万名除魔军乘胜而归,众仙府洞摆宴大庆,如此空前盛宴,裴兄你的潇一贤侄人在何处耶?”
真是戳了下裴承忠的心坎,裴承忠自然也想念儿子啊。原本他这个大儿子偏爱宅,结束公差就归家,谁知道这次临时去办什么事?
便应道:“男儿长大,志在四方,必是有更紧要的任务耽搁,都这么大了,当爹的不拘束!”
他心不在焉的,眼睛频频盯向师祖的主座。
自从看到凌云阁那幕动图,裴承忠就急将将去英华仙长那里跑了好多趟。
结果英华仙长听完他,规劝说:“以承忠你的精明,何以那班探修的消息你也信?他们还说我家百慈是母狮化身?她是么?她便是毒蝎也不会是母狮子。”
“嗯哼。”隔着一道屏风后,传出垂帘听政的冷哼轻咳。
英华仙长脊背悚了一悚,忙岔开话头道:“安啦,洒洒水。你既说人在讫儿那里,自己去问问便晓得。”
英华仙长是默认裴婉已经小命呜呼的了,这样事情办起来就比较简单不复杂。
听说师祖一连气闭关八天,叫裴承忠上哪儿去问?
今日自来到武陵坡起,裴承忠眼睛就一直四处兜着转,然而也不见珠珠儿的影子。
瞅着那玉案上英气的魔头师祖,那般幽冷阴鸷,尽看他撸猫了。怎么看也不像会把闺女挂在肩上,好脾气任她咬和撒娇的主……莫非凌云阁那副画面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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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慈夫人着一袭华贵赤金盘螭窄褃裙,面容高华,头插朱钗,端端地坐在左侧座上。
眼瞅着年轻的师祖精神熠熠,锐目生辉,不由笑道:“听说讫儿近日一连闭关了八日,眼看修为日益精进,所以说,身边有人陪着总是好的。这么多姑娘,可有哪个是你特别衷情的么?”
数日前被他招选的十四名女侍,此刻都围坐在百慈夫人的身侧身后,百慈夫人就喜欢这些年轻鲜活的生命,也时常对她们念叨讫儿的喜好,说他是个多么果决又英伟的好男儿。
比如:师祖喜生杀,三岁开紫眼,视性命如草芥,对血色之红情有独钟等等……
一时听她这样说,侍女们纷纷紧张得低下头,就生怕被师祖盯上。
对于神出鬼没的师祖,难得他一袭漆黑衣袍从殿檐上掠过,都能唬得侍女们神魂颤抖三抖。相比之下,她们倒像更倾向关注那些沉默的天清宗师叔,师祖太高不可攀了。
裴婉悠然静观这一幕,小嘴轻蠕吃着眼前的荔枝,仿佛对他的这一切丝毫不以为意。
李讫捏了把她的尾巴毛,勾唇轻哂道:“哪个我都喜欢,是女人皆可!”余梢在众女跟前扫过,就很随意的多情又无情之本性。
呼~~裴婉舒口气,没自己什么事。
“那就好,那就好,呵呵呵。”百慈听得仁爱地笑起来,与英华仙长欣慰地相视泯然。
陈瓖在旁看得不禁嫉妒,天都知道这男人对女人有多没兴趣。
她已经从她爹陈卓那里知道了,师祖身边的这只猫就是璧毓谷的裴婉。她自己不喜欢师祖,可是却也容不得师祖宠幸别的女子。更何况还是她三分灵力不开窍的裴珠珠,想不到自己在这里吃苦,她却得以被师祖娇呵宠护。
哼。
陈瓖趁着师祖与百慈夫人对谈时,悄悄弹出一颗石子向裴婉的肚子射了过去。
其实她刚发出石子时,裴婉就已经觉察到了。自从与师祖一次双-修那八日后,她的灵识敏捷度好似提档了好几倍。
裴婉当然不会容自己吃亏的,暗暗发动灵力预备把石头反击回去。不料师祖的手掌摁着她的脊背,她仿如被桎梏住动弹不得。
“咻——”那石子弹射过来,李讫不经意将手松开,裴婉毫无防备地向跟前的碧水莲池栽了进去。
呀,不会游水的自己千万别当着人掉进去。
裴婉下意识地变化了人形,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正中高台上的玉案旁,师祖李讫一袭鳞光铠甲蓦地掠飞过来。长臂兜住裴婉纤细的腰肢,在她险近贴到水中前将她扣至了怀里。
两人站回到青石台面上,裴婉尚自惊魂未定,脸颊晕着粉,眼眸似水地凝望李讫。有点怪啊你这人,刚才为何压制我灵力?
李讫紫眸敛笑,余光扫过某几长老,温柔得有些意味深长:“叫你受惊了,小珠珠还好么?”
而后颀长身躯护过她,转向陈瓖冷鸷道:“此女毒妇心肠,雕虫小技也妄图谋人性命,即日便谴下山罢。”
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想不到这只猫竟然就是传说中与师祖夜半幽会、独独为她开小灶的裴家二小姐,难怪师祖方才对她多有宠护。
人群中,尤其是小十一齐、九思、六衍那几个弟弟,都惊叹得哦圆了嘴——小珠珠?
……裴珠珠这次闯大祸了,竟然惹到了这么厉害的师祖。
不过好像也可以接受这个男人的,明明还在和百慈夫人对话,下一秒便如疾风掠地,真的是为了珠珠姐姐秒飞!
小十一齐:“难道这就是爱情的感觉?”
被这么多双眼睛众目睽睽,而且身旁还是这样一个秒滥情秒深情的阴郁男子,裴婉觉得甚羞人。
她的个子很娇小,站在李讫一袭修颀戎装跟前,就更显得娇羞妩媚了。
裴婉便错开李讫的注视,含着唇角道:“我要去后面擦擦裙裾,鞋底也浸了水了。”抚在他臂上的白皙手指松了松,才发觉原来是自己把他揽这么紧。
其实是想避风头,听在了耳中却似在恃宠撒娇。
李讫就爱她娇兮兮模样,抚了下她可爱的下巴:“去吧,一会有你想看的,去了快回。”
下方的酒桌中,一道灵敏的影子忽闪,也跟着她往竹林方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