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从前的裴婉是不会才艺的,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反正她们璧毓谷财大气粗、富贵逼人,她又不用靠这些吃饭。
因此每次同几家千金聚会时,郑飞燕几人便会拿令牌盘子刺激她。裴婉每次也不介意,哪个搁前面就选哪个,回头轮到自己时随意用通天美色撩几把应付。
反正只要足够美,总有人买账鼓掌。倘若没人捧场,她自己的五个婢女也会捧得超给力。
这不,今儿赵雅她们就特意给她安排了舞牌,裴婉想,怕是盼她药性发作边舞边脱吧。
真real狠。
但是她们打错算盘了,要知道现在的裴婉可是从各大综艺节目里历练出来的“全能白莲婊”——(经纪公司炒作的帽子很冤枉),说唱蹦跳她都可,莫说区区一只小舞牌了。
很快,分选完令牌的宾客们又在赵雅的主持下,开始击鼓传花轮流演绎。
这是个坐落在瀑布边上的唯美雅厅,每个人的桌案围着中间的空场,表演者会有侍从帮忙抬琴或者铺纸研墨等等。
为了不让人表示怀疑,开场便由郑飞燕先唱了一曲,郑飞燕嗓子还是不错的,赢得阵阵叫好声。郑飞燕唱完得意地下台,轮到一个清秀的文学院男修上去吹笛子。
不得不说,修仙界人才辈出,悠扬的笛声在瀑布珠帘下飘舞,和雅恬淡,宁静舒远,听罢一曲便仿佛陶冶一番神识。
第三轮的击鼓传花,果不出所料就轮到了裴婉上场。
鉴于她从前的表现,郑飞燕、陈瓖那一群塑料小姐妹花的眼睛里都冒出了晶光。而且裴珠珠她的“玫瑰果酒”还喝了好几大杯!
裴婉今日的打扮与素常不同,黑色的斜襟贴身小衫包裹着娇满的胸脯,下着殷红的千褶裙,腰肢纤细,外衬薄薄黑纱,显得绝美又妩媚。
既是想看她好戏,那她便也不客气了。
上到台中央,忽地从袖中掏出一纸殷红折扇,遮住半张国色娇颜。一旁的小红小绿适时打开小版的掌上幻虚镜,奏起小姐提前录制好的曲乐。
只听陌生律动、媚若无骨的女儿轻唱在瀑布泉下响起,裴婉轻撩一缕黑纱于腰际,五指并在胸前用力地扭动了下腰肢。
——“种一万朵莲花,在众生中发芽
等红尘一万种解答
念珠落进,时间的泥沙
待割舍诠释慈悲的读法
前世迟来者(擦肩而过)
掌心刻(来生记得)
你眼中烟波滴落一滴墨wo
若佛说(无牵无挂)
放下执着(无相无色)
我怎能,波澜不惊,去附和
一想到你我就wu,恨情不寿,总于苦海囚
wu新翠徒留,落花影中游
wu相思无用,才笑山盟旧
wu谓我何求”——
要死了!
原本场上所有等待看好戏的人都逐渐变得鸦雀无声,尤其是武修、各门派精英们,连托杯子的动作都停滞了,更有的文修已经执笔在桌前画纸上做起了诗词歌赋。
裴婉兀自跳得气定神闲,两鬓碎散发丝拂过唇角,她轻启樱桃红唇,对着众人抛之一个朦胧媚眼。
这是从前她在综艺节目里的必杀技,一曲舞毕之后微博顷刻就上了热搜,不过很快被经纪公司压了下来。因为要扶持公司的女一号,经纪公司给裴婉定位的人设就是“抢风头的白莲婊。”
此刻便是连女人们都迷醉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裴珠珠她怎么可能学得到这样的舞姿!”陈瓖和郑飞燕暗地里咬牙切齿。从来滴酒不沾的陈瓖,嫉气之余不禁拿起手边的酒壶饮了两口。
再等等,等待药效发作要她裴珠珠好看!
~
好了,差不多就够。裴婉眼里浮过几丝浅笑,适可而止地收敛住舞姿。垂下黑纱,又变回了初时眸若含水、楚楚动人的娇巧模样。
回到座位上,郑荣飞腼腆地说道:“婉妹妹跳得太好了,有如仙女下凡。我想好了,只要你愿意,我荣飞随时随刻愿意等候在你身旁!”
郑荣飞抓过裴婉的袖子激动地说。
裴婉并不想和这个莽撞憨诚的武将有瓜葛,尤其还是郑飞燕的哥哥。
便拭拭额角的汗渍,假装很燥热地煽起袖子:“太热了,我想出去透会儿风。”言毕揩着裙裾站起来,自行往厅外走。
热就是药效开始发作了,虽然发作得晚,但喝了那么多,也许发作起来更猛烈。
赵雅也不拦阻,出去倒好,外面埋伏的凌云阁探修不少,都在四处搜寻可爆的料子。出去脱给那么多人看,到时就是她自找的。
*
玄音阁的生意真是出奇的兴隆,幕后老板是谁无人知道,但知这七层的阁楼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裴婉所在的三层,基本是一些歌舞宴会的朋友聚会。一楼方才进来时,闻到阵阵的美食飘香,应是供客人们品尝山珍海味的餐厅。二楼文书墨画、倌人女-妓,多才子云集,是评书作诗、寻欢作乐的地方。
裴婉才下到楼梯口,就一个潦倒的金丹修士模样男人,搂着个蝉衣丝薄、敞胸-露-臀的丰腴女-妓撞过来,吓得她紧忙收回脚步,又好奇去到了五层楼上。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能看穿他人金丹修为的境界了。好奇怪。
五层之上则是洗浴泡汤、留宿过夜、投骰子押注的地方了,看着一个个雾气弥漫,嘤声喘息的包间,她也没甚闲逛的兴趣。
——所以,这个玄音阁其实是个隐藏在山头上的修仙界销金窟吗?
不是说修仙界的道修们清心寡欲、道骨仙风……这可是黄-”赌’du俱全了。
好在四楼还算清净,基本每一间都清悄悄的。
裴婉信步慢走,忽然听到角落里一间屋内传出熟悉的谈话声。
之所以说熟悉,是因为她好像在武陵坡庆功宴上听到过。因为那时她就伏在师祖李讫的龙首护腕边上,还是一只慵懒的小猫,长老们就坐在她身后的那排位置上。
裴婉起初并没在意,却听里头有沙哑的老者压低嗓子道:“一个闺女你都管不住?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现在被打回府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当年乌崖山那件事,你我所有人都有份,每个人的手上都沾了不该沾的血。如今箭在弦上,那小子只怕就要控制不住,莫非还想临阵脱逃?我跟你讲,到时候谁也别想苟活!”
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应道:“虽然瓖儿回来了,可我在山上还布了个眼线,那眼线每日飞鸽传信,处世低调亦不引人注目,原比瓖儿在他身边要好上数十倍。”
瓖儿?
裴婉不禁悄悄拨开百叶窗棱,竟然是陈瓖的父亲,照华门的门主陈卓。
里头约莫有六七个人,除了土系的缺席,其余四大属性的长老们都在。环境陈设很简单,幽暗的屋子里熏着竹香,几个坐在八仙椅上表情凝重。最先说话的老头好像是火系最尊位的长老,叫郭盛,枯黄的长须与枯散的长发,非常瘦,颧骨高耸,所以裴婉对他记忆深刻。
记得他在师祖跟前是恭敬持重的,不料此刻的表情十分狰狞吓人。
连自己璧毓谷最上面的和蔼可亲的金系长老也在。
金系长老叫亮鑫鑫,只听亮鑫鑫他皱眉,似不无懊悔地说道:“早知悍动不了剑体,当年何故造那一场杀戮,如今这剑已非我等所能化用,既不能用之,便控之,不容许再等下去了。即便最后要杀,也只能早杀,你不杀他就只能等他来杀你。时候不等人,办事须趁早。”
说着做了个划脖子的动作。
陈卓便嘿然笑道:“我听山上的眼线说,那剑气早已有撼动,全靠剩下几个将士以血养着,撑不了多久的。亮长老眼下不是有个首选吗,有了延续的下一个,这一任就可杀了。就看你舍不舍得出手罢。”
“主意不错,那废物生的只怕也是个废物,倒是合我等众人心意了。但人不在我管,你问我舍不舍得出手能奈何。”亮鑫鑫回驳道。
他们谈论的是什么意思,舍得出手哪个废物?
裴婉听得半懂朦胧,感觉像是与师祖李讫有关。但这些人不是惯常在他跟前,像个长辈一样的袒护照拂么,此刻怎么却在商量杀他?
正狐疑着,竟然忘了关注周边的环境。忽而耳畔略过袍裾的响动声,才看到一名狐眸笑眼的男子走近门前,着一袭月白绸缎长袍,生得极之俊美,却又倜傥不羁。看到她显然很讶异,眼目濯濯地凝着她看。
吓得裴婉发怔,不觉手一抖。
“咻——”百叶窗棱发出极其轻微的闭合声。
“什么人在外面!”里头的谈话声戛然而止,传出郭盛沙涩的低叱。
裴婉连忙紧张地对他比了个“嘘”的口型。
真美,孔川赏心悦目。
上下将她打量一番,判断不出到底是哪层楼新来的山灵一族,竟然有此清奇的根骨。
便淡定应道:“是我。孔川。”
他看着甚年轻,对几个长老却不用尊语,兀自散漫随性。轻咳一声,执扇走进屋内。
里头木系长老说道:“孔川你去了哪里,何以半天不见影子。”
谢天谢地,饶过一命。
裴婉连忙悄悄地退了回去。
回到三楼正中的贵宾厅里,果然已经乱做一团了。喝了几口玫瑰果酒的陈瓖面若含春,已经越过自己的位置,抱住了郑荣飞的脖子叫“哥哥”,唇更是在郑荣飞宽壮的肩膀上一阵乱啃。
箍得郑荣飞□□不得,郑荣飞又不喜欢她,唬得身板直往后倒,噗通一下便踢翻满桌的水果点心,还打翻了一锅串串香,辣味熏得他直打喷嚏。
裴婉默默吁口气……自作孽,挖的坑自己受。便招呼了五个婢女,准备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