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恶毒(1 / 1)

他叫郁林肃,床前坐着的正是救他的那个络腮胡子,唤做路宏。

两人正说着什么,书生曹榭快步走了进来,道:“爷,不好了,那小娘子上吊自尽了。”

路宏大惊:“怎么会?爷可是没碰她啊。”

曹榭看了眼脸色阴沉的男人:“听在场的人说,是因为爷嫌她丑跑了,她婆婆又打骂了她一顿,想不开就自尽了。”

“这……这简直胡说八道嘛!爷什么时候嫌她丑了,明明是那老太婆逼迫……”

郁林肃翻身坐起:“到底也有我的原因在,既然她不在了,去查查她是否还有亲人,若有,补偿的银子送去,至于宋家人,一分钱也别想捞着。”说着脸上戾气一闪而过。

“爷放心,我明白的。”曹榭忙答应下来。

路宏道:“爷,宋家小娘子是帮不了了,害了你的人可也不能放过。”

郁林肃目光冰冷:“放过她?”

他不过是乍从北方来到南方水土不服病了,竟就被一个老婆子下了药卖了,若不是路宏几个赶来的还算及时,只怕他要吃个大亏。他郁林肃混了这么久,从来只有他坑别人的份,却不想会在一个老婆子手里栽了个跟头,这个教训他怎么可能忘得了。

不过,毕竟他们此行是有正事的。他沉吟片刻道:“不是说再过两日就有几艘海运船会驶进南湾码头?这两日先去混个脸熟,到时就扮做苦力混上去。至于那臭婆娘……”他咧了咧嘴,牵出一抹冷沉的笑:“等老子歇一歇,就去找她。”

曹榭忙道:“爷,那婆娘给你下的药剂量可不轻,不如你且多歇息两日,这两件事我和老路去办就好。”

郁林肃摆摆手,不以为然:“不过一点春·药罢了,值当什么?老子又不是那些娇嫩嫩的娘们儿,何况这仇老子必须要自己报。”

路宏叹息:“女人的确太娇柔了。像那宋家小娘子,你们看这药尚且没落到她头上呢,只不过和爷同处一室,甚至不到两个时辰,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就想不开吊死了自己,这是何必呢。”

“对女人来说,名节可比性命重要。”曹榭说了一句。

路宏嗤笑:“狗屁!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活着更重要的?我就觉着那小娘子也不单纯是因为这件事才选择死了,更可能是被她那婆婆给逼死的。你说这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真是。”

曹榭不甚认同,正要再反驳一二,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微变,忙去看郁林肃,见他垂着眼皮不知在想什么,脸色有些不好看。忙住了嘴,拉着路宏往外走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咱两去合计合计正事,让爷再歇一歇。”路宏便被他莫名其妙拉走了。

屋里便只剩下郁林肃一人,他想着那女人明明怕得要死,偏偏固执的脱下他的衣裳,解开他的裤头,打算拿自己的身体救他……

明明是心善救人,可最后还是被人给逼死了。

他眉眼泛冷,脸色沉郁,扑通一下又倒回床上,翻身朝里闭上了眼睛。

张幺幺并不知道还有人惦记着柳幺儿的死,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处一片漆黑,缓了缓神才坐起来,忍不住动了动手脚,有力的,灵活的,又抓向身上的被子,竟然抓住了——所以,她真的用柳幺儿的身体重生了?

这种感觉很复杂,又隐隐有些激动,忍不住轻声道:“既然你给了我重生的机会,你的仇、你的愿望,我必定都会替你达成。”

身体毕竟是别人的,她虽然能掌控,到底还是有些陌生,便先在屋内活动了一番,适应适应。走了两圈后,肚子却咕噜噜叫起来,嘴巴也干得很,便想着出去找点吃的。

刚走到门边,就听见外面有人说着话朝这边来,细细一听,正是宋婆子,且声音谄媚:“这位老爷,屋里的小娘子年方十九,还未经过人事呢,您可是头一个,老身只收您五钱银子,您实在是赚了!”

张幺幺脸色骤冷,眸中闪过杀机,‘柳幺儿’可是刚死过才救回来的人,这老婆子就带了男人来,无耻下作之极,简直找死!

宋婆子领着人进屋时,里面漆黑一片,她对跟在身后的男人道:“老爷您稍等,等婆子把灯点起来。”

“你快着些。”男人瓮声催促了句,听声音年纪不小。

“哎哎,马上。”

宋婆子赶紧点燃了油灯,昏黄的灯光里见床上被子隆起,显见柳幺儿还睡着。哼笑了声,忙把外面那年过四十,肤色黝黑,着一身褐色布衣,穿麻鞋的汉子领了进来。

汉子面色悲苦,有些拘谨但强做镇定。

观其穿着,多半是在码头做苦力的,想必晚上正好投宿到了王平家,被她一通蛊惑,然后带来了宋家。

原都是平民百姓,不过这汉子今儿是来送银子的,因而宋婆子口里便也大爷老爷的称呼起来。

见汉子往屋当中一站,有些拘束,便殷勤的一指床上:“老爷您看,小娘子早洗干净了等着您呢,您自去便是。”

“嗯。”汉子干干地应一声,宋婆子知道他有些害臊,笑着退出去,边关门道:“老爷别急,您慢慢来,老身就在门口等……”

一扇门才拉开,就见门后站着个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宋婆子被吓得倒吸了口凉气,才发现正是原本应该在床上的柳幺儿,顿时脸色一拉就要骂人,‘柳幺儿’却抬手就是一棍敲去,‘嘭’地一声响,宋婆子闷哼一声,来不及惨叫就软倒在地。

黑脸汉子吓得瞪大了眼睛,张幺幺淡淡看他一眼,那汉子被她这一眼所摄,竟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张幺幺看了看手里的洗衣棒,问他:“那王家的婆娘呢?”

柳幺儿上吊一回到底伤了喉咙,呼吸都疼,说起话来便嘶哑难听,更叫那汉子吓得一抖。

“在,在大门口等着。”

张幺幺在宋婆子身上搜了搜,在她怀里找到了一个深色荷包,打开一看,里面有几个碎银子,约莫二三两。

她问那汉子:“你给了她多少银子?”

汉子结巴道:“给,给了三百文,完,完事后再,再给二百文。”

张幺幺忍不住讽笑,柳幺儿的第一次竟只值五百文?便是青楼的姐儿的第一夜也是价高者得,宋婆子可真是不把她当人看。

从荷包里掏出约莫一两银,扔给那汉子:“这银子你拿着,今晚就委屈你了。”

汉子忙接过银子,一脸茫然。

张幺幺拿洗衣棒一指地上的宋婆子:“你不是想睡女人吗?这个给你睡,就是有点老,你多少会受点委屈,所以我补偿你银子。”

黑脸汉子看着地上那坨老菜帮子,僵住了。

张幺幺把洗衣棒往肩上一扛,原本弱不禁风的人瞬间便有了些睥睨气势:“怎么?嫌弃?”

汉子忙摆手,还没说话,张幺幺又道:“这样吧,我把王家婆娘也找来,睡一送一如何?”

黑脸汉子一脸苦相:“这,这如何行啊……”

“叫你睡就赶紧睡,否则也送你一棍子。”张幺幺脸色冷下来,那汉子又是一缩,这么个大男人在她面前胆小似兔子一般,实在不搭。

但张幺幺死前满身血腥,一身戾气,行事又乖张凶狠,这汉子本也是个普通人,不怕才怪。

他战战兢兢上前,将宋婆子拖上了床,回头看张幺幺,张幺幺一笑:“这才对嘛,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先跟我来。”两人又出去了。

走了几步喘气就有点急,这身体此前经历了一番磨难,这会儿又累又饿,刚那一棍子也费了她不少力气,到底有些虚弱。但即使如此她脚下也稳稳当当的。

月明星稀,倒也能看到点路,到了大门口却没看见王平家的,想必正躲在哪个角落里,她压低了嗓音,模仿宋婆子的声音:“王妹子?”

虽只有两三分像,但她声音很低,王平家的也压根儿想不到会是别人假扮的,听见声音便从右边的屋檐下走出来,笑道:“嫂子,成了吗?”

张幺幺笑,抬手就是一棍子,王平家的只觉一股疾风袭来,根本来不及反应脑袋上就一阵剧痛,‘啊’地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她吩咐那汉子:“拖回去吧。”

“欸。”汉子忙答应着,乖乖将王平家的扛进屋子和宋婆子扔到一起。

张幺幺站在门口看他:“记得两个女人都得睡了,给你半个时辰可够?”

她的目光落到那汉子脸上,汉子就忍不住低头,不敢与她对视。闻言忙点头道:“够了够了。”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妥,很是尴尬地红了脸,局促地搓着手。

张幺幺笑了笑:“行了,完事了告诉我一声。”

“是是。”

“良宵苦短,我就不打扰你了。”说着提着洗衣棒出去了,还好心的给他关上了门。

出去后她将洗衣棒随手扔在墙脚,外面漆黑一片,可头顶满天繁星,依然给这黝黑的世间洒下一片淡淡的光辉。她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却突然响起柳幺儿怯怯的声音:“你,你不能这样做……”

张幺幺愣住,忍不住四处看:“柳幺儿?你还在?你在哪里?”

柳幺儿沉默了一会儿,方道:“妾……也在妾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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