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雨季,中昌市近日阴雨绵绵。车壁黏着着紧密的水珠,湿气笼罩着密闭的空间。车里宛若一个蒸笼,将尘世间浓稠难耐的气息蒸馏到每个角落。
莫熙坐在后座,他皮肤透着病态白皙,五官小巧精致,一双吊梢眼下布着厚重黑眼圈。此时他的手机画面定格在一条社会新闻上。
那条报道上刊登了4月16号发生的爆炸案,并登载几张现场、打码嫌犯和受害者的照片。莫熙凭借依稀的印象,根据照片上人的轮廓,勉强认出来其中之一是谢遇安。
他双眸微微放大,心脏顿时骤停般,握住手机的手不经意间颤抖起来。
第一次听说谢遇安这个名字,是从三年前一个男人嘴里。那个男人给他的初印象就如同明星般耀眼。他留着一头过腰间的黑发,左眼下方有颗泪痣,并且自称自己为周凉。
莫熙对这张脸留有印象。这个家伙最近很出名,他年关时出了车祸,连人带车滚下了山崖,结果没几天便奇迹般存活下来。媒体对这起离奇的事故争相报道,再加上事主外貌惊艳绝人,很快就上了各大社交平台的热搜榜,本来就是网红的他,更是大火了一把。
周凉当时在研究所外粗鲁地拦住他,焦急地请求他帮忙。当时莫熙只当是一个精神错乱的人胡言乱语。毕竟周凉自称他来自于2020年,而且还说是自己拜托他来寻求帮助。
“可我压根就不认识你啊!”莫熙有些无奈。
可这个男人依旧对他纠缠不休。于是他想了个办法:问他2017年到2020年会发生什么大事件(当然他更想问的是未来那组□□能中奖)。这个古怪的男人果真答不上来。
于是,他只好对这个怪人礼貌笑了笑,委婉表示自己的拒绝。
但是周凉后面的一句话却令他背脊发凉。
他说:“我极有可能活不过2017年12月1日,我会死在中昌市远城区楼西路45号的废弃烂尾楼里。”
哪有人会预告自己的死亡?莫熙当时就扭过身来,劝他冷静别做傻事。
“我不是得了绝症,也不是自杀,是有人会在那个时间杀掉我。”
“那你应该报警。”他拿出手机想要帮忙。
“没用的,”周凉摇了摇头,“看来还是不行,我还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声音有些沙哑,整个人看起来都很疲惫。
“这次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得知我的死讯后,请立刻采取行动。如果你依旧无动于衷,那2020年4月16号那天可能会死掉七个人。分别是谢遇安、虞双、茉莉、余顾、郝云、肖矢、【--】。所以,拜托了。”
他像是名溺水者,想抓住救命稻草,结果却抓住了刀刃。告知完这一切,他便离开了,他的背影被夕阳拉长,周身染上血般的彷徨。
之后莫熙没能再见到他。因为没过几天便是2017年12月1日,新闻刊登了一桩凶杀案。那位名为周凉的男人,果真在这一天被人杀死。死亡地点就正好在中昌市远城区楼西路45号的废弃烂尾楼里。跟周凉预告的一模一样。
莫熙看到这条新闻后,宛如被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凉。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离奇的事件?他疯狂抓挠着自己的胳膊,恐惧与懊恼还有愧疚感一并袭来,充斥了他的大脑。
几天后,他利用关系打探这起案件的细节,从熟人嘴里得知:市里调查队对这起凶杀案一筹莫展。
案发现场痕迹几乎被处理干净,手法极其专业,没留下任何线索;那片烂尾楼位于人迹罕至的郊区,周围基础设施并不完善,天眼监控系统也没有覆盖;警|察们排查了死者生前人际交往圈,毫无突破,基本排除了熟人作案的可能性。
最后只能定义为这是起激情谋杀案件,凶手与死者之前并未交集。可就是这类凶案,是最难以侦破。
他这个时候才记起那个男人发出的第二则死亡预告:2020年4月16日,还会死去七个人。
莫熙记忆力不错,他还能记起周凉嘴里所说的那七人姓名。他将那七个人姓名写下来,暗地里委托私人侦探进行调查。
但这种行为无异于大海捞针,毕竟现在人口这么多,同名同姓一大把。那私人侦探仔细排查多次,也没查出对应这七个名字的人,毕竟这七个名字没有任何重合的交际圈。只有一个人,还能算得上跟周凉有点关联。
他算是周凉的男友,名叫谢遇安。调查他的社会关系后,才发现他竟然是市调查队队长。莫熙单就扫了眼履历,就从字里行间感受这人的“强悍”。
他安排人默默观察他一阵子,奈何这家伙警惕心和反侦察能力奇高,他派的人差点就被打成残废,还一度被怀疑成杀死周凉的凶手,闹了好大的乌龙。
他本还想着要不向谢遇安坦白一切,面对这也由衷怂了起来。要是表达不清楚,被人误会成杀死周凉的凶手,那可就不妙了啊。
后来他因工作原因和调查队合作,正巧接触到谢遇安。发现他在周凉死后,颓靡不振了一段时间,但就平时的言谈举止,并没有影响到他的生活与工作。
或许周凉的死,只是一次意外的巧合吧。他升起这样的侥幸心理。毕竟像是谢遇安这么强大的人,怎样都不会被打倒吧。
时间能够麻痹任何激烈的情绪。他虽被周凉的死亡阴影折磨,但多日调查无果,他也渐渐疲倦,萌生了逃避的念头。直到那死亡预告时间,2020年4月16日的到来。
谢遇安在爆炸事故中死亡,与他同时身亡的那名嫌犯,名字赫然在那七个人之中。
莫熙感觉整个人都快要撕裂开来,他到底干了什么?就因为他选择了不信任和逃避,八个本可挽回的生命,就这么没了。
强烈的自责感与愧疚感汹涌如潮水,彻底将他淹没。他必须采取行动了,就算已经迟了。
随着车辆停稳,莫熙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迈进了调查队总部。年前他协助他们研发了一款天眼系统。那时正面临大型庆典,□□反恐迫在眉睫,那项技术专注于监听民众言论,从中筛选可疑人员,从而减轻警|察的工作量。当然这项技术不会告知民众,以免引发舆论,造成社会动荡。
那时他便和调查队密切合作过,这次他又接收到新任队长沈洛的邀请,来进行技术支撑。莫熙联想到4月16日的爆炸案,想也不想便同意下来。于是他又来到这个熟悉的地方。
来到会议室,第一个眼熟的人,便是队长沈洛。这个英俊挺拔的男人一直散发着冷硬的气场,但他今天一脸萎靡,眼角泛着红。
也难怪,毕竟谢遇安是他最好的兄弟。他俩是大学室友,过去谢遇安对沈洛多般照顾,他俩也算是铁哥们。
他尴尬地打了声招呼。沈洛赶紧擦了把脸,勉强对他点了点头。沈洛先是拿来保密协议给他签订,然后简单地给他介绍下案情。
仔细听完案件介绍,他这才感到毛骨悚然。
就在爆炸案发生的当天,中昌市远城区楼西路45号的废弃烂尾楼里,还有五个人不约而同聚集在那。他们一个人进入了一个房间,同时选择了割腕自|杀。
调查社会背景后,才发现他们五人社交圈并无任何交集。但是他们有个共同特征,那便是生活中都遭遇了极大打击,求生欲几乎为零。只要有人在这时踹他们一脚,这些人就可能跳下深渊。
莫熙一边听着沈洛给他讲解案情,一边身体情不自禁地发抖。
“怎么了?”沈洛注意到他的异常,停下来询问。
“这……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
沈洛紧抿嘴唇,半晌才开口:“不知道,有可能是网上的自|杀俱乐部,也有可能是受了□□蛊惑。”
“会不会是被人胁迫?”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但是可能性很低。”沈洛沉吟道,“而且,还有件离奇的事。他们并不算是完全死亡。”
“什么意思?”
沈洛朝身边两位警察示意了下,他俩很快便退出了房间。沈洛打开了面前的触摸一体机。
“等会看见什么画面都请做好心理准备。”他转头嘱咐一声。
但是来不及了,当那些刺激的画面映入莫熙视网膜后,他还是不能自已尖叫出声。
一间通白的医疗房里,以环状摆着七个人,其中两人已经面目全非。他们的头颅处连接着数根数据线,串联到中间一台类似服务器的机器中。
“你还记得上次跟我们合作时,那个自杀式爆炸案的嫌犯连口气都不剩,你是怎么读取他大脑的吗?”
这件事他当然有印象。那位嫌疑犯当时心跳停止,呼吸消失,血压为零。照传统概念上来说,已经属于死亡。但是莫熙发现他的脑干中枢系统依旧在运作,他并未脑死亡[1]。
那时反恐工作迫在眉睫。虽然有些反人道主义,他还是听从指挥,设计了一个电子系统。将嫌犯的意识输入进了电脑,模拟了虚拟场景进行审讯。
“这次也跟上次类似。他们的大脑还存有意识,虽然很微弱,说不定也可以用这种办法查清案件真相。”
沈洛的声音由远及近,这样对他解释道。
“所以,我们才会想到你,莫熙博士。你能从你的专业角度出发,试着进入他们的思维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