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琰琰斜眼看着曹献廷:“附身说话?附谁的身?你的?”继而解释,“这尸体怨念太大,一言不合就要杀人,不好控制,你瞧见刚才杜秋明问话的样子了吗?鸡同鸭讲,对着牛弹琴,姜家有本秘法,把鬼分了三种,有智有识叫做魂,有智无识叫做魁,无智无识叫做什么,你知道吗?”
曹献廷哪里知道,只顾着摇头。
“和你一样。”
曹献廷:“叫做人?”
“叫做傻子。”姜琰琰盯着曹献廷的样子,就像是私塾里的先生教育没写功课的孩子,“就像停尸房里的女尸,神智不清,五识不通,刚才,应该是全凭着意念在行动。”
“凭着意念还知道扒拉男人?好邪门。”曹献廷想到了什么龌龊的事儿,眉眼挤成一团牡丹花似的,皱巴巴。
姜琰琰没忍住,又瞪了他一眼,出来时,姜多寿反复交代,女孩子应当温柔大方,柔声细语。
姜琰琰:爷爷,对不住了,我可能做不到。
曹献廷又问:“那……你就不能掐指一算吗?”
姜琰琰看着他:“我能算活人的,还得能算死人的?”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曹献廷挠着头皮冥思苦想,小声自言自语:“那闻先生怎么可以算死人的呢。”——虽然写的他也看不懂。
姜琰琰仔细分析:“不过,瞧着刚才这女人刚才附身说的一番话,倒让我大概有了个范围。”
姜琰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杜秋明,她压低声音对曹献廷说:“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找了间茶馆,里头本来是没座儿了,跑堂的瞧见是曹献廷,眼睛一亮,吆喝了一声“曹知事来了”。
大堂里的伙计飞快地收拾出一张四角方桌,四条长板凳擦得油亮。
这曹献廷,在外头还是有些面子的。
曹献廷抬手请姜琰琰进去,允下承诺:“待这案子破了,我真的升官了,请老姜和小神婆你去悦来茶馆,下个月,悦来茶馆要演川剧,叫《黑奴义侠光复记》,改的是美国的一本小说,名字叫做一个姓汤的大爷的家。”
姜琰琰听着就别扭:“有这本书吗?”
“有,有。”
说是茶馆,点心小吃一样不落。
茶馆没纸笔,姜琰琰就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画分析,头也不抬,这画的曹献廷也不懂,一时间,两人竟然不说话了。
曹献廷咽了口茶水,寻着话头:“我瞧着,闻先生待小神婆你不一般啊。”
姜琰琰知道曹献廷想说什么。
曹献廷搓搓手:“事儿定了?”
姜琰琰抬头,敲了敲桌面:“咱还是说那女人附身后说了什么吧。”
这人吧,知道了八分,就会推理出十分,可只知道两分,却能推理出二十分的故事,就在方才,姜琰琰埋头分析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想闻东和姜琰琰生了孩子后,自己怎么蹭上干爹这个名头了。
姜琰琰又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个“一”。
姜琰琰说:“这女人有个情郎,这情郎已婚,两人不伦之恋,这女人盼着这情郎娶她。”
说完又写了个“二”。
姜琰琰又说:“但这女人家境不好,做的是边缘行当,文化教育程度不高,还在识字阶段,大皇宫里的姑娘吹拉弹唱连快板都会,所以应该不是,我觉得,应该是河西窑子那一片的女人。”
继而写“三”。
“所以我觉得,这女人最开始说,你救我出来是垂怜我,为什么不要我,应该是这个男人曾经为这女人赎过身,所以是救了她,至于为什么不要她?抛弃了?不理她?还是被正妻发现了,都有可能。”
曹献廷皱眉,指着第三点:“这是怎么得出来的?”
姜琰琰指着“一”和“二”:“从一二两点推出来的。”
“那一二两点又是什么来着?”
姜琰琰语塞,看着曹献廷:“感觉我白说了。”
曹献廷搓着手:“我不懂归不懂,你懂就行了,咱下一步做什么?”
“咱去趟河西窑子吧。”
曹献廷摇头:“我婆娘知道了,得打死我。”
“这是正事儿。”姜琰琰正色说,“要么,你装嫖.客,一个人去,要么,你装作倒爷,把我卖进去,你选一个。”
曹献廷倒是想选第二个啊,他敢嘛他,别说闻东这尊大佛护着姜琰琰,光是姜多寿这个护孙女狂魔,就够他喝一壶了。
“你不能差使灵兽吗?随便选个长得好看的,幻化成人形,扮成帅哥美女混进去,咱俩都不用冒险。”
姜琰琰把布袋子往肩上一挎,起身就说:“行啊,我出马的那些灵兽最喜欢吃活人,你给我抓一个童男一个童女,让他们幻化成啥样都行。”
曹献廷赶紧抓着姜琰琰的布袋子劝:“我去,我去还不行嘛。”
曹献廷主管长沙东北的长沙县,河西去得不多,但还是得乔装打扮一番,找了个帽子店,买了一顶多拉帽,曹献廷选了个便宜的往头上戴,还问姜琰琰:“瞧瞧,和闻先生的那顶像不像。”
姜琰琰瞟了一眼,像是真像,可姜琰琰就是不大喜欢曹献廷时常把闻东挂在嘴边,明明是自己在帮着他大热天的跑来跑去忙活,怎么曹献廷心里头总想着那位不曾露过几次面的半神?
“不像,丑死了。”
曹献廷嘻嘻笑:“那我就买它了。”
曹献廷买完帽子,又让徒弟小林从家里取了件袍子来,大男人也不讲究,躲在巷子里,用竹篓子一遮就换好的,在姜琰琰面前进行的三百六十度的展示。
“怎么样?”
姜琰琰点头:“看起来是挺嫖的。”又说,“你去河西窑子主要打听三件事儿,第一,最近有没有失踪人口,第二,之前有没有窑姐要赎身,第三,有没有窑姐之前总是喜欢外跑的,总之,就是有私奔啊私会的苗头的。”
曹献廷:“你不去?”
姜琰琰:“我还有事,晚上咱们还是茶馆见。”
姜琰琰小手一抖,抖出两三只通灵蚁,通灵蚁顺着曹献廷的鞋梆子往上爬,藏进了曹献廷的裤管里,曹献廷正和姜琰琰说话呢,也没在意。
姜琰琰看着曹献廷离开的背影,有通灵蚁跟着,万一曹献廷在窑子里出了事,她也能照顾。
让曹献廷去查人的事儿,姜琰琰得去查查这蛊的事儿。
这蛊虫既然可以在水里存活,便属水生蛊,这类蛊虫的虫卵得在流水里滋养着,有蛊必有卵,姜琰琰要探蛊虫的来处,免不了要探水路。
姜琰琰特意带了新鲜的鸡血石给鲶鱼精,鲶鱼精还算是个听话的,乖乖地待在水沟里,哪也没去。
闻东身上至阳的气息压抑得鲶鱼精一整天都喘不过气,吃下姜琰琰的鸡血石,果然觉得通畅了一些,同样是阳性的物什,鸡血石温和滋补,是修道必备良药。
姜琰琰看着水下的鲶鱼精慢慢恢复,面相慢慢隐现出人脸,直言道:“我之前说过,我若有事儿,你必得应允,这事儿今日就来了,你修炼多载,想来有不少子孙后代,今日带着你的子孙,替我探一个地方,今日事儿毕,你我互不相欠,以后,你见我也不用叫恩人。”
鲶鱼精在神识里回:“恩人言重了。”
姜琰琰又说:“湘江水系繁多,我要你寻一个这样的东西。”姜琰琰举手比划,胳膊肘伸得老长,“一个像女人头发一团黑色水藻,那叫婆生丁,上面附有芝麻粒大小的白色颗粒,那是蛊虫卵,这类邪物,需得有流水滋养,死水都不行,懂了?”
鲶鱼精翻了个身,示意明白了。
“那就去寻吧。”
鲶鱼精掀起层层涟漪,半盏茶的功夫,湘江上突然翻滚起层层水波,由南及北,一路袭来,沿江的渔民纷纷探头。
鲶鱼精办事效率奇高,姜琰琰站在树下才等了不过半个时辰,鲶鱼精就回来了。
“河西一间茅草屋旁,有半仙说的东西。”鲶鱼精在神识里说完,又道,“不过族类去的时候,只看到了婆生丁,上面的蛊虫卵已经变色了,不是白色,成了棕褐色,不知道是不是……。”
“我知道了。”姜琰琰点头,蛊虫卵变成棕褐色,那就是已经死了,养蛊人视卵如命,看来是已经废弃了,而且没带走这些宝贝。
走的时候如此唐突慌乱吗?
虫卵死了,可不代表屋内没蛊,这事儿有些棘手。
万物相生相克,姜琰琰不怕别的,就怕虫子,而且不太扛毒。
姜多寿对抗蛊也是一般,不过,姜琰琰倒是知道,有人克虫子。
***
滨江小洋楼。
“地方在哪儿?”闻东问。
姜琰琰答:“河西边上的一间草屋。”
“婆生丁?”闻东微微蹙眉。
“嗯。”姜琰琰点头,“这种养蛊的方法邪门得很,损耗还大,先得把一个貌美的女人扒光了,皮肤上种上刚从婆生丁出了芽的蛊虫卵,养在一个大缸里,缸口罩上一个盖子,盖子中间有个洞,刚好露个头让人呼吸,盖上还带锁,防止女人逃出来,养蛊人每天会用新鲜的禽类血喂养女人,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给吃的,虫卵慢慢开始孵化,吸取宿主身上的营养,不同的女人,滋养出的蛊虫还不一样。”
“嗯?”闻东示意姜琰琰继续说下去。
姜琰琰想了想:“我们姜家不怎么研究这个,和西南那边的交道也少,大概就是,怨念越大,蛊虫越烈吧。”
闻东笑了:“你竟然……怕虫子。”
姜琰琰恨不得一脚踩在闻东的脚背上:“我一个女孩子,怕个虫子怎么了?”
“我帮你,似乎没什么好处啊,而且那草屋荒废了,也抓不到人,你还不如随了曹献廷抓紧去查这女人的身份。”闻东正喝茶,手边的铁观音慢慢浸润出红色的茶浆,很好看。
姜琰琰脚尖在木地板上慢慢画着圆:“那女人的事儿,我也在查,这份功德我是吃定了,但是这养蛊作乱,祸害长沙百姓的事儿,若是能破解了,这份功德,怎么着,也得比我那份大吧。”
闻东眉头一动。
姜琰琰又说:“我上次看过半神的功德轮了,百年时间只剩下半年了,半神还有那么多功德没攒满,半神还有得挑?”
闻东抿了口茶:“看来,上次在水沟边上,你还是没学会怎么好好和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