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东寻思,论年龄,姜琰琰得喊他老祖宗了,开口闭口还敢威胁自己?更何况,自己功德没攒满那是有原因的,谁没点特殊情况?
姜琰琰胆子也大,补上一句:“肉渣再小也是肉,我也是从担心半神的角度出发,等半神飞升了,我定然天天烧最好的香火供奉,给半神打个金身,四处歌颂半神为民除害的故事。”姜琰琰说完,眉眼弯弯,月牙儿似的眼缝下,露出两排小白牙,笑得灿烂无比。
担心?香火?金身?为民除害?
闻东信鬼都不信她。
小洋楼管事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指着门口就道:“对,先生就住这间屋子,师傅您稍等,我去问问。”
“闻先生,您要的照相师傅……。”管事的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叉腰昂头的小姑娘,语顿,探头又问,“先生,照相的来了,可否方便?”
这事昨日闻东问过,管事的今天就把人喊来了。
闻东点头,示意带人进来,阿毳兴奋得很,他没见过这洋玩意,左看右看,怎么也不信那黑匣子能把人像给一模一样地给刻进去。
闻东朝着姜琰琰招手:“你也来照一张相。”
姜琰琰摇头,城里头的人说,这照相是件稀罕事儿,一家人去照相,和过年差不多,红棉袄,新衣裳,怎么华丽怎么来,怎么显阔怎么穿,她今日就穿了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褂子,不合适,这真不合适。
“好玩呢,过来吧。”闻东这个半神,活了上千年,最大的优点就是与时俱进,汉服唐装马靴多拉帽,什么流行他穿什么。
至于照相,他总有预感,这一百年必定能飞升,便想在飞升之前,留下些什么,照片就是极好的东西,多照几张,洗出来,给阿毳一张,让他带回东北长白山炫耀。
之后凡人要给他塑金身,也能有个模子,就照着他这张英俊伟岸的脸塑,塑歪了他可连香火都不收。
闻东坐得端端正正的,对面的相机已经摆好,三脚架上一个大木箱子,照相师傅钻进箱子后头的黑布,朝着闻东做手势。
姜琰琰抓紧问了一句:“蛊虫的事儿?”
闻东舒展嘴角,摆出个微笑,轻声对姜琰琰说:“我帮你就是了。”
咔嚓一声。
姜琰琰哭笑不得:“我还没摆好姿势呢。”
照相师傅笑眯眯的:“没事,我看好着呢,小姑娘长得好看,怎么都好看。”
江边,波澜粼粼。
姜琰琰蹲在菖蒲丛边上,江边菖蒲又长又盛,姜琰琰身子小小的,遮掩得连衣角都看不到,姜琰琰小心谨慎,一转头看到闻东挺着脊梁骨站着直直的,就忍不住去拽他。
“咱稍微有点干活的样子。”姜琰琰的脑袋仰了个九十度,吃力地看着闻东,“你个子又高,背还挺得这么直,我站在河对岸都能看见你。”
闻东顺从地屈下身子,手掌照着姜琰琰的后脑勺温柔地摸了一下,姜琰琰回眸,震惊得瞳仁大了一圈。
闻东笑:“半神摸头,百蛊不侵。”说完指着坡下的茅草屋,“去吧,干死他。”
不是!不是说好一起上的吗?谁要你摸头啊。
茅草屋里,忽而有了动静,有人从里面开门出来,姜琰琰不禁提了个心眼。
出来的人,竟然是杜秋明,还有身后的小徒弟二狗。
杜秋明叉着腰站在江边,江水拍打着脚下的砂石,一层一层的波澜往上涌,杜秋明皱眉,对着江水醒了把鼻涕,甩手抖了两下,瞧着拇指上黏稠晶莹甩脱不开的液体,回头看见二狗站在边上,顺手在二狗的肩头摸了一把,拍拍他说:“扑了个空,咱走吧。”
杜秋明这家伙怎么会在这儿?
姜琰琰也不着急,等着杜秋明走远了,顺着坡地一滑,从茅草屋后头的窗户口看了一眼,里头没人,她贴着墙面蹭到门边,转身进屋。
屋内一副萧条模样,单就中间放着一张桌子,桌上蒙了层灰,板凳上落满尘土,像是没人用过,除此之外,便没什么起眼的东西。
这是湘江边上的一处拐角,湘江顺着茅草屋的北边奔流入了长江。
按八卦讲,北边是坎宫,属阴。
住宅北边玄武位,也属阴。
这水流,还是属阴。
这地界,是极阴的地方。
若是住人,得需在北边斜角搁石敢当或者是瓷牛,这屋里没有,姜琰琰脚尖敲着地面,这四周空荡荡,除非地底下有玄机。
果然,姜琰琰脚尖敲打地面的声音忽而变得不一样了,这是一处中空,姜琰琰顺着往四周敲,都是中空的,看来这地下空间还不小。
下头别有洞天,姜琰琰四处摸索,按照套路寻找密室开关,却无所获。
姜琰琰从布包里掏出一瓷瓶,瓶里有上好的槐花蜜,她取银针扎指尖,血珠冒出,便是和她的通灵蚁通了神识。
神识里,一只巨型蚂蚁如蛮牛大小,声音却软绵绵。
姜琰琰不废话,掏出那罐槐花蜜:“带你族类下去探路,这便是你的。”
通灵蚁有些为难,竹节粗的触角来回搓揉。
姜琰琰:“有话说话。”
通灵蚁道:“这地界,煞气太重,还有蛊虫,怕是族类不同意,您看?”
“这是要加价了?”时间紧迫,姜琰琰虽未下去,也能猜到三四分,既是和蛊虫相关的,能是什么干净东西?
“水缸那么大的槐花蜜好不好?”姜琰琰胳膊伸得老长,用手比了个大圈。
“倒也不用,就……。”通灵蚁语迟,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开口。
“阿蚁,咱们合作了快五十年了,你知道我的脾气,我不喜拐弯抹角,当初救你时,就说过,你替我做事,我助你修行,瞧着你修行快满,想要去渡劫了?”姜琰琰和通灵蚁认识的时间不短,彼此了解得很,蚁类修炼十分艰难,如通灵蚁这般做尽善事五十年,才勉强能开口说话,期间酸楚,不为人知。
“我答应你,探完这一单,便放你去渡劫,你若渡劫成功,自由来去,你若败了,我还养着你。”
通灵蚁没说话,只郑重地点了点头。
出了神识,只见脚下黑压压地爬了一圈的蚂蚁,顺着墙角的缝隙就开始往下钻,跟钻子似的,不多时,领头的一个最大个的蚂蚁过来来上报,这便是姜琰琰豢养的通灵蚁,别看着现在个头大,要钻东西的时候,又可以幻化成一粒尘埃。
“下面全是养蛊缸,大概二十多个,”通灵蚁在神识里说,“不过看着很久没有用了,蛊虫都几乎都死完了,蛊壤也都死了,尸体都臭在了里面,养蛊人,应该是跑路了。”
通灵蚁叹了口气:“我觉得,可以直接找人开挖了。”
不着急,开挖之前,姜琰琰还得干一件事儿。
***
杜秋明带着二狗走在回警察署的路上,嘴里还忍不住骂骂咧咧。
“办案子的时候一个个都在偷懒,牛鬼蛇神扯在嘴上,我看,都是被那老烟枪给糊弄的。”杜秋明阔步,昂头挺胸,他一队二十人马,接到举报电话的时候,竟然只有二狗愿意跟着他出来。
杜秋明看了一眼二狗,似想到什么,一掌拍在二狗脑门:“你也是,大白天吃饱了撑着,装神弄鬼的吓老子。”
杜秋明气的是上午二狗胳膊肘勒自己的事儿。
二狗委屈,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儿啊,那段时间,他完全没了印象,身体也不受自己的控制。
可师父说是就是吧,他还能说什么。
杜秋明发完火又问:“中午之后,那姓曹的泥腿子又去了哪里?”
二狗:“听说去了河西,具体做什么,就不知道了。”
二狗挠挠头,又补充:“巡街的还看到小神婆带着曹知事在帽子店买帽子。”
杜秋明手扶着腰带,微微昂着头:“他这算,公出时间办私事了吧。”
就这,杜秋明能告状告到曹献廷骂娘。
一抬头,杜秋明脸上立刻挤出笑,眉眼都快成一条缝了。
“闻先生怎么亲自出来逛街了?”
面前,闻东负着手站在一棵樟树下,手指抬起,指着杜秋明身后:“有人找你。”
一回头,姜琰琰笑得跟朵牡丹花似的。
杜秋明转身就要走,姜琰琰也是不客气,一把抓住杜秋明的腰带,别说,这小神婆看着个子小小的,怎么力气这么大。
“杜队长跑什么?往日看到我总是不免一通说教,天天给我灌输破除封建迷信的思想,今天怎么了?着急走啊。”
姜琰琰转身到杜秋明跟前,嘴角一扬:“我有事儿要问杜队长你。”
街边的小茶馆,一张四方桌,姜琰琰点了最便宜的茶,店家送了一碟茴香豆,零星的瘪豆子落在碟子中央,屈指可数。
姜琰琰把碟子推到杜秋明面前:“难得请杜队长吃一次茶,别客气。”
杜秋明摊手,若不是看在闻东的面子上,他怕是要说重话了,闻东就坐在杜秋明对面,杜秋明的憋屈和为难都能落在眼里。
杜秋明:“我能说的都说了,就是十点多,你和曹献廷刚走没多久,有人打电话来警察署报警,说江边那间茅草屋里藏了害人的蛊毒,我这才过去的,”杜秋明看着闻东,差点举手发誓,“我可半个字儿都没作假啊。”
“蛊毒可是个邪门的东西,你就带着二狗两个人就过去了?胆子够大啊。”姜琰琰反问。
杜秋明恨恨地道:“那帮兔崽子是被水沟半具女尸吓怕了,尤其是那老烟枪,非得说找行内的人来给看,大家都不敢动,时间紧迫,哪里容得他们左想右想的。”
姜琰琰笑:“老烟枪说的行内人,是说要请了我们姜家的人吧。”杜秋明这些心思,都快要白纸黑字地写在脸上了,“咱俩不合,你一听人家又要找我,你就生闷气,一咬牙,一跺脚,自己就去了。”
被看穿了的杜秋明别过头,也不说话。
姜琰琰反倒是主动说:“我可以帮你们,但是,你得把你们队的人全喊上,照着那屋子咱得一路挖下去,没个十几二十个人,今天铁定挖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