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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25章(1 / 1)

第25章

翌日清晨,袁琳还在半梦半醒之中,忽而听到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喊。

“我的梅花啊。”

声音是从院子里发出来的,苍凉得可怕。

袁琳披了件长袍,遮住里头的睡衣,束带一扎就往楼下跑。

袁家大哥也推了门出来,赤.裸着上身,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还迷瞪着,张口就问:“怎么了?”

“不知道。”袁琳急着往下赶,撂下一句,“好像是爸爸的声音。”

苗圃里,袁老爷子握着拐杖跪在地上,皱巴巴的脸上淌满泪水,头发乱得不像样,身前就是那株蛇形梅,根部被铁锨挖了个大坑,袁琳远看还以为是蛇形梅被人给祸害了,走近一看,才发现那坑里埋着一件衣裳,衣裳古怪,布满类似霉点子一样的黑绿色斑点,可再细看,那斑点似乎在动,一涌一涌的,像是活物。

袁琳揉了揉眼睛,准备去扶袁家老爷子起身。

袁家老爷子身边还跪着三个人,一个是贴身的男管家,两个是看门的苦力,三人额头贴地,不敢抬头,那俩苦力手上沾了泥,指节粗壮,却一个劲地在抖,是被吓的。

“是谁挖的?”袁琳问的话才出口,其中一人扑在地上辩解:“不是小的们挖的,是一大早晨,袁老爷子带着管家出来散步,突然命令让我们俩挖的。”

另一人也跟着说:“是是是,这家里人都知道,这蛇形梅是老爷的宝贝,别说挖了,就连多看两眼,都担心掉了片叶子。”

袁琳敛眉,只伸手去扶袁老爷子,袁老爷子跪坐在地,却没有起来的意思,伸手指了指蛇形梅旁边的大坑,对着袁琳道:“把衣裳给我拿出来,认认,是谁的。”

那霉点子成精的模样,还刻在袁琳的脑海。

许久之前,袁琳记得有人和她嘱咐过这样一句话——“世间妖物太多,你长得又好看,得小心,教你一法子,但凡是妖物,大多喜欢人的生气,你用手稍微凑近,去探一探,若此物趋之,必有妖邪,你记住了?”

袁老爷子瞪着袁琳,袁琳不敢不从,贴近坑边,看着里头蠢蠢欲动的绿黑色霉点,手指头才探入坑里半截,便瞧着那些霉点子聚拢过来,袁琳猛地抽回手,正对上袁老爷子眼里苛刻的目光。

袁老爷子用拐杖用力地捶地:“给我掏出来,我看哪个敢在我这株蛇形梅下头埋这种东西。”

“不用掏出来了。”袁琳微微垂头,“这衣裳我认得,是尚修勉的。”

袁老爷子瞪怒,火山一样的脾气说燃就燃,他挣扎着起身,身旁的老管家又拖又拽,直呼“老爷小心。”

袁老爷子踉跄支起身子,拄着拐杖弓着背:“昨天晚上,梅仙托梦,说多谢我悉心照顾,又说自己身上有邪祟侵体,怕是命不久矣,作祟的妖物在树根朝南四指的地方,得挖坑除妖物,不然,我还不晓得,有人在里面埋了这样的东西,这人……这人是要我的命啊。”

梅仙托梦?

“这梅就是我的命,”袁老爷子转身就走,嘴里止不住地恶骂,“真是欺到我的头上来了,敢动我的梅花!”

袁琳不敢懈怠,她从楼上下来时着急,也没穿鞋,光着脚才在家里苗圃的鹅卵石小道上,硌得慌,那石头看着圆润,踩上去跟掐进肉里似的,袁琳却不觉得痛,走在袁老爷子的后头,她晓得,袁老爷子必定是要去找尚修勉了。

路过大门口的时候,袁家大少爷添了件上衣,浅蓝色的丝绸短袖,同色的半截裤松松垮垮,脚上踩着木屐,哒哒哒地下了台阶,挽着袁老爷子的手,殷勤问:“爸起这么早啊?晨练呢?开始练美声了?我在楼上就听到了,壮观啊。”

袁家老爷子铁青着脸,也不理他,到底还是上了年纪,走起路来看着气势汹汹,半天才挪了半截路,袁琳看不得父亲这样受累,她拦住袁老爷子:“爸,我去吧。”

袁老爷子脸色已然瞧着不大好了,煞白的脸,额头上汩汩冒汗:“去,把虞医生请过来,我心口痛。”

虞家和袁家是世交了,袁老爷子稍微有个不好,都是请了隔壁的虞医生过来看,袁大少爷亲自换了身衣服去请,袁琳则直接去了关押尚修勉的后院,这是一间从小厨房后巷里劈出的火房。

袁琳才绕过走廊,便瞧见守门的两人急匆匆过来,抬眼看到袁琳,张口就唤:“大小姐!姑爷出事了!”

***

上午十点,一张认罪状送到了警察署张大队长张皮的桌面儿上,张皮看着坐在自己跟前的袁家大小姐,尴尬得连话都不会说,眼睛扫了认罪状一遍又一遍,大热的天,身后小徒弟捏着蒲扇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张皮不耐烦了,撒手一推:“别扇了。”

“袁大小姐,这昨儿……我可是和副局长拍着胸.脯保证,说这尚老师,绝对不是杀人凶手,您今天这张认罪状它……那个……这字儿吧……。”

“您是觉得这字……不是尚修勉自己亲笔写的?”袁琳换了身白色的洋装,圆领子上镶着小珍珠,身材窈窕,坐着的时候,腰上一丝赘肉都没有,双膝并拢,小皮包搁在膝头,不像是来递认罪状的,倒像是来……指导工作的。

张皮心里忐忑,这多漂亮的皮囊,安在了袁家大小姐身上,那都是凛冽盛于美.艳,就像是天上的月亮,再好看,你也只能敬着,跪着,拜着,遥望着。

袁琳微微俯身:“还是说……张大队长觉得我们袁家是包庇这种杀人犯的人,没经过我父亲点头,就私下帮我们袁家了了这事儿?”

“不敢不敢,我怎么敢随便帮恩师做决定。”

“我父亲只是去你就读的学校演讲过,当不起你的恩师,这认罪状,若是你不敢接,我便找其他的人来接,我听说,之前有位中队长,一直在查这个案子,因为抓了尚修勉,还被劝停职了,这人挺好,我去找他。”

“何必呢,袁大小姐,您来都来了。”张皮着急,双手一摊,“我接……。”

“听说,有人找我?”杜秋明好巧不巧,虽然还是一身布衣,但是瞧着眼神炯炯有神,意气风发,就连身后的二狗,也昂着头。

杜秋明笑着看向袁琳:“袁大小姐,知道您要找我,特意从家里早早地就赶过来了,我们,下去说?”

杜秋明怕袁琳不记得自己了,又解释:“昨天,就是我去袁家那个……请……姑爷来的警察署,对了,是和闻先生还有小神婆一起的。”

“小神婆?”

“对,”杜秋明给袁琳解释,“就是谷山村的姜家。”

袁琳心头跌了一下,果然是她。

“下去吧。”袁琳起身,走在前面,回头又示意杜秋明带路,杜秋明朝张皮点头笑了笑,“张大队长,对不住了。”

中队的审讯室和办公室还空着,杜秋明请袁大小姐进去坐着,一边走一边仔细看那认罪状,险些跌倒,幸好二狗搀着。

袁琳早就看过,也不客气,进了办公室就择了一张靠窗的沙发坐下,偏着头。

尚修勉不亏是教国学的,一篇认罪状写得是条理分明,层层递进,杜秋明都快看哭了。

前头的,和姜琰琰猜测得一致,尚修勉误入歧途,恋上了河西窑姐春柳,两人也曾有过互述衷肠的惺惺相惜,尚修勉也当真想过替春柳赎身,便编了个理由,想找袁家支钱,一门心思护夫的袁枚大方地掏出半个月的零花钱,尚修勉拿了钱,也立刻去窑子里赎人。

这一趟赎人,却知道一个不得了的消息——“春柳怀孕了。”

春柳发誓,孩子的父亲是尚修勉。

可尚修勉犹豫了,春柳的身份,对于两人的感情就是一道坎,尚修勉本就在坎上摇摇晃晃地走着独木桥,这坎下还伸出一只手拉了他一把,把他往回拽。

尚修勉一直自诩清高,这一犹豫,尚修勉就没再去过窑子。

后来,便是眉姐那边的事儿了,眉姐瞧着收了一半的钱,怎么也得把人留一留,这就和订货交了定金一样,总不能登时翻脸不认人。

可留着留着,春柳的肚子就大了起来,不能去卖铺,还得供着。

眉姐心里打鼓,也偷偷摸摸地去找过尚修勉一回,尚修勉在认罪状里写“登时犹豫得不行,可想及孩子,思及前途,虑及袁枚,迟迟不语,眉姐便是认定,我弃春柳于不顾,次月中旬,将春柳卖给粤西商人,商人姓肖,其余一概不知。”

这措辞措得好啊,读下来感觉尚修勉不仅慈悲为怀,而且大局为重,这得去当认罪状的模板。

可后头,却写了件惊人的事儿。

杜秋明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略惊讶,抬头问:“尚修勉……去过河西密室下……下订?订……订蛊虫?”

“是,”袁琳点头,认罪状上的一字一句她都记得,“因为和我妹妹的一些冲突,尚修勉起了杀心,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长沙来了位养蛊人,又被人家说的蛊虫可杀人于无形说得心动,他去了河西的姓肖的那儿,发现了这位□□柳的姑娘被人做成了蛊壤,对吧,是这么叫吧。”

杜秋明点点头,他听姜琰琰说过。

“但是当时春柳还没断气,迷迷糊糊的,还在叫唤他的名字,他担心自己和春柳的事情败露,在择蛊壤的时候,特意选择了春柳这一蛊。”袁琳微微蹙眉,“后面不是也写了,尚修勉要杀人,得要厉蛊,选择了蛊壤之后,养蛊人还得专门那这一蛊去炼化,我问过人,大概就是……就是折磨滋养蛊虫的女人,春柳会被人丢到水沟里,应该就是想让她死无全尸,积累怨气,等待厉蛊练成,那姓肖的应该会去取蛊,只是没料到,长沙发了大水,之后的事,都不是那姓肖的能控制的了。”

杜秋明点头:“那这说起来,这姓肖的养蛊人才是杀了春柳的直接凶手。”

袁琳道:“这人两年前就上了通缉榜了,只是来去无踪,警察署一直没抓到人,”袁琳说完,眼底里带着一些严厉和责备,面上却只是笑笑,“当然,我相信,在杜队长的带领下,这个姓肖的,一定会露出马脚的。”

杜秋明尴尬地点点头,又指着其中被涂黑的两列:“这原本写的是什么?这前头才写‘因知晓妻子袁枚’,后头就涂掉了,接下来这句就是‘故起了杀机’,这是因为什么事儿?”

袁琳起身:“这是家事,既然是涂掉的,自然就是杜队长不必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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