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地少崖高,整个雀舌茶山的群居屋檐伴着山势而建,入手的地界并没有多宽敞,却分了很多层,这顶层的三层小楼地处中轴线,飞檐下挂着铜铃铛,推门进去第一层是大厅,摆着简易的榆木长桌,靠窗一个矮茶几,旁边隔着一对蒲团,用来观景。
楼上还有两层,才是住人的地方。
郑水流冷着脸给客人们介绍:“就两层,建议,夫人和小姐们住顶层,闻先生和白先生,就住第二层吧,不能让感情甚好的闻夫人和闻先生住一块儿,对不住了。”郑水流嘴上说着对不住,手上鞠手却鞠得十分敷衍。
白旗听了便道:“闻先生和夫人伉俪情深,不能分开,其实,我委屈一点,和乔小姐同住一屋,没什么大不了的。”
郑水流看都没看白旗一眼,只指着一层的大开的窗户往对面的茶园指:“那就是雀舌茶园,主产就是这块了,还有几棵,是唐宋时期的古茶树,不好挪地方,都长在悬崖边上,就不带各位去看了。”
“长在哪儿?”闻东忽而问。
郑水流不耐烦:“都说了,悬崖边上。”
“哪座山?”
郑水流“啧”了一声,走向另一面紧闭的窗口,手指弯曲一推,指着对面的鹰嘴一样的峭壁悬崖:“喏,对面那悬崖,叫鹰嘴岩,就悬出一块大石头,和鹰嘴一样的,就是那崖上的小绿点,瞧见了没?”
郑水流这么一说,白旗和姜琰琰都眯着眼睛努力去看。
长江从重庆到湖北宜昌这块叫“川江”,川江下游就是三峡地区,崇山峻岭,悬崖峭壁,地质坚硬的石灰岩垂直发育,一个个似刀削一般矗立在碧波江水里。
钟家这块的水域,算是川江的支系。
山水相依,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能在几近垂直的峭壁上找到一两株百年茶树,实属难得,若是换了姜琰琰,得好好地找几个记者文人,吹一吹,夸一夸,倒是钟家,十分低调。
“这么险峻,怎么去摘茶叶?”姜琰琰问。
郑水流抬手往高处指,一边指一边说:“高处的,就从崖上打个龙骨钉,往下拽人,靠绳子悬在崖上去摘,如果是低处的,瞧见下面的船了没?就由人从下往上爬,那崖上的孔洞,就是为了方便往上爬强行打上去的,爬悬崖的人,腰上会背着几根这么粗这么长的铁棍子。”郑水流大概比划了一个手肘的长度,“一边爬,一边把铁棍子插在洞里,人一踩一撑,就上去了。”
“这么麻烦?”白旗挠头,“怎么不直接从下往上搭个梯子,人要踩,就直接上去了。”
郑水流白了他一眼:“那是石灰岩,硬得很,抡锤子抡到手麻也就凿那么小一个口,能戳几个洞就不错了,还搭梯子,再说了,那茶树几百年了,你知道它的根跑到山里头哪个坳坳里去了?乱砸乱挖的,挖了茶树的根,和挖了钟家的命有什么区别?”
“诶诶诶,郑管事你这就太夸张了,茶树笼统就这么大,它的根还能乱跑啊。”
乔美虹听了只说:“你们东北挖人参不也都喜欢系个红绳吗?说是人参有灵性,不系会跑。”
白旗摊手解释:“诶,咱们这个是有依据的,那长白山地广人稀的,好不容易扒着点宝贝,还不得系根绳,告诉人家,这是有主的活物,别乱动么。”
“那来的时候,”闻□□然问,“那两个汉子说,崖山出事了,说的就是对面鹰嘴岩?”
郑水流挥手:“常有的事,”继而,神色又黯淡下去,“刚才都说了,摘茶芽的时候,要么从上面走,要么从下面爬,无论哪种,都容易出事,有时候,是人爬到一半没力气了,上去了,下不来,手脚发抖,支撑不住,摔下来了,连带着船上的人,一起被砸死了,有时候呢,是上头悬索的人往下降的时候,索缠着手或脚腕了,被挂着,活活挂死噎死的,没办法,这些年,走外头都能被崩一脑袋子弹,他们做事,钟家给钱,死了还能厚葬,比在外头好多了。”
闻东挪眼看着万青山,万青山耸肩,似乎在说——闻先生,这下您明白了,您问我的那句雀舌茶山为什么每月只往里头送人,没有人出来的事儿了吧。
“那对面这崖山,怎么过去?”闻东问。
郑水流语气略惊讶:“你们要过去?”
“怎么,不行?”
“不是不行哩,我有什么不行的。”郑水流答得响当当,“望山跑死马知道不,这瞧着进,可路难走,那山门在另一面,要过去的话,得走半天的山路,走水路的话,倒是近,从下头的码头坐船过去一个小时就到了,只是你们能直接从这垂直的山崖底下爬上去不?”
瞧着闻东没说话,郑水流又问:“你说说,你们要去那儿做什么?今日为了你们来查案子,崖山的茶农我都刻意提前喊回来了,现在就在屋子里待着,等着你们哩。”
闻东也不争辩,只说:“没事,就是好奇问问。”
“行吧,该说的我也都说完了。”郑水流把窗户半遮掩,这对面也开了窗,空气对流,风太大,说话都吃力。
“诸位,打算怎么查啊?我都配合。”郑水流问。
闻东指了指茶园的方向:“把人都叫过来,不是五百多个人吗?十个人一组,轮流上来问话,郑、万两位管事都会写字,那就拿着册子一边记录每个茶农说的话,一边逐个划掉名字,阿壮负责在门外逐个清点人数,咱们努努力,从现在开始,看到明天天亮之前,能不能问完。”
郑水流听了下巴都合不拢了,磕磕巴巴地重复闻东的话:“五百多个人,一个一个地问?那还有茶坊的。”
“自然也是要的。”闻东点头。
郑水流低声嘟囔了一声,闻东偏头看着他:“郑管事有其他的办法?”
郑水流恢复平静,慢慢摇头,似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闻先生是老爷请来的,自然是您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只怕,白先生容易累,闻夫人吃不消,乔小姐呢又……。”
“我没问题啊。”白旗撩起袖子,似要大干一场,“闻先生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这还真是,出乎意料的配合。
闻东复又看着姜琰琰,微微点了点头,姜琰琰立刻叹了口气:“不过,我这身子,真是不适合陪着诸位了,瞧瞧,我现在就觉得累了。”
闻东点头:“那夫人先去三楼休息。”
姜琰琰柔柔的眼光又看向乔美虹,声音软软的:“好姐姐陪我一起。”
万青山一个皱眉,这俩人什么时候姐姐妹妹地喊上了?
阿壮在他耳畔轻声解释:“听说是乔小姐失恋,昨晚去找闻夫人喝酒喝出来的感情。”
女人维系友情的方式奇妙又简单,除开漂亮衣服,就是怒骂渣男。
姜琰琰走起弱柳扶风步,端起西子病喘样,再加上闻东关切又热烈的眼神,任谁都不敢拦着姜琰琰往三楼走。
听着姜琰琰和乔美虹的步伐越来越远,闻东礼貌地笑笑:“我家夫人上去之后,肯定又得睡下,晚饭,就不必送了。”
***
三楼。
姜琰琰和乔美虹进了屋子,一个转身关起房门,插上门栓,一个立刻关上了所有的窗子。
姜琰琰瞧着乔美虹熟稔地把枕头塞进被子里装人的样子,啧舌道:“乔小姐这么熟练,这事儿平时没少干吧。”
乔美虹指着姜琰琰尚在眼眶里打转的朦胧泪水:“闻夫人这装得连眼泪水都这么到位,平时到底骗了多少人。”
“少废话,借我一刀。”姜琰琰伸手。
乔美虹刻意撩起褂子,露出腰间双刀,支棱着脖子回怼:“凭什么?”只是一转眼,姜琰琰已经近在眼前,手摸着乔美虹左侧腰身那柄桃木刀鞘。
“要不是看在楼下还有人,奶奶我不介意再和你过次招。”
姜琰琰语落,再一转身,乔美虹那柄弯刀已经在手中,姜琰琰复又从腰间的小口袋里掏出一枚黑漆漆的丹药,掷给乔美虹:“不白拿你的,我爷爷做的解毒丹,不管什么毒,都能先压制一会儿,救命的好物,劝你吃下。”
瞧着乔美虹捏着丹药岿然不动,姜琰琰只从腰间摸出了另一颗,往嘴里一塞,夸张地咀嚼。
这妹子,居然还嫌弃她的丹药来了。
乔美虹见状,顺势也一吞,只抱怨了一句:“早知道应该把白旗那肩上的东西都拿过来了,咱们就两柄刀,待会,所有的茶农都会按照吩咐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或者被叫去问话,咱们出去,虽然可以不动声响,可是怎么上那崖山?”
“水路的话,我有法子解决。”姜琰琰细细规划路线,她透过窗格子漏下来的光,看着对面被太阳照得透亮的鹰嘴岩,“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上去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多了一个你……。”姜琰琰回眸看着乔美虹,仿佛看着一个大包袱。
乔美虹直起身子:“我可以爬的。”
“得了吧你,”姜琰琰持续性打击乔美虹,“大家都不是千年的狐狸,都别装腔作势了,这悬崖,凡人都难上,除非是神仙。”
不过,如果说到神仙,姜琰琰似乎认识半个。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写恐怖类的写得太压抑,好想释放一下,啊!土拨鼠式吼叫!
我想双开,我想让白纤纤和俞泽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