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不知从何处传出八府暗卫暗杀秦王的消息,百官吓的辗转反侧也不能寐。
这不,天还未亮,长安的街道已经被马车堵得是寸步难行,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着急的大臣直接着人砍了缰绳,骑着马进宫了。
八府暗卫刺杀秦王,帝王得知此事,拔剑就斩了侍御太监。
私养兵卫,这可是帝王大忌,无论这其中究竟有没有你,只要有心人稍加牵扯,那是想跑都跑不了,这不,得知消息的众位大臣直接就爬了起来,衣衫不整的赶到宫门口,诚惶诚恐的跪着,生怕去晚了地方都找不到。
帝王震怒,谁还管得了是否会引起帝王其他的猜忌,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从此事中将自己摘出去。
泱泱大胤,天子脚下,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派人刺杀秦王殿下,刺杀就刺杀,还被太子殿下抓个现行,真是晦气!
百官们内心忐忑,宣室殿中亦是气氛沉重,宫女躬身呈过药碗,唤道:“太子殿下。”
“父皇。”纪凛小心的扶着纪涵坐了起来,这才着手接过宫女手中的汤药,只勺子才喂到纪涵嘴边,纪涵猛的推开纪凛的手,当即就咳出一口腥红的鲜血。
“父皇。”纪凛声音微颤,立刻将药碗给了医官,抚着纪涵的背部帮着顺气,又接过宫女呈上的锦帕擦去帝王嘴角的血迹。
这短短的一刻钟,地上跪着的一众医官,大气都不敢出。他们服侍帝王已久,最清楚帝王的身体状况,如今,帝王的身体越来越差,又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怕是……
“父皇莫要动怒,祖母已经去了承天殿。”
闻言,纪涵的目光落在了纪凛身上。这是他最得意的儿子,自小天资卓绝,于他,他寄予了最高的希望,“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纪凛看着这个日益衰老的帝王,眼中一片孺沐,却黑沉的看不清任何情绪,他说:“儿臣明白。”
徐清尘这个礼物,他收下了。
“扶朕起来。”他不能任由母后独自在承天殿,绝对不能。
“喏。”
……
天空破晓,宫门外的大臣才被诏入宫内,一进入承天殿,就见着龙椅之后的珠帘掀开,左侧坐着早已在此的南宫太后,大臣们心思各异,神情淡然的齐齐跪拜在地,齐呼千岁,再不敢动作。今日,怕是一场灾劫啊!
“段启正。”听这声音,定然是怒气非常。
太后娘娘这是要趁着太子殿下不在,抓个替罪的挡在前面了,百官心思各异,不敢提及为何远在漠北的秦王为什么会出现在长安。
来日方长,待此事解决后,再从长计议。
“臣在。”
“你可是对秦王有何不满?”
“臣不敢。”
“那就是对哀家不满了。”南宫太后目光陡然一冷,那杀气凛然的目光让段启正一个寒颤。
“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宠妾灭妻,谋害皇族,你可知罪。”
知罪?这么大的事情能知罪吗?
“太后。”段启正震惊的朝着南宫太后看去,“臣冤枉。”
“冤枉?”南宫太后冷笑道:“你在质疑哀家。”
“臣冤枉。”说着,一头磕在地上,声声凄然坚定,“臣先祖皆为大胤身死边疆,臣自小便被教导着忠君爱国,臣虽不才,却是忠于陛下,忠于皇族,忠于百姓,太后言微臣有罪,臣本应百死不敢推辞,只此罪,臣宁可撞死殿内,也决计不能错认。”
“放肆。”南宫太后重重的拍在了桌案之上,“你口口声声的忠君爱国,却当堂质疑哀家,以下犯上,难不成哀家会冤枉了你。”
“臣冤枉啊!”说着,七尺男儿竟然落下了眼泪。
“唐正卿。”南宫太后收回了落在段启正身上的目光,稍敛了周身威压,说道:“搜出来的可有段家的腰牌。”
“回禀太后,确有侯府信物……”但又不止段侯爷一家的。
“你听清楚了吗?”南宫太后直接打断了唐苛的话,厉声说道:“你若真是冤枉,那里怎么会有你侯府的信物,你哪里来的胆子私养暗卫,莫不是你那忠君爱国的先祖托梦借于你的,事已至此,你还胆敢胡言乱语。”
“来人。”
“陛下驾到。”
声音前后相接,百官惊呼万岁,南宫太后压抑着眸中的怒气,看着被纪凛扶着坐到龙椅上的纪涵,言语担忧不已,“涵儿,你怎么来了,这里有母后,你且安心养病就是。”
说着,南宫太后将目光直接转向站立在下首的纪凛,呵斥道:“你身为储君,不好好照顾你父皇,竟累你父皇来此。”
纪凛拱手跪地,说道:“是孙儿之错。”
“母后。”纪涵打断纪凛的话,说道:“母后长年为儿臣受累,儿臣心中日夜难安,此事母后莫要怪罪太子,是儿臣不忍母后独自一人,且事关重大,朕必得亲自做出裁决,还请母后多加宽心。”莫要在此挑衅帝权。
南宫太后脸上的笑容倏然一僵,看着帝王眼中的警告和愤怒,片刻之后化为一抹慈爱,轻轻的点了点头,袖中的手逐指紧握。
这天下,还姓纪,不能慌。
见着南宫太后的神情,纪涵忍着肺腑的疼痛,拿出最后的力气支撑着帝王威仪朝着百官说道:“此事甚大,朕欲亲审,奈何身体欠佳,几番思量,交由太子全权处理,代朕主持朝政,行朕之权。”
“诺。”
听着众臣应答的声音,帝王的眼前模糊一片,就在这一片声响之中从龙椅上倒了下来,一时之间,朝堂惊呼之声不绝于耳。
皇帝,终于倒下了。
南宫太后看着宣室殿中来来回回的医官内侍,眸子深沉的可怕,她走到纪涵身边,看着帝王毫无血色的脸颊,目光倏然就转向了一旁跪着太子纪凛。
这个十二岁的少年是大胤未来的储君,是她最得意的孙子,一个令她惶恐畏惧的未来帝王,十二岁,多么鲜嫩易折的年纪。
“如何了?”她的目光扫到叹息着退离的医官和一旁奋笔疾书的史官,焦虑的询问道,“陛下怎么样了。”
她看着那医官,目光乞求,点点泪光,卑微得像个母亲。
“回禀太后,陛下此乃旧疾,需静养,太后莫要忧心。”他说着最虚假的谎言,声音真诚,好似那个吐血承天殿的帝王睡一觉便可好转。
“涵儿。”南宫太后坐到床边,看着病榻上的帝王,落下了眼泪。
“祖母莫要忧心,父皇定会安然。”那声音,忧心而自责。
他的话音一落,南宫太后正欲言语,就被宣室殿门外的一道悲戚的声音打断了。
“陛下,妾来了。”
南宫太后眉宇一皱,阵阵木屐声由远而近,一道白影急急而来。
“放肆。”南宫太后一声呵斥。
那道白影脚步骤然停住,直接跪在地上,满脸畏惧,“见过太后。”
南宫太后看着地上跪着的白影,发丝未束,衣衫散乱,衣角之下露出未着足衣的莲足,端的是一派风情袅娜。
她记得,这是徐后的妹妹,太子的姨母,陛下的宠姬,昨日才被自己贬了封号,她不想恢复她的封号,恶心一下纪凛和徐后还是可以的,
“难为你了。”南宫太后微声叹息,“听着消息就过来了,陛下也不枉宠你一场。”
徐絮儿内心窃喜,面上悲伤万分,眸子里的泪水卷着眼睫似落未落,惹人怜爱,“妾……”
她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
“好孩子。”南宫太后似有触动,“既然你来了,以后就由你好好照顾涵儿吧。”
“妾,多谢太后恩典。”说着,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见此,南宫太后擦了擦眼泪,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一旁的纪凛,眸中精光一显,忧心忡忡的说道:“记住你的本分,莫要离了陛下一步。”
“喏。”她匍匐在地,不曾起身,姿态卑微不已。
南宫太后看着徐絮儿的姿态,心下满意,口中一声叹息,站起了身,说道:“阿凜,同哀家出去吧,莫要打扰你父皇静养。”
就这样,纪凛跟着南宫太后出了宣室殿。
一出宣室殿,南宫太后一改神情,直接问道:“以阿凜之见,此事应当如何处理?”
纪凛略微迟疑,说道:“回禀皇祖母,孙儿昨夜回得匆忙,待孙儿问过唐正卿方可初步定论。”
“是吗?”南宫太后不着痕迹的观察着身边少年的神色,说道:“此事纠缠甚广,凛儿可要问仔细了。”
“孙儿谨记。”
南宫太后收回目光,不经意的说道:“今日,竟未曾见到清尘那孩子。”
“前日里孙儿曾登门拜访,未待上半个时辰便被表姐赶了出来,想来徐少卿的身子还未大好。”
“阿娇!”南宫太后声音有些恍然感慨,“阿娇那丫头同你姑姑一样,性子倔,认定的事情死都不会改变,哀家记得清尘初到长安,整日里被阿娇缠着,三五日不曾到朝堂是常有之事。”
她小心的观察着少年的脸,却依然,毫无收获。
“表姐一向深得皇祖母喜爱。”疼爱得要她去死。
“你是哀家的孙儿,哀家自然疼你更甚。”她目光慈爱的落在纪凛身上,和蔼非常。
“孙儿知晓。”说着,朝着南宫太后行礼,“孙儿这便往大理寺了。”
南宫太后点了头,说道:“去吧。”
“孙儿告退。”
她的步子停住,看着那少年远去的背影,神色莫测,她回眸看着楼宇遮掩的宣室殿,敛了神色徐徐前行。
且看着吧,最后登上帝位的究竟是你的儿子,还是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