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给出的价格是,希望有人能替她解决大儿子叛逆的问题。她大儿子张正今年十五,正好是叛逆的年纪。张丽的老公痛风严重,不是阴冷天气走路都有些困难,家里几乎没有劳动力,所以张丽想要把儿子送去镇上剃头师傅那儿做学徒。
张正这会儿正在镇上中学上课,然而林沐心在系统给的资料里了解到,张正其实也不是喜欢上学,今年中考完他八成也考不上高中。
他纯粹是喜欢跟他妈对着干。
张丽说往东,他就要蹦跶着往西。
为此张丽没少头疼,甚至心里浮现出一丝想法:她宁愿折寿换来儿子听话。毕竟家里实在是艰难,能靠的也就是自己的儿子了。
这个想法,就是系统卖寿命的前提。
系统给了林沐心资料,接下来怎么解决问题,就是林沐心自个儿的事儿了。
林沐心想过能不能直接从系统里兑换物资给张丽家,毕竟张丽的问题,归根结底就是穷。
可这年头谁不穷,系统没对林沐心这个想法做出制止,但是林沐心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直接接济的想法。
且不说自己如何解释东西哪里来的,就说长期接济形成了习惯,恩人都会变成仇人。
解决问题还得好好想想。中午时林沐心拿鸡蛋和牛奶蒸了给小侄子吃完,就听到另一家邻居王大叔在院子外大喊:“林茂国!”
林沐心出去一看,是另一户邻居,见到林沐心出来一愣:“你家其他人呢?”
“就我在家。”
王大叔为难的一皱眉,林沐心急忙追问:“怎么了?”
“我家娃从镇上回来,说看到你妈在镇上被人打了,我还以为你爸在家呢!”
听到这话林沐心心里一紧,急忙道:“被谁打了?”
王叔有些微妙的看了林沐心一眼,道:“好像,是和你大妈……”
大妈?
林沐心心里一转,想起来了,这应该是她大伯的老婆,和方晓梅是妯娌才是。
可为什么会打起来?
看传话的王叔也不是很了解的样子,林沐心急忙道了谢,从屋内把小林新抱出来,让张丽帮忙照看一下。
因着上午得了两大捆柴,张丽很乐意帮忙照看一下林新。
接着林沐心又想起了什么,回屋里拿了林军的烈士证装进兜里,之后去了村里的卫生所。老林头正喝着茶听村里唯一一个收音机,就见林沐心闯了进来。
“哎哟哟,咋啦这是?”
“林爷爷!弘文叔的自行车能借我不?”林沐心记得,老林头的儿子是有自行车的。
老林头急忙放下杯子,“车在家呢,心心这是咋啦?”
“刚才王叔说,我爸妈在镇子上被人打了,我得去看看!”
老林头一听也是不得了,急忙锁了卫生社的门带着林沐心回家。
在看到靠在院墙边的二八大杠的时候,林沐心眼前似乎闪过了系统里这自行车的价格,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年头要买自行车得凭票,骑自行车还得行驶证。有一辆自行车,和后世家里有个轿车也差不了多少。
“会骑不?”老林头很是担忧,“要是弘文在就好了。”
那车的车座比林沐心的腰都高,更显得她瘦瘦小小的。
“没事儿我会骑!”林沐心扶着车,抬腿把支架脚踢起来,快步出了院子,踩着脚踏板一溜就上了车。
老林头看得目瞪口呆,忽然才发现车上林沐心飘起的头发竟然短了一大截,却又来不及惊讶,大喊道:“小心点儿啊!”
“知道了!”
林沐心骑在车上,视野陡然高了一截。她在回忆里找到了去镇上的路,又想着昨晚爸妈忧愁的脸,心里不禁有些急切。
她没发现,在出村上了土路后,有另一辆二八大杠悄悄缀在了她后头。
林家所在的村子离镇上并不远,走路要一个小时骑车二十分钟左右。这一路上林沐心的屁股差点被颠成了两半,进了镇子一打听,很快就在革委会门口找到了看热闹的人群。
她急忙把车把革委会门口一停,没锁,但搁这儿量那些二流子也不敢伸手。
此时她已经听见了一阵耳熟的哭泣,心里一紧,急忙拨开人群就往里头钻。到了最里面一看,那坐在地上哭的不正是方晓梅么!
旁边还有个趾高气昂站着的中年妇女,林沐心一看就想起来了,这人就是她大伯母周山琴。
只见她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裳,反观方晓梅却跌坐在地上抽泣。
林沐心一口火气立刻冲了上来,冲得她眼前一晕,直喘了好几口气才恢复。
她从得知母亲被打到现在站在这里起码过了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周山琴就是这样对待方晓梅的?!
把方晓梅扶起来的时候,林沐心眼尖看见她脸上有新鲜的指甲痕,头发也乱了,膝盖处衣服还磨破了,心里竟然腾起一股杀气。
对于林沐心出现,方晓梅也很是惊讶,哑着嗓子十分慌张:“心心你咋来了?”
“王叔说你跟大妈吵起来了。”林沐心低声说着,一边观察了一下周山琴。
“什么吵起来了?!”周山琴听到了,立刻扬起尖细的嗓音,“那是方晓梅要扒我衣裳!”
说完,她嘴角勾起。
周山琴心情特好。她就是故意来显摆新衣服的,也是故意说婆婆最近给了自己好大一笔钱。
那钱是林军的抚恤金,但她花的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甚至在路上看到方晓梅后,还巴巴凑上前来,就为了让方晓梅看见。
总而言之,方晓梅不舒服了,她就觉得心里舒坦。
要说为什么也没为什么,周山琴从年轻时候就在方晓梅和林茂国面前作威作福惯了,也一直都有恃无恐。
“你那衣裳是我儿子的抚恤费买的!”方晓梅边哭边叫。
这一声呐喊让林沐心的指尖仿佛被人狠狠掐了一把,一直疼到了心口。
她又想起来了一点回忆。这个周山琴,从方晓梅嫁进了林家就一直针对她。不禁枕边风吹得溜,还把林老太也说得讨厌方晓梅,连带着林茂国也不受喜爱。
从周山琴他们家住在镇上吃公粮,而林茂国住在村里,就能看出来。
让林老太抢走林军的抚恤金这事儿,周山琴必然参合了一脚!
“什么你儿子的抚恤金。”周山琴得意又轻蔑道,“婆婆给我的钱,怎么又是你儿子的抚恤金?我看你就是嫉妒我有新衣裳穿。呵,小叔子果然没用,连个新衣服都要眼馋我的!”
方晓梅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显然,在林沐心没来的时候,她们就已经这样辩驳过一番,甚至还撕扯过了。
林沐心低声道:“爸呢?”
周山琴看着孔武有力,自己和妈怕是打不过,非得个有个帮手才行。
“你爸去当铺……”方晓梅住了嘴,她说漏了。
林沐心没说什么,点点头示意知道了,转身看周山琴,呵呵一笑:“大妈好威风,穿着新衣裳,倒像是穿了张新脸皮一样。”
周山琴听到说穿了新衣服,立刻装模作样挺了挺胸。她一开始没认出来,等看清林沐心那脸,眼里闪过了一丝心虚,又变为妒忌。
她妒忌林沐心的青春,又想起自己一身簇新的衣裳,也没有林沐心半旧衣服站在那儿来得顺眼。特别是她注意到,不少人目光都在林沐心身上打转。
周山琴年轻时候就恨方晓梅比她漂亮,恨林茂国是林家三兄弟里最老实最好看的一个。可后来她不恨了,因为现在林茂国和方晓梅过得不好。
但如今一看林沐心,她那陈年的酸意又冒了上来。
“哟,这不是我那侄女么,痨病好啦?”
这周山琴张口就来,周围人怕得赶紧离得远了点。
林沐心打量她一眼,挥了挥手,一副大妈开什么玩笑的模样:“大妈说话还是这样有意思,您这金口一开,万一我真痨病了,您给出医疗费不?”
“呸!坏坯子搁这儿刺我呢!”周山琴大剌剌往地上啐了一口,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林沐心稍稍侧了一步,生怕被溅上。她本来还鼓了一肚子气,可现在却有点儿不想跟周山琴吵,自己这身体不允许这么吵,身边也没帮手。
“妈,你腿摔到了,咱们去卫生所看看。”
方晓梅懵懵的,点点头。
周山琴一看不好,林沐心不理她,她反倒是浑身不得劲。她还没数落林沐心几句,怎么能让她就这样走了?
“你等等!”周山琴上前一步,拦住了母女俩,“不能这么走了!方晓梅你刚才污蔑我的事儿还没完!我穿着新衣裳你就要来扯,差点扯坏了!你要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给我道歉!”
林沐心没想到她还敢来拦,听她提起大家伙儿,心思一转,嘴角悄悄抿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梨涡也若隐若现。
周山琴还不依不饶:“大家伙看着,她们不给我道歉不准走!”
林沐心立刻柳眉倒竖,斥道:“你别欺人太甚!”
周山琴没料她变脸比唱戏还快,刚才还笑嘻嘻的,这会儿就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旁人也被她突然的呵斥拉去了注意力,只见这姑娘苍白的脸色下透着胀红,眉头锁死,唇瓣都在颤抖,似乎受到了天大的屈辱。
却听林沐心又义正言辞:“你贪了我哥的烈士抚恤金买新衣服,如今还欺负到我妈头上,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不能让你这样撒泼!”
方晓梅吓得眼前一黑,根本分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光颤抖着连声惊呼:“心心,不要乱说啊,我就剩下你……你要走了妈也不活了!!”
说着说着,方晓梅不禁悲从中来,手无措地抓住林沐心的,像是摸索着救命稻草,继而放声大哭。
周围人被方晓梅哭声里的悲痛所感染,情绪发生了一丝改变。
林沐心握着母亲的手,从容看着周山琴。不是要上纲上线么,那就来,看谁更上纲上线。
在大街上吵架,就要做好被舆论左右的准备。
周山琴自然不会因为方晓梅哭几声就心软了,当即一跺脚道:“你妈扯我衣服,我还没给你算账!这么新的衣裳你家买得起吗?你就算死了也是病死的,关我什么事?别平白无故赖我头上!”
周山琴一口一个新衣裳,足以见她对这身衣服十分得意。
“你这衣服怎么来的,你倒是说说?”林沐心幽幽望着她,“我哥在天上看着,大妈,你告诉我你这衣服哪儿来的?”
听到她提起林军,周山琴一噎,心里到底还是怕了几分,支支吾吾道:“反正不是抚恤金……”
“那你这衣服哪里来的?”林沐心迅速打断她的解释,追问。
就在此时,旁边一道声音:“对啊,林老大家的媳妇,你这衣服哪来的?”
“就是啊,哪里来的?”
“我看这个小同志也不是无赖的人,要么你说说衣服哪里来的,说清楚了不就可以了。”
围观人都开始出声,他们从林沐心口里得知可能是拿烈士抚恤金买的新衣服,心里的天平顿时倾斜了。
林沐心搀着方晓梅,站得稳稳的:“你说你衣服不是抚恤金买的,那你说哪里来的,如果真不是,那我道歉,你咒我死的事情我也不追究。”
旁边人一听,对啊,这个人还咒那个小同志死呢!
啧啧啧。
周山琴瞪大了眼看着林沐心,又转头看其他人,嘴唇嗫嚅着。
她想跳起来指着林沐心骂,说她不要脸,还指望自己给她道歉,一个病秧子早死早超生之类的话,能骂多难听就多难听,量林沐心一个小妮子也没脸站在这儿。
可一想到自己穿着比周围人都要体面的新衣服,她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林沐心看着她支吾,知道周山琴陷入了自证怪圈了。
她既然要咬着方晓梅诬陷,那就先请她自证吧。
身上这簇新的衣裳是不是抚恤金买的,林沐心都无所谓。只要周山琴开始自证了,她就没有翻盘的余地。
围观群众想只想看这衣服是不是昧了良心拿了烈士的抚恤金买的,至于之后谁在乎。
林沐心已经让所有人站到了道德高地,让他们正义感爆棚,面对他们周山琴只能自证。
更别提周山琴的人品本来就是大家心里有数的。
“我说不过你、我说不过你读过书的小妮子……”周山琴额上淌下汗来,心跳得越来越快。
她有些明白自己哪里出问题了。
她就不该在大街上和方晓梅对上!不然不会有这么多人看着,镇上人家几乎都认识,周山琴根本不能在所有人面前说这衣服就是林军的抚恤金买的。
后面就是革委会,要闹到里面领导出来了,自己一家子都没好果子吃!
况且她根本没想到今天的林沐心竟然这么厉害,跟换了个人似的,脸说变就变,周山琴欺负惯了这一家子,却从没见过林沐心今天这样的。
林沐心站的笔直,反问道,“我说什么了?只不过是问一下您这新衣服哪里来的。你跟大家说了,我们不就知道了。”
“就是啊!”
“说啊哪里来的?”
“我婆子给的钱!”周山琴一梗脖子,决定死咬到底,“镇上就一件,我看你就是眼馋!小姑娘家家不学好……”
林沐心一扫她衣服,笑眯眯地随口胡扯,“奶奶的钱哪来的?平时到我家就跟我爸说你们不养她,问我爸要钱。的确良的衣裳,真漂亮。镇上供销社都没有这货啊,是县里百货买的吧?”
方晓梅瞪大了眼看女儿,她知道女儿在胡扯。
林沐心拍拍她手背。
“对、对!就是县里买的!”周山琴两手攒在一起紧紧握住,急忙道,“你大伯给我买的!”
“你刚还说衣服镇上只有一件,你给买下来了。”立刻有人提出质疑。
“县里买的!”周山琴又找到了一丝优越,挺了挺胸膛,“镇上哪有这好东西。”
围观的一个女人立刻开口:“可我没见林爱国最近去县里啊!我家那口子开车的,这谁去了县里买了啥,我都知道。”
“就是镇上供销社买的嘛。”一人又说,“我儿子老师也买了件。”
林沐心摊摊手:“大妈,主席教导咱们要诚实,你咋一下镇上一下县里,满口跑火车呢。”
话音落,一阵窃笑。
“我没,我没撒谎!你们就是嫉妒我!”周山琴急忙狡辩,虚张声势地挺着胸,力图展现出自己的毫不在意。
但她今天根本说不过林沐心,每一句话都只能跟着她话走,这让周山琴心里怄的要死。
这次不需要林沐心开口,旁边人就问了出来:“那你衣服哪里来的?”
周山琴彻底陷入了没尽头的自证怪圈。
所有人都在问这衣服哪里来的,周山琴瞳孔扩散,感觉天旋地转,耳边嗡嗡带着眼前金星乱冒。她挥舞着手,大喊着:“反正不是!反正不是!”
“那你说哪里来的啊!”所有人都在催促着她。
“说啊!”
“哪里来的啊!”
“刺啦——”一声,周围顿时一静。
周山琴眼都赤了,竟然把自己衣服给撕了。
林沐心轻轻巧巧递过去一个眼神,看见那新衣服下是老旧的背心,心里忽然就不气了。
发现一直欺负你的人不过也就是个跳梁小丑,生气都显得没必要。
她惋惜道:“大妈,您这把衣服都撕了,那这衣服到底是不是我哥抚恤金买的啊?还是说你撕了,就可以当没这事儿?”
“我不是!你们不就嫉妒我这衣服吗,撕了也不给你!不就一件衣服我根本不稀罕……”
周山琴骂骂咧咧,一边发狠扯起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恨不得扯成一片片才好。她现在就一个想法:撕了这衣服,看林沐心那个小妮子还怎么拿这个衣服说事儿!
只是没人信她了。
撕了衣裳也没用,大家只想知道这衣服是不是抚恤金买的。
林沐心瞅着她发疯,又落井下石:“可能不是您赚来的钱买的,您也不可惜吧。可惜我哥命换来的,就被你们抢走……”
听到提起林军,方晓梅又哭了起来,哭得不由自主握拳锤心口。
她难受啊!
林沐心急忙抱住了母亲的手,不再理会周山琴,低声安慰起方晓梅来。
身旁围观者也心疼道:“就是啊,那么好的衣裳,就这么撕了。”
“还真是不花自己钱不心疼哦。”
“那不就是那了别人家抚恤金买的嘛?丧尽天良哦……你看看,她妯娌被她打成那样儿。”
“谁不知道林老大的媳妇啊,泼!能干出这种事儿我也不稀奇。”
“嘿——啐!”
周山琴听着一句句的讨论,只感觉自己要爆炸,为什么衣服都撕了,他们还这个样子?
她抬眼看去,所有人都在对自己指指点点,张张合合的嘴巴,说的都是自己。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她不过是想扯着方晓梅在大家面前给自己道歉,再数落林沐心几句,立立威风,就和以前一样,现在这样令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新衣服被自己扯破了,露出里面老旧的工字背心。周山琴后知后觉羞耻起来,慌忙停下手,把扯成几片的衣服捂在胸口,然后龇牙咧嘴对周围人叫骂。
衣服撕了,这下她也不顾着体面了,什么脏话张口就来,直骂得周围人色变。
林沐心摇摇头,怜悯叹气。
谁知道周山琴这个一向不要脸的,穿上了好衣裳,就突然要脸了呢?
但凡她啐林沐心一句“关你屁事”,林沐心说不得就真没办法治她了。
人不要脸才天下无敌。
这不要脸的人突然要脸了,那还有什么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