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会议一直开到很晚才结束，等回家收拾干净上床，已经是后半夜了,林谷雨累到沾枕即睡。
第二天,林谷雨半睡半醒中，好像听见了柳东来的声音,急的不行，好像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似的。
她“腾”的一下,从炕上坐起来，着急问：“东睿,东睿？发生什么事了？”
柳东睿正站在院子里,听到她呼唤的声音，走了进来，安抚道：“你别着急,没什么大事儿。”
等林谷雨稳住了神，柳东睿才解释柳东来过来的缘故。
“吴二有丧心病狂要把几亩地的秫秫苗和玉米苗攒到一块地里去，搞一个特大丰产试验田，大队长和几个干部正在讨论这件事儿呢。”
林谷雨“啪”的一下又躺了回去，双目紧闭,声音迷迷糊糊的,“哦！他就是爱折腾，甭搭理他，大队长不会同意的。”
“嗯,你继续睡，我跟东来过去看看。”
林谷雨闭着眼睛点了两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她又继续昏睡了过去。
直到日头升上半天空，柳和和“咿呀咿呀”小奶声叫个不停，一双小手拽着她的衣襟，小脑袋往她怀里一直钻啊钻的，林谷雨才又睁开了眼睛。
这一个回笼觉睡的，可真是舒服。
夜里出了不少汗，汗津津的，尤其是胸口上，她还在哺乳期，流了不少液体奶水出来，整个粘粘乎乎的。
林谷雨喊柳东睿给她拧一条湿帕子进来，擦了擦，还是不停往外流。
“让闺女喝了吧，她也该醒来吃早饭了。”
林谷雨想想，浪费的确挺可惜的，不少肉肉养出来的呢，就把还在沉睡的和和抱到怀里，她可能是真饿了，粉红的小嘴巴一努一努的往林谷雨胸上搜寻，闭着眼睛喝了起来。
“早上你说的那事儿咋样了？”
柳东睿都起来大半天了，没反应过来，“嗯？什么事儿？”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哦，你说吴二有搞的那事儿啊，大队长不同意，但你也知道，那几位比他帽子高多了，人家同意了，还说是个好想法。”
林谷雨奇怪：“怎么好想法了？那马如山就不说了，公社书记呢？也能同意？”
“省里和市里的两个领导说，按照科学理论，庄稼头顶上有阳光，下面有肥土，风吹的是庄稼头，又不是吹足底下，足够庄稼苗长大了。
还说，大不了到时候让社员们拿着扇子满地里去扇风，也要创造出一个从未有过的超级高产田来。”
“啥玩意儿？”林谷雨诧异道，“地里庄稼塞的满满当当，透不过风，社员们咋进去扇风？”
“这群倒霉玩意儿，想出的全是驴点子，把人给累死这事儿也不可能啊，那秫秫和玉米比人高一大截儿，一把破蒲扇扇飞了也进不去风啊。”
柳东睿叹了一口气，在炕边坐下，把吃饱喝足的和和接过去，趴在他心口上。
他轻轻给闺女拍奶嗝，“昨天晚上开会不是才说过嘛，要社员们干放飞了想，吴二有昨天晚上也没提这事儿，估计是昨夜里有人给他支招儿了，今儿天没亮，他就跑到大队部去了，自己说是超高产试验田，这脑洞开的也够大的了。”
林谷雨恨恨的骂道：“一定是吴金喜这个混蛋想的馊主意！收麦子那会儿，他带着三队炼钢铁不去收麦子，后来看别的生产队放了卫星得了公社的奖励，他就后悔的不行，天天嚷嚷着今年秋天要放一颗粮食高产卫星，要不是深翻地那场意外，他一准蹦跶的更厉害！”
骂完还不解气，又接了一句更狠的：“他到底死不死啊！为了往上面爬不着手段，不顾老百姓的死活，就是一千古罪人，早点死去吧。”
又后悔道：“不行，不能让他那么快，应该让他生不如死的活着，这样都不能解气。”
足足骂了有五六分钟，小和和扭着小脑袋看她妈妈，肉乎乎的粉色脸蛋上露出好奇的表情。
柳东睿在闺女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和和乖，别听你妈妈说的那些话啊。”
林谷雨：“·······！”忘记孩子在跟前儿了。
“对了，一队和二队呢，也让那么着搞了？”
柳东睿摇头说没有，“文明叔听说后，让东来叫我过去，就是商量一下咱们一队怎么办。”
“那你怎么说的？准备怎么办？”林谷雨焦急万分，话音才落就赶紧问。
柳东睿摊手，说：“我就一普通社员，能有啥办法能阻止省里来的干部？劝说明显不可能的。我就说了一个字，”
“什么字？”林谷雨往前膝行一步，追着问。
柳东睿被她急呼呼的样子惹笑了，“拖。”
林谷雨往后坐到自己小腿上，“嗨，我还以为你有啥好主意呢。”
柳东睿：“可却是最有效的办法了。你算算，今天已经是第五天，算上今天不过还有三天，那些干部们走后又不会一直拍人盯着咱们干啥。”
林谷雨嗯了一声，这样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接下来两天，柳河大队的社员们又开始忙活了起来，一队二队的人忙着追肥，三队的人忙着把长到膝盖那么高的玉米苗和秫秫苗拔起来移栽到一块地里去。
追肥这个活儿虽然又臭又累，但看着三队的社员们觉着屁股在玉米地里小心翼翼的一颗颗拔苗，然后还要费死劲儿把这些苗一颗一颗挤进一块地里头去，一队和二队的社员们顿时就感觉自己没那么累了。
哪有他们一瓢一瓢往地里随便泼粪，干起来爽啊！
胡先进几个下乡的干部也不怕热和累，天天跟着一起上工，农活他们几个干的不怎么熟练，多半是陪着，询问一下社员们的生活情况，继续做做思想工作。
再说，柳光耀也不敢给他们安排活儿。
几个干部们就在地里开起了地头会，刚开始还是让大家说说怎么才能增加粮食产量，怎么才能发展副业，社员们被鼓励的干劲儿正足，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比那天开会时说的主义，脑洞开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什么往玉米杆子上扎针啦，给红薯根分叉啦，秫秫跟芝麻嫁接啦，让公牛和母猪□□生出牛那么大的猪啦········，没有社员们想不到的。
不少新奇的物种就在社员们嘴里产生了。
有人说能成，有人怀疑成不了，干部们就引导社员们在田间地头搞起了大鸣大辩，每个人都能提出自己的看法，说的有理的，支持的社员就多，就算胜利。
后来地头会的性质慢慢就发生了变化，变成了忆苦思甜教育专场似的。
一些老人抹着眼泪，擤着鼻涕，将过去自己在地主家受过的罪，吃过的苦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胡先进又是一番好演讲，直讲的那些大爷大娘鼻涕一把泪一把，不停夸新社会好，夸起人民公社制度好。
这几天，胡先进在柳河大队简直就是出尽了风头，人看着很年轻，又会说话，如果是个普通小子，大爷大娘们早就抢着啦回家给自己当女婿了。
***
林谷雨捶了捶僵硬的肩膀，疲惫的说：“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估计他们要去砖瓦厂看开窑了，砖瓦厂那边都准备好了么？明天能开窑么？”
大队副业也是这次生产全面大y进的重点，砖瓦厂是要重点接受考察的。
二队和三队搞的副业都比较常见，一个上午就看完了，一队砖瓦厂作为公社大队联合办起的工厂，很得领导们的看重，就等着今天看开窑呢。
王明德对此很重视，找了柳东睿好几次，让他无比保证这次烧青瓦只会成功不会失败。
柳东睿洗了把脸，声音随着哗啦啦的水声传过来，听上去很轻松随意：“你放心吧，我跟吴长生几个社员演练了好几回，入窑的时候一切正常，火候吴长生父子两个轮流盯着，应该没什么问题。”
林谷雨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对了，你想好怎么说了没？”
柳东睿：“咱们砖瓦厂才刚刚起步，产量有限，也就是说上升的空间和潜力很大，可以说的东西多着呢，你担心什么？难道我连讲个未来愿景都不会了？”
林谷雨摊摊手，无辜脸，“我还不是担心你太保守了，拉不下脸子胡乱说？老公，别的咱不要求，你画的大圆饼有吴二有一半大就行，不要太保守，他们不喜欢听，也别说的太夸张了，我怕他们听不懂。”
柳东睿暗自怀疑，现在村子里人人都在吹牛逼，他怎么说应该都不过分吧？！
林谷雨就讲起昨天她陪着下乡干部们去二队和三队的养猪场和养鸡场的事儿。
吴二有这厮这回真是太能吹了，知道的知道他们队是养猪和养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养大象精和鸡精呢。
“哈哈哈哈，吴二有那家伙说要把一只鸡养的跟一头牛一样大，全生产队的人一顿都吃不完。”
林谷雨捂着肚子笑个不停，“你没看见大队长站在后面，听完后，脸比抹了锅底灰还要黑哈哈哈。”
“我就想说他要养的哪里是鸡啊，明明就是“远古时期的巨鸡”哈哈哈哈·······”
然后，一个不小心，她笑抽筋了。
林谷雨肚子疼的一抽一抽的，又忍不住笑，憋的贼难受，真是痛并快乐着。
柳东睿轻轻给她揉肚子，“他就是个跳蚤——到处瞎蹦哒。”
林谷雨双手掐着自己的两颊，往两边拽，好久才止住笑意。
她点点头，说不能再同意的更多了，“你比喻的太形象了，咬不死人却特别膈应人。”
林谷雨想了想，叹口气，“我感觉还是吴金喜在后面怂恿他。上次来了一个刘爱荣吴金喜就没耐得住性子，这回来了大队里来了这么多高级干部，我赌他肯定忍不住。”
柳东睿啪一下亲在她嘴唇上，像逗和和一样捏了下她的脸颊，“行啦，操那么多心，就算吴金喜明着出来蹦跶，最多也就是个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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