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转又是半个月。
“处暑高粱、白露谷、秋分两旁看豆扑”。转眼间地里的金黄谷子坠弯了腰,秫秫头顶就盖了一个红盖头,到了收谷子割秫秫的时候。
西阳镇的有句老话——秫秫开花连天旱,老百姓坐在家里吃好饭。
再也没有比粮食丰收更令社员们高兴的事儿了。
柳文明举着扩音喇叭使劲儿吆喝着:“各位同志们,又到了收获的季节,咱们生产队今年一定要打赢这场秋粮丰收攻坚战,确保咱们冬半年的口粮·······”
柳东睿的砖窑厂这几天也都停了工,全部的社员都要参与到这次的秋收奋战中来。
“大灿、二灿,”林谷雨拿着镰刀,回头叫两个儿子,“在奶奶家好好看着妹妹,娘今天给你们折甜秫秫杆回来吃。”
大灿不乐意,要跟着去上工,他嘟着小嘴,“娘,我都已经7岁了,能下地抽葶子了。”
林谷雨不同意,“地里太热了,你在家帮娘照顾和和,要是觉得烦,就听收音机里说书的,等太阳下了山,去路边割一筐草。”
柳大灿眼巴巴看着柳东睿,他爹却说:“听你娘的。”
二灿上前拉着大灿的手,晃了晃说:“哥哥,听娘的话,咱们在家,哄和和玩。”
大灿想了想,自己没有娘挣的工分高,还是留在家照顾妹妹更划算,他点点头,念叨着:“娘,你别太累了。”
林谷雨心里顿时有一股热流涌出。
柳东睿走这半年,大灿表现的跟家里的小大人似的,怕她累就陪她干活,担心她无聊就陪她斗嘴,还有陪着弟弟玩,虽然不像二灿一样嘴甜,但真的是个很贴心的孩子。
林谷雨眨眨眼睛,逼退眼里的湿意,摸摸他的脑袋,微笑着答道:“你个小大人,娘知道啦,这回有你爹在呢,咋回累的到我,你想想是不是?”
柳东睿拍了拍小大人的小肩膀,“行了,爹回来了,你就当你的小孩子就行了,你娘有我顾着,去陪弟弟妹妹们玩吧。”
今天上工说实话并不是很累,男人们拿着镰刀刷刷刷把两旁的秫秫砍倒,女人们就蹲在坐在秫秫叶子上把最顶上的葶子□□就行。
秫秫籽就在葶子最上头,抽下来后,拽着在铁锨上一剌,秫秫籽就哗啦啦一个个往下掉。
剌完籽的葶子是好东西,编锅拍子、编扫帚又结实又好用。生产队一般根据社员人数平分给每一家,要是不够用,社员们私下自己再调换。
林谷雨干活速度不快,她一边干活,还一边检查那些秫秫杆子,要是碰上甜杆,就折下来,打算带回家去给两个孩子当零嘴。这算是当地的甘蔗,大人小孩都爱吃。
西阳镇这边秋收其实是按批次来的,谷子和秫秫比其它秋作物成熟的都早一点,种的亩数也不多,可以慢慢干,不用像麦收时那么着急。
8月底的天气还是很热,烈日下干一会儿活就口舌发干,不少妇女同志干活渴了,碰上甜杆,也会啃上一两节解渴,多余的不舍得吃,要拿回去哄孩子。
林谷雨看空间里已经有了几根甜杆,够大灿和二灿吃了,就把手中的这个递给旁边的黄英,“吃一根吧,看你嘴上干的都破皮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黄英虚弱的笑了笑,不肯接,她今儿运气不好,一根甜的杆子都没碰见。
林谷雨硬塞到她手里,“我留了两根给大灿和二灿,这根你放心吃。”
黄英嚼了两节甜杆,脸色才好看了些,她捶捶后腰,“这几天天热,吃不好也睡不好,俺没什么精神。”
“要不你就请个假回家歇歇。”柳东方身为大队会计,年底有工分奖励,他不像别的大队干部,只要没事儿就天天上工,挣得工分足够两口子吃喝穿用的了。
黄英说那不行,“大家都在地里忙,俺哪能歇得住,秋收工分给的比平时高,再说抽点葶子也不累。”
就是一直坐在潮呼呼的地上,小肚子有些疼。
林谷雨看她坚持,也不好勉强。毕竟是两家子,她又仔细叮嘱了黄英两句,挪到旁边那趟儿秫秫杆子旁边忙了起来。
才干了没多会儿,就听见身后有人慌张大叫:“哎哟,东方媳妇儿,你这是咋了,咋还晕了?”
林谷雨忙扭头,一看,黄英已经歪倒在秫秫杆子上,旁边几个社员手忙脚乱的要扶她起来。
黄英脸色比刚刚又差了不少,苍白的嘴唇都没了颜色。
林谷雨吓一跳,她这么苍白虚弱可不像是没有病的样子。
“大家伙,先让开一点空地,天大热,别再挡了风。”柳谷雨连忙跑过去,冲周围的社员们喊。
“林队长,你快来看看,你这妯娌可不对劲儿,手一直捂着肚子,疼的脸都白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大娘提醒她。
林谷雨头朝下一看,脸色大变,可不是,黄英疼的手都握成拳了。
旁边有人小声说,“看着像有了身子,动了气,累着了吧。”
林谷雨猜的也差不多,这下不敢让人动她,她叫了一个人去别的地里喊赤脚医生过来。
队里的牲畜全套上了架子车,在地里拉秫秫杆子和粮食,去镇上卫生院有些麻烦,先看看赤脚医生怎么说。
柳东方听见社员们说他家那口子在地里晕倒了,慌里慌张跑过来,看见黄英难受样子,心急如焚,问林谷雨:“嫂子,英子这是咋了?今儿早上还好好的呢,咋难受成这样了?”
好个屁!
一看黄英这样,肯定不是一会儿半会儿的事。男人们粗心大意,女人们要不说出来,就是疼死累死,村里男人也没几个能注意到的。
林谷雨皱眉问他:“英子这个月来事儿了没?”
柳东方茫然:“来啥事儿?”
大娘们被他这个愣头青的样子给逗笑了,“还能有啥事儿,女人们的事儿。”
柳东睿:“!!!”挡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问这么私密的事儿,他俊脸刷一下红了,结结巴巴的说:“呃······没,没有来。”一句话说完,脸色比刚出锅的虾子还红。
现在虽然是月末了,但万一黄英是最后几天才来呢。
“上个月啥时候来的?”林谷雨又问。
柳东方头埋到了胸口,露出两只通红的耳朵:“上月······上月具体日子,俺不记得了,但肯定是上半月来的,俺······俺去供销社给她买的纸。”
林谷雨:“······”不是该我更尴尬么?你露出这么羞涩的表情是为了什么?
等赤脚医生过来,摸了一下脉,黄英果然是怀孕了,才一个来月,正是不稳的时候,又劳累的狠了,有点动了胎气,需要卧床保胎。
林谷雨赶紧让柳东方把黄英给送回去休息。
她算了下日子,有点不放心。
队里面的男人们回来有段时间了,俗话说小别胜新婚,男人们在外好几个月,回来能不可劲儿折腾?
只看柳东睿就知道了,她每次喂和和喝奶柳东睿见了要么红着眼睛忍着,要么红着眼睛避出去。
男人们大多图个一时爽快,女人们又根本不懂什么避孕措施,怀孕跟家常便饭似的。
林谷雨估摸着这段时间怀孕的人不会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事儿不能拖。
村里人身体虽然皮实,可一场秋收干下来那可真是要掉层皮的,要是社员们怀了孕却没意识到。
林谷雨小时候听林奶奶讲过,村里这个妇女正在地里干着活呢,突然裤子下面滑出一个死胎出来,或者是那个妇女正搁地里掰玉米棒子突然就‘尿’出来一个孩子出来。
这个年代的人对孩子也看的没有后世那么重,能不能生下来,生下来能不能活下去,基本看命,活不下去就是命不好,活下去,也大都是自由生长,大人们除了挣工分,很少费功夫操心孩子的事儿。
如今整个社会都强调妇女能顶半边天,很多女性也真是没没把自己当成女人,干活比好多男人还猛,一点不住掉惜力。
别人可能无所谓,习惯成自然,但林谷雨是万万不能接受妇女们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的。
林谷雨也顾不上害不害羞了,她拿着高音喇叭,在三个生产队地头吼了起来,“所有妇女同志们都注意了,男人们回来一个来月了,自己算着点日子啊,看看自己有没有怀孕?”
眼下正是咱们生产队秋忙的时候,怀了孕的同志要注意了,抽秫秫穗子,掰玉米棒子就行了,别逞强去砍杆子刨落花生刨红薯!
身体不舒服就赶紧看赤脚医生去,这会儿大队生产队可没工夫送病号去卫生院,大家伙自己多注意点啊!”
社员们撑着锄头在地里笑的前俯后仰,有熟悉的社员调侃她:“林队长,你这工作做的可太到位了,连人家夫妻两个那种事儿都要管着呢?”
林谷雨摆摆手,说:“那事儿我可管不着!不过万一种子发了芽,就得我操心了。”
也有社员提醒她:“林队长,这正忙着秋收呢,谁不愿意抢着干工分高的活儿呀,人家说不得还不乐意休息呢,俺看你这是白操心。”
林谷雨:“我就是给女社员们提个醒,别一不注意伤了身子。谁要觉得自己身子骨可以,能继续干,咱也不能拉着不让人干活不是?”
王秀娥从秫秫地里钻出来,笑呵呵的对她说:“东睿家的,快走快走,你这把人从地里往家赶,地里干活的人得少一半,小心一会儿你文明叔过来冲你嚷嚷。”
林谷雨嘿嘿笑了两声,“那不能!”
得亏她这么一顿吼,没过两天,二队三队有四五个女社员都因身体不舒服而被赤脚医生查出来喜脉,好在发现的及时,要不一个来月重活干下来,就算不流产也得把身子给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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