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睿,小目标差不多完成了,之后你想做什么呀?”
柳东睿愣了一下,想做点什么呢?
他都好久好久没想过这个问题了,这四年多以来,忙忙碌碌的,走的每一步路其实可以归结到一个目的——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四年多前,一觉醒来莫名其妙就来到了这里,心里更多的是震惊,五十年代中后期,一个贫瘠的小乡村,一对只有小学文化的年轻父母,还附赠了两只小崽子,原主两个刚吵完架被人从冰冷的河里捞出来,这个开局简直是······不能更糟了!
震惊之后,就是恐慌,没有办法抑制住的恐慌!
两个生活在和平富足物资充裕年代的人,对传说中这个吃不饱、喝不暖、一场□□就能要很多人命、偏偏又爱批这个斗那个搞上纲上线的特殊年代感觉到恐慌和不适应。来之前,是忙着工作,,忙着提升生活的品质,忙着实现人生价值;来之后,忙着填饱肚子,力求不在饥荒的时候饿死。顷刻之间,变化天翻地覆,差距之大······能立刻适应才怪了!
可是,再觉得不适应,当发现真的不回不去的时候他们也只能认栽。
那天晚上他跟谷雨两个躲在满是棉花疙瘩的被窝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规划着未来,远的不敢想,只想当下,当下几年的目标就是想办法活下去。
柳东睿无声笑了笑,他那时候就想着不能让老婆孩子跟着受苦受累饿肚子,要赶快改善家里的条件,所以才去临县倒腾莲藕,挣钱,买粮食,垒土炕、水库里搞小发明·······孔方兄到了哪里也不能少啊!
从五七年开始,这个小乡村就不再平静,之后又被卷入了这种运动那种所谓竞赛······已然知道了悲惨的结局,两个人谁也没法无动于衷地看着身边那些老实巴交的乡民们一步一步的走向不归路。说起来不过是希望能让这个小小村子里少饿死点人,如果是在后世,就算灾情比这再严重十倍甚至二十倍,应对起来也从容的很,可是被裹挟在这个年月里,做起来是真的难。
好在,这一段被潮流裹挟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回想起来,在这里的几年都是为了“活着”这个字而忙忙碌碌,也的确是时候好好想一想之后自己想要做什么了。
要做什么呢?
升官?发财
升官就算了,一是他这个人没什么官瘾,二是,在他看来,这个玄妙的平行时空十之八九还会经历长达十年的文化运动,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十年里,蹦跶的最厉害的就是革委会的那些人。那些人什么样子不用说都知道,他没那么多工夫虚与委蛇,干脆就不踏进去。
发财就更别提了,根本是暂时不能想的事情,至于以后,多的是机会。
既然到了这里,到了这个年月,又掌握了先机,那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大灿小小年纪就立志要为国家造更好的拖拉机,难道自己还比不过儿子?在大灿成长起来之前的十几年间,他这个做爹的,先顶上吧!希望等到大灿接手的时候,本国自动化的农业机械能跟国外工业强国制造的有的一比,这也就行了。至于之后更加先进的全自动化,甚至智能化的农业机械,要靠大灿这一辈人以及更年轻的一代人来努力了,那将是一个与现在截然不同的、全新的世界!
林谷雨想了想,真觉得他这想法挺好的,就算再过上几十年、一百年,人类都离不开农田,解决了最基本的温饱问题之后,还有农产品的深加工、农业产业,可以说农业机械领域真正是大有可为。希望未来的某一天,人们对于干农活的印象不再是苦哈哈的“面朝黄土背朝天”,而是轻松、简单又高效;农民能像工人、职员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工种,热爱田园的人不用为了生计在钢铁森林里闯荡,守着家里的几亩农田就能自在的生活。
只想想,就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
柳东睿伏在桌上画图,铅笔在纸上摩擦出“沙沙”的声音,门敞开着,站长老刘踱步走了进来,没敲门,脚步也放的很轻。
这间小屋子是站里新分配给副站长柳东睿的办公室,坐东朝西,上午的光线不是特别好,屋子里有些暗,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柳东睿索性把桌子搬到了窗户跟前,他头头埋的很低,非常专注,一点没有觉察屋子里进了人。
这是柳东睿这两个月以来的常态,看书、画图、修图、再看书······,别的事情一概不怎么关心了。
老刘只好咳了两声,当作提醒。
柳东睿这才抬起头,看见老刘,他手上的动作只顿了一下,然后又低头画了起来,嘴上非常不见外的说:“是老刘啊,你先坐,是有什么事吗?喏,你瞧,这图就差两笔就完事儿了,要是不着急你就先等我一下。”
老刘忙摆手,“一点小事,不着急,你先画,你忙的是大事。”语气非常的客气,好像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被怠慢了。
但其实,老刘心里能不犯酸么?瞧,屁股决定脑袋,以前是小干事的时候客客气气的喊自己刘站长,自己说啥他只能听着,现在成副站长了,就改喊自己老刘了,这滋味······,啧!心里能舒服才怪了!
可心里再发酸也没办法,谁让人家肚子里有东西呢,老话说的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搁柳东睿身上就不能用三十年,得用三年才合适。老刘是真没想道这个没什么背景,看着只是走了狗屎运才能到吃上商品粮的家伙只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就爬到了副站长的位置,而且,好像还前途无量!
反正,相比于自己这个平时没什么存在感,只有农忙时才能被领导记起的站长,柳东睿那小子甚至已经在县、市农机局打出了名号,现如今,本省农机系统内有几个不知道屏南县西阳公社有个叫柳东睿的小伙子在农机具上脑袋特别灵?都夸他改良后的机械比之前好用多了。而且,人家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改良了,人家开始自己造农机具了。
这样有本事的人,除了客气的捧着,还能有啥办法?老刘只后悔在这小子刚来站里的时候暗搓搓的针对过他一两次,能不担心柳东睿记在心里了吗?看这架势,以后说不定人家比自己升的快,所以,他觉得现在多客气都不为过。
这不,想跟人家商量点事,不敢劳人家的大驾,就自己跑过来了。
柳东睿正好也有些事情要跟刘站长说,就没让他多等,刷刷刷几下画完了初稿。
柳东睿起身给刘站长倒了杯水,同时也在琢磨着要什么开口。
农机站本就是国家为了实现农业机械化而设立的,可是现如今的形式是本国的农业机械化刚刚起步不久就突逢变故。之前几年一直是从苏国引进技术和农业机械,虽然引进的那些农机技术肯定不是苏国最先进的,但人家拿着葫芦给咱们看,咱们就能比着葫芦学画瓢,有人在前面指引着,总是比自己瞎蒙乱撞强多了。可自去年开始苏国单方面撕毁了合约,打了国人一个措手不及,今年上半年双方关系缓和了没几天,这不前两天又急转直下了,从苏国那买不回来新机器,自己研发呢能力还欠缺,但也不能啥也不干啊,只能一点一点的摸索,摇摇晃晃的,好多人的情绪突然就悲观了起来。
柳东睿就适时的提出要转变自己的工作方向,以后主要集中在新式农机具的改良和创新等方面,其它的像拖拉机的检修和日常保养这种,不怎么耗费时间的,也还可以担着,但像是农忙时开拖拉机去各大队犁地耙地这种耗时又耗力的工作,以后他就不打算再做了,不如把机会留给更需要它的人。
柳东睿先把国内的形式简短的说了一下,“······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农机具的研发还是得靠我们自己,自力更生才行,这肯定是咱们以后工作的主要目标······”
刘站长懵了一下下,所以呢?这家伙到底想说啥?他心里腹诽,难不成让站里几个人跟他一起画图造农机具?那个······咱有报效国家的那个心,可真是出不了那份力呀!要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改良制造农机具,那还要那么多农业专家干啥子?发明创造这玩意儿它是需要技术的!虽然他到现在也没搞明白为什么柳东睿这一个小学毕业生就能跟省里农业局的专家坐在一块讨论问题,但事实摆在桌上,那么一沓子草稿纸不由得他不信啊。
柳东睿当然不会做那没谱儿的事情,可他想的这个事情吧,直接说出来站里还真不一定会同意,只能先铺垫背景,铺垫的好了,后面的难度就小了。
他这才引入了主题:“当然,术业有专攻,任何一个单位都是既需要办事的,也需要管事的,像刘站长您,那就是管事的,像我,”他摇摇头,“可干不了您那一回事,只能多看看书,多画几张图,搞搞农具改良,也算是为咱们国家实现社会主义做贡献了。”
言外之意是,他的时间毕竟是有限的,所以有些非技术性的活就干不了了,“我的意思是正式选拔一批农机手,咱们农机站的储备人才队伍还是要建立起来的。”
这话说的其实有点绕,选拔就选吧,怎么前面还加了来‘正式’两个字呢?
唉!这件事说来话长了。
西阳公社最初有四台履带式的拖拉机,后来又买了两台手扶拖拉机,总共是六台机器,但只有柳东睿一个会开拖拉机的,刘站长应该也能开,但下生产队犁地这活他不干,所以还是只有柳东睿一个,可也不能把拖拉机闲置在那啊,公社就说让每个大队举荐一个人,来学着开拖拉机,学会的大队就能来公社借拖拉机用,没学会的大队只能排队等着。
说这话的时候正农忙呢,柳东睿忙的脚不离地,哪有空闲的时间教人咋开拖拉机,也就是本大队的建华和东旗,自己人,才手把手给教会了,有那么几个大队长眼皮子活,叫了从军队里退伍转业的军人过去,柳东睿接触了一下,人虽不会开拖拉机,但在部队里学过开车,甭管什么车子,那都是有共通之处的,也算是有一定的基础,稍微指点了几下,人就能开着上路了,又跟着跑了几趟,除了转弯的时候还不太熟练,开着犁地没大问题,这几个人其实算是农机手了,反正他们大队里都承认了,每到农忙时,准是那几个人来开车,柳河大队里,每回到了农忙,柳东睿把拖拉机从农机站开回村里,就不用再管了,东旗和建华两个替换着把队里的地给收拾了。
所以说,之前也不是没有拖拉机手,只是吧,没经过官方的承认。
为啥官方没承认呢?
农机站这边根本没申请,公社咋可能给批编制?韩长福说不定都不知道这件事。
拖拉机手跟农民不太一样,它有点农业工人的意思,待遇是比着工人来的,所以,正式的农机人员是国家干部,在编的,得给人转城镇户口,以后改吃商品粮,这一点其实还好说,不是农技站操心的事,但是,成为拖拉机手后挣的就是工资而不是工分了,这部分工资就得农机站来承担了,自负盈亏嘛。
农机站这边是有两到三名编制的,之所以没有申请就是因为站里没钱!这几年就没怎么挣钱,根本负担不起几个拖拉机手的工资,只能就那么糊涂着。
柳东睿说这句话其实就是想给这几个立马就能上岗的农机手转正,弄到编制,这样他就能解脱出来了。想是这么想的,然而话却不能着么说,选拔的程序还是要有的。
柳东睿:“······思想进步、身体健康这是一定要的。”
刘站长点头,开拖拉机是个力气活,弱柳扶风的那种弱鸡肯定不行。
“男女不限,但睁眼瞎可不行,必须得是读过书识过字的。”
这是应该的,要是说明书都看不明白,也不敢让开那么贵的机器,万一磕着碰着呢,换个零件修理一番不得要钱啊?
“所以,我觉得可以先选之前已经学会开车的那几个人。”
以后再选新人,老人带着新人,跟以前师傅带徒弟似的,徒弟跟在师傅屁股后面学,哪怕从来没接触过拖拉机的,暂时学不会修车,但开拖拉机应该不成问题。再多的,就不是三言两语,三天五天能学会的,“·······经过短期培训,能上田里作业,会基础的技术保养,最基本的检修调整,这就可以了。”
刘站长这会儿转过弯来了,计划的倒是挺久远,还分第一批第二批的,可是选那么多人工资怎么开出来?再说,有那么拖拉机给他们开吗?这听着跟做梦似的呢?
他把这两个问题抛了回去,好整以暇的看着柳东睿。
柳东睿就笑笑,西阳公社几十个大队,难道就一直就用这么六台拖拉机?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多的,有条件的话,每个大队都愿意自己买拖拉机,也就是说每一个大队至少会有一个农机手,怎么会没有拖拉机开?
至于工资的问题,“······组建一个机修队,本社的、周围公社的、甚至路过的大开车,咱们能修的就全接,机器磨损老坏,以后修车的越来越多的,这是咱们农机站被允许的挣钱的门路······”有了机修队,还担心发不出去工资吗?估计不发工资也多的是人抢着干,这可是门手艺,老百姓认手艺!
刘站长品了又品,他这话说的倒是很有些道理,其实他今儿过来就是想问问柳东睿怎么着农机站才能创收,总不能年年问公社借钱发工资吧?农机站这儿的灶冷的除了农忙,平常公社领导很难想起他来,总不能以后就这么干下去吧?
柳东睿又提了一个建议:“平常拖拉机也不要总闲着,再好的机器闲置的时间长了也会变的不好用······现在生产队的副业又搞了起来,这些拖拉机难道不能帮着运送东西?说句不见外的话,我老家,柳河大队那砖窑厂现在每天都卖出去不少砖瓦,咱们帮着运送难道不能创收?一天怎么也得十几车砖出去,还有县里镇上拉土修国道难道不能创收?挖水渠难道不用运土?”手里有拖拉机,挣钱的路子多着呢!
刘站长就“嘿”了一声,既然知道这么多,早干嘛去了?咋现在才说啊?早说的话咱们农机站比着粮站也不差什么的。
柳东睿就笑,跟粮站比还是差了点的,人间手里有粮,是硬通货,至于为什么现在才说?因为他不但要把自己这一摊子的活儿交出去,还要站里心甘情愿同意他出去呀!
“出去?”林谷雨一脸疑惑,“去哪儿?出去干嘛呀?”
“去省城,学习去!”
林谷雨这才知道他联系了省里的农业机械专科学校,要去那里学习三年,“在农业机械化上我到底是个门外汉,还是得去学习一下专业的知识。”在机械方面基础不牢是万万不行的。“带薪的,不用担心会断了工资。”
谁关心那个了!她想的是柳东睿要出去学习三年?
哎哟喂,难不成要做三年的异地夫妻了?
这个,说实话,没谈过异地恋的人,听着还真就觉得有那么一点······新鲜!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真是水逆的厉害,感冒没好不说,又全脸过敏,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以前一直以为自己脸皮挺厚耐造,结果长了一脸的小疙瘩,痒得很,老想挠,跟毁容差不多了,天气巨干,又不能抹东西,那个难受呀······
这周末不出门,一定给它完结了!感谢在2020-11-1003:47:52~2020-11-1023:4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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