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不同意。”婉华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望着章立丘道：“二少想休我这事，令堂知道么？”
章二想休妻？章夫人和章大第一个不答应，那娘俩还梦着她云家的财产呢！章夫人能逼章二乖乖上云家提亲，自然也有数不尽的法子逼章二不许休妻。
章立丘心里一寒。云婉华说这话时没有半点方才的温柔无害，眉间眼角不知为何有股淡淡的邪气，那目光凌冽得，仿佛能一眼看进他的心里。
“你还是考虑清楚再回答我。”章立丘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妈真的多稀罕你？她看上的根本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爹趁着战乱挣下的那点子家业。我现在和你离婚是为你着想，免得你日后人财两空。”
婉华可不相信章二会真心为她着想，她笑盈盈地对望着章立丘的双眼道：“人财两空是我的事。怎么？二少很着急离婚么？”她脑海中浮现出方才照片上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女孩子。
章立丘脸上浮过一丝尴尬，嘴上仍然半点不服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上你的，这事再拖下去有什么意义？”他想不到云婉华苦苦坚持这段婚姻的理由。难道真如他猜想的那样？云婉华看上了他的家世外貌才学，轻易不肯死心？看来他只能对云婉华再狠一点了。
“你这么着急摆脱我，是因为她么？”婉华用手指戳了戳章立丘怀里的书，笑着问道：“那她知道你已经成亲了么？”
她直觉那个女孩子是被章二蒙在鼓里的受害者，哪怕与那人并不相识，但她就是相信笑得那样肆意磊落的女子，不会做出与有妇之夫牵扯不清的恶心事。
章立丘瞬间苍白的脸色证明了婉华的猜测。她忍不住鄙夷地道：“果然瞒着人家呢！没想到你长着人模样，却活得跟个畜牲似的。”
章立丘不敢相信自己从一向温婉端庄，连大声说话都不会的云婉华嘴里听到了什么。他冷着脸正要说什么，阿千喜悦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少奶奶，水给您打来了。”
婉华冲阿千笑着点了点头：“水放下出去吧！记得把门带上。”
她现在心情很好，比起借助章夫人逼章二就范，还是直接拿住章二的把柄更加有用。她看得出章二很在乎那个女孩子，在乎到宁愿放弃她家的财产，宁愿忤逆章夫人的意思。章二认识那个女孩子应该也是最近这几个月的事，要搁半年前，她甚至相信章二会为了红颜与章夫人相抗到底。
章二刚才说要休她，气急之下没准真做得出来。可惜她猜中了章二的软肋，这下章二是真的不敢休妻了。
“想离婚不是不可以。”婉华看着章二忽然放光的双眼轻嗤了一声道：“只是我爹现在正病着，咱俩这个当口离婚没准会把他气出个好歹来。你明天陪我回家，老实做个乖女婿哄着些他，等他心情好了病也好了再提这事。”
“我可以等一等，不过不可能陪你回家。”章立丘自问是有傲骨的人，不愿再做曲意逢迎之事。
“这事由不得你。这门亲事本就是你低声下气求来的，真要离也得是我提。你要是不答应，大不了我拿着婚书和休书去你学校大闹一场。”婉华端放在腹前的双手，暗暗攥成了拳头。
哪怕是不相识的人，听闻人在病中也会关切地问上几句，可章二呢？根本不在意爹爹是病是愈是死是活。
章立丘逼近婉华一步，贴身俯望着她咬牙道：“你威胁我？”
“对啊！二少当然可以不受威胁，想休我休便是了。敢做亏心事，还怕名声臭么？”婉华绕开章立丘，到了脸盆架前旁若无人地拧了巾子洗了脸。
章立丘在原地怔了许久。
法文课本不是他故意留在房里的，不过云婉华翻看照片的那一幕被他撞见了，他不心虚也不在意，甚至有些期待云婉华的发作。谁知云婉华看了以后，反应和他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她并没有悲痛欲绝地拿着照片去找母亲作主，也没有愤怒得立马收拾行李回娘家。
云婉华对于他的事好像真的不在乎。章立丘这才发现，他根本不了解眼前这个女人。
“好。我陪你回家。”章立丘只能妥协。他有了想相伴终生的人，而那个人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他甚至打算好了以后就在北平安家，绝不让临泉镇的传闻飘到那人耳朵里。
可笑的是，他独自想了很多很多，连孩子的名字都取了十好几个，却还没和人家搭过几次话。这张照片也是他偷偷问相馆要来的，相馆会在征求同意后，留存一些漂亮顾客的照片贴在橱窗里做广告。
婉华回身冲章立丘笑了笑，还是从前温婉无害的样子，只是说出来的话并不怎么客气。“呆会儿出了这房在人前，二少可要表现得好一点。”
阿中捧着姜茶到了二房门前，抬手正要敲门被不远处的阿千叫住了。
“阿中姐。别！”阿千跑着过来，将阿中拉到角落低声道：“少爷和少奶奶难得呆会子呢！”她再不喜欢二少爷，也还是盼着二少爷和少奶奶能好好地过。
阿中难以置信地望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嘴角渐渐垂了下去。“他们……在里面呆了多久了？”
“好一会儿了。”阿千看了眼阿中手里的茶盘，疑惑地问道：“姐姐怎么只端了一碗茶？”
“啊？哦……”阿中有些走神，她收回视线声音低沉地道：“我不知道少奶奶也回来了。”她该死心了。少奶奶进门那日她就应该死心的。
***
晚饭的时候，章家人聚得格外齐。连天天泡烟馆的章立炎也被拖了回来，他瘦得脱了形的身子懒懒地斜靠在椅子上，嘴里不住地打着哈欠。
章夫人心情不错。
她听下人说，下午那会儿立丘和婉华在房里呆了很久，再出来时二人有说有笑的，看来立丘那孩子的别扭劲儿已经过去了。
上菜，开席。
章立丘皮笑肉不笑地夹了些菜到婉华的碗里，多情地望着她道：“多吃点。这次回来看你都瘦了好多。”
章立珠差点惊掉下巴。二哥这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一会儿不见对云婉华的态度大变样了？
“立丘说得对。”章夫人赞许地看着甜甜蜜蜜的小两口，也给婉华碗里夹了些菜道：“把身子养结实了，争取年底让妈抱上孙子，生个小金猪。”
进门三年至今没有怀上孩子的钟氏，尴尬地低下头认真扒拉着碗里的饭粒。
婉华也害羞地低下了头。
章夫人想起儿子在北平念书，二房两口子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面，之前打算过的事从心底冒了出来。“你两口子总见不着面也不是办法。妈在想啊，婉华，要不你和立丘一起去北平读书吧？听说京西中学有女校。”
章立丘波澜不惊地道：“妈。你以为我们京西是想进就能进的？当年我都是考了两次才考进的，她一点基础都没有，根本不可能。”他不经意间又流露出了对婉华的鄙夷。
章夫人觉得儿子这话也在理，想了想又道：“哪怕不读书，婉华也可以跟去照顾你啊！”
婉华搁下筷子，平静地道：“妈。你忘了，我走不开的。”章家果然没人在意爹爹生病的事。
“亲家还不见好吗？”章夫人忧心地问。
婉华笑着道：“病倒是好了，就是离不得我，一日不见就要念叨个没完。”
章夫人笑着道：“好了就好。”话里听不出喜悦，更听不出真心，倒是隐约有点失望。“立丘回来那会儿我还嘱咐他呢，要他明天陪你回家看看亲家。你俩成亲的时候立丘有急事缺了礼数，这次得好好跟亲家认错赔罪才是。”
“妈。我明天陪婉华看过岳父就直接上北平了。”章立丘不愿再在家呆下去。自甘堕落的大哥，任性胡闹的妹妹，唠叨不休的母亲，还有威胁他装恩爱夫妻的云婉华。这一切都让他心烦不已。
他的心在北平，他的未来也在北平。
“才回来就要走？”章夫人好不容易和悦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
婉华也不愿意章立丘在家呆太久，装恩爱这种事，不止章立丘嫌弃，她也恶心。于是帮言道：“妈。您别怪立丘，是我不懂事，想趁着还没开学让他带我在北平四处转转的。”
原来是小两口想避开一大家子人培养感情。章夫人这才消了气，没再说什么。
章立丘没想到婉华会跟着去北平，疑惑又震惊地偏头望向她，可是什么也不敢说。
直到吃完饭，一家子人又面和心不和地聊了会子闲天才散了。
章立丘无比体贴地搀着婉华往外走，他走得很快，直到甩开身后的阿千阿中后，才低声问道：“你去北平做什么？劝你不要胡来，否则……”
婉华挣开章立丘圈住她的手臂，面无表情地道：“否则什么？放心吧！我只是忽然想照张相。”
“一起去可以。我可不会陪你。”章立丘压根不想被人看到他和一个旧式女子在一起，更害怕被人问起他和云婉华的关系。
婉华没有理他。
她只是想去照张相片，也得是笑着的。
她还想提醒一下那个无辜的女孩子，看起来人模狗样的章立丘并非可以托付之人。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她还需要章立丘配合着在爹爹面前扮演恩爱的戏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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