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朋友。
好像也是个缓解糟糕情绪的办法。
坐在床边想了会儿,最后拨通了陈亦的电话,问他是在棠溪还是在怀州,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我在自己租的房子这儿,没跟我爸回怀州,明天还得去医院加班呢,”尽管已经是除夕下午五点多了,但陈亦其实也才下班没多久,刚洗了个澡出来,觉得姚星河状态不对,就问,“前一阵子跟你聊天儿你不是还说除夕跟宋杞一起过,怎么这会儿又想起我来了?”
又经过一阵折让人抓耳挠腮的沉默,姚星河才告诉他两个人今天分手了,顺便交代的,还有宋杞哮喘复发的事儿。
知道他在呼吸科,就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直接吩咐道:“晚上吃饭的时候,给我讲讲你这边的哮喘病例吧,主要是诱因。等你上班后也记得翻翻之前的病例,记录一下发给我。”
陈亦腮肉紧了紧,面色一哂:“分手了还这么关心人家小姑娘啊?”
姚星河竟一点儿也没反驳:“嗯。”
姚星河已经打定主意了,这件事是长期的,是一辈子的,哪怕小孩儿将来结婚了,他也会以哥哥的身份,继续查找哮喘诱因,定期发送她,时刻提醒她。
陈亦认命了:“行吧,你打算吃啥?冰箱里还有孙……还有朋友之前送来的几盒肉,要不就吃火锅算了。”
姚星河呵出一声笑:“孙茹就孙茹,你怎么还藏着掖着。难得遇见一个这么关心你的,你到底跟人表白了没有。”
陈亦别别扭扭地回了一句:“你先别乱说。班花就是,看我经常加班,觉得我没时间采购食物,很可怜,所以才送吃的过来。”
姚星河看向室外零落的雪,轻笑了笑:“嗯。见面再说吧。”
陈亦在儿童医院附近租了一套两居室,儿童医院和爷爷的小区只有两站公交的距离。姚星河觉得今晚要喝点儿酒,就没开车,步行往那边走。
走出小区,看到除夕下午五点半仍然在营业的理发店,就想到高中时候。那三年每年除夕他才从学校回家,路过理发店的时候,不管头发长不长,都会进去让老板给理个清爽的寸头。
抬手抓了抓头发,发丝穿过指缝,覆盖住大半个手背。
他才意识到,放寒假之后一直忙忙碌碌,没有剪过一次头发,现在确实有点儿长了。于是给陈亦发了个“晚点到”的消息后,步入理发店。
当年第一次进来理发时老板才二十多,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嘴里还时不时叼着一根烟,理发的功夫还不忘跟他天南海北地吹牛,说自己曾在景行给某某大明星做造型,后来被沪上的某大boss挖走做boss的私人形象设计,但他一直想自己当老板,最后不顾boss的执意挽留,回家乡开了这个店。
那时姚星河听到还有些反感:理个发怎么话还怎么多。
现在老板已经三十出头,头发早就变回了黑色,其间还掺杂着几根明显的白发,显然被生活磨掉了色彩,但看着稳重成熟了不少。
见到姚星河的当下立马认出他来了:“哟呵,过年回家了帅哥?先洗个头?”
姚星河摘下帽子直接坐到镜子前:“嗯。早上洗过了,可以直接剪,”顿了顿,补充道,“越短越好。”
老板捏着剪刀打量着这蓬松舒软还挺长的头发,觉得有点可惜:“还打算理寸头吗?白瞎了这么好的头发了,要不给你烫一下?”
他望着垂落下来,遮住半边眼睛的头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有点烦闷,有点焦躁,很想把这茂密的头发、连同脑海里杂芜的思绪一同修剪掉,如果可以,甚至想把它们连根拔起,彻底铲除。
所以执意道:“寸头就行。”
到底也算是熟悉的顾客了,老板了解他的性格,知道他的喜好,所以干脆用电推贴着头皮把那一头漂亮的中发给推掉了。
但帅哥跟常人的区别就在于,别说是寸头了,哪怕是光头,帅哥也有无比完美的发际线和圆润饱满的后脑勺。甚至没了长发遮掩,眉目更加鲜明,轮廓更加清晰,脸蛋更加迷人。
只是男生长得太漂亮太出众,反而叫人觉得不真实。甚至会让人忍不住往负面猜测,比如:脸虽然好看,但人可能是坏的吧,心可能是黑的吧。
老板暗暗撇了撇嘴,竟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在沪上遇到的那位、长得跟男生不相上下的王八蛋了。当时他兢兢业业地给那个王八蛋做形象设计,但王八蛋却一直想睡他,当真是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气得他一怒之下放弃事业回了棠溪老家。
都过去六七年了,王八蛋居然还时不时给自己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回去继续给他做造型,工资是以前的五倍。
他妈的,用金钱收买他。
这王八蛋想得美。
但他又在某些方面,动摇得很厉害,于是在吹完头发渣后问男生:“你觉得男人和男人之间,会因为金钱关系,生出别的什么感情来吗?”
男生正抬手摸头发,坚硬的发茬戳得他手指缩了缩。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适应了一会儿头发的长度后,男生把钱放桌上来,神情还是有点漠然,但语气倒是很坚定:“对不起,我喜欢女生。”
老板捏着小电推,无措地眨了眨眼:“……噢。我说的金钱关系,不是我和你这种……”
“嗯,”男生赞同,边说边走,“15块钱能有什么关系?跟沪上那位出手阔绰的大boss倒是有可能。”
老板:“……”我之前是不是透露太多了?
正想再解释两句,可男生已经推门而出。只是走了一小段路后就停下脚步,木楞楞地站在街口,往对面的街道看去。
好奇男生在看什么,于是他也推开门,探着身子往那边瞧了瞧。
稀疏的小雪中,对面的街道上,身穿羽绒服的小姑娘正拎着一个红色的袋子,往青楹中学方向走。
略带褐色的长发从针织帽下散落下来,瞧着松软又温融,是这清冷的景象之下,唯一的暖色。
*
下午六点,天色已晚。
宋杞拎着烟花,穿过悠悠荡荡的碎雪,走到青楹中学门口。
小卖部的老板正准备关门回家,看到多日不见人影的学校大门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穿着浅灰色羽绒服,戴着深黑毛线帽,看上去素净寡淡得不得了。但手上却拎着一个大红色塑料袋,里面好像装着烟花。
他顿时想起来这是谁,拉下卷帘门,特意拐了个玩儿溜达到她跟前,还特惊奇地说:“放假回家啦?你那位小男朋友呢,今年怎么没来跟你一块儿放烟花?”
宋杞缓缓转头,目光在老板脸上凝滞几秒,才开口解释,只是语气难免有点怅惋:“你是说许鹤周吧?他不是我男朋友,他家其实是在景行的,今年应该没有回棠溪过年。”
老板有点儿遗憾:“哎呀,当时看到你俩天天成双入对地调皮捣蛋,还以为你俩早恋呢,原来没走到一块儿啊,”说着伸出手去晃了晃学校大门,虽然有点儿看戏的意思,但关心也是真的关心,“学校大门加高了,还爬得进去不?我小卖部有梯子,要不给你搬过来?”
难过的情绪在心头盘旋一整天了也没离开,到此时却被老板的两三句话给驱散。
宋杞得意一笑,先把烟花从铁栏杆缝隙里扔进去,然后把羽绒服的衣袖往上撸了撸:“用不着,一中的校门比这个可高多了,我照样爬得很溜。”
说着脚就往横杆上踩。
可胳膊刚带动身子往上提,就听见身后响起一个熟悉万分的声音。那声音如初升的日光,穿越混沌黑夜和层层雾霭,以璀璨炫目的姿态出现,把此刻所有的沉郁晦暗悉数照亮。
“呵,宋杞,你来放烟花怎么不叫着你师哥!”
宋杞身子僵住,缓了两秒后蓦地回头。
穿了黑色冲锋夹克的男生瞧着挺拔又精神,还抱了一整箱烟花站在马路边,看着分外豪气。只是在笑望着她的时候露出一排白牙,与少年时期一样的没心没肺,却又同过往每一年那样,烂漫纯粹。
老板嘿嘿地笑了两声,把手揣进袖口转身离开:“嘚,你师哥来陪你放烟花了,我不打扰你俩了。”
*
“事情就是这样。在一起三个月,我们今天分手了,”宋杞朝着天空呼出一口气,又看白色的雾在眼前消失,“是我提的。你也知道哮喘这种病,很难治愈。”
许鹤周没有过多评价这件事,只是站在男生的立场分析:“我觉得星河哥哥不是介意这些的人。但还是尊重你的决定,你觉得这样好,那就是好。”
怕她继续伤感,于是碰了碰她的胳膊肘,把点好的引香递过来一根,笑声清朗,带着驱逐冰雪的力量:“走吧,小师妹,去放烟花啊!”
她打起精神来:“嗯。”
焰火再次升空绽放,星星点点的光明,冲入蔚蓝色天穹。她曾经在这绮丽的景象中体会过欢喜,感到过温暖,拍下照片与那个人分享过这粲然的喜悦,也在烟花正盛之时默念过对他的真诚祝愿。
但当年种种温情远去,她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又暗藏期待的女生了。
拍下来的,也不是焰火正盛时的盛大欢喜,而是烟花绽放过后往下流散时的仓促荼蘼。
*
极远处的教学楼下。
姚星河看到手机qq发出关于宋杞的提示。
她发了一条说说。
说说只有四个字,配图是烟花垂散的照片。
【星光坠落。】
作者有话要说: ——
抱歉,更新完了一分钟。嗷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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