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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需要冷静地梳理下自己,然后不要忘记自己真正的目的。

她今天来这里可不是来交心的。

“结束这个话题吧,费佳,我们回到之前没说完的议题。你是如何判定人的好与坏的?往常,我们讨论善恶都有一个相对性,所以,你能给我一个你的评判标准吗?”绫选择主动绕过了这个话题。

她转移话题的水平并不高。

费奥多尔的头靠着沙发,眼睛半眯不眯,留下大半的眼睛和一小块的紫色瞳孔碎片。

以往在白日的时候,这种孱弱的感觉并没有这么强烈。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吓了绫一跳。

“莉莲,如果你问的是我的价值观问题的话,我倒是可以回答你。不过你确定要知道吗?”他歪着头看向她,配上那张无害的脸庞,看起来特别的可爱。

可他的话外之意又那么的残忍,好像在告诉她,你知道的太多的话,就没有回头路了。

“费佳。”绫说道,“既然想让我加入你的王国,那就请你为我介绍它。还有,你拜托别人做事也是这么强硬的吗?”

费奥多尔没有否定什么,而是继续说道:“我无比确信,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真正的善,因为人自出生以后就变成了魔鬼。这世界总有各种各样的道德法规规定着人的条条框框,就像戒律说的那些,如果人人做到,那么人人都是圣人。正因为做不到,所以要千辛万苦的规定。”

“可是,光凭借一个粗略的规定,和部分权力的控制是遏制不了恶的。人心向恶,因为恶比善简单快捷,更能达到目的却不受惩罚。”

“那你要除掉每一个人吗?这样就能使恶消失了。”

“不,要使罪恶的人受罚。”

“照你的说法,是每个人都需要受到惩处吗?”

费奥多尔沉默了一下,才说道:“……我不知道。”

绫惊讶于他的回答,但对他而言,也许是情理之中的答案。

他依然一点淡定的神色,好像说出这句话的是别人而不是他。

当她看向费奥多尔时,她从未有过地到了他内心深处的孤独。

他看起来背负良多,在沙漠中行走,只身一人,连骆驼也没有。

遇到求救的人时,他就亲手杀死他们。

当有人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就坦然回答“人不能为了面包而活着”。

他必定不是一位天使来感化众生,反正看上去像个双手沾满鲜血的,被恶魔所掌控的杀人医生。

可他却如此天真的希望以此来拔掉众生罪恶的舌头。

可这又和人靠着二氧化碳呼吸有什么分别!

想到此,绫不禁产生了一种不知是怜悯居多还是厌恶居多的情绪。

“费佳,你不该过多要求自己。”绫说道,“我先问你,你是以什么样的标准评判自己的?你是怎么区分自己的行为准则的?”

“我对自己没有要求。”他说道。

“骗子!”绫并不满意他的回答,她觉得他在敷衍她,她严肃地说道,“你可比别的人要求多了。照你的理论来说,你也有过恶念吧?既然你对人心充满洞察,那你也应该明白,对你来说,你也不该对自己矫枉过正。”

“按照你的理论,你又该是如何惩罚自己的?亲爱的?按照信徒们的说法,人出生就是罪,所以要接受罚,但对于上帝来说,痛苦和恶念又是对人类的考研,那么你呢费佳,你也对罚乐在其中吗?”绫的发音微微上扬。

她并不太开心。

费奥多尔则是摇了摇头,看起来他甚至有点无奈。

“莉莲,你要明白,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并不是负担。”

绫敷衍地点点头。

“我不明白。”她说道,“你在敷衍我吗?费佳。你知道的,我要听你最最真的真话,明白吗?如果惩罚是一件让人有幸福感的事情,那你就不会对犯错的人施加。”

“应该从不幸中找到幸运……”

绫并不吃这一套,对一个生活富裕的人来说节俭是美德,但对一个穷人来说这只是一种迫于无奈的选择。

可绫知道,她还不能逼迫他,承认这些事情也许对他来说意味着不堪。

他并不是坦率地看待这些事情的。

绫从未想过,费奥多尔也会产生这种情绪。

可她仍装作委屈任性地说道:“你又对我有所隐瞒了,费佳,你又忘记我们说的话了吗?”

“不过没有关系。”绫故作大度地说道,“我会原谅你此刻的隐瞒的,因为我对你非常信任。不过我仍然有点恼火,费佳,我也有一些疑惑需要你来给我解答呢。”

费奥多尔感到无奈。

而他不得不顺着绫的话头向下说去。

“我们是恋人,对吗?”他说这些话只是基于一点小小的狡辩。

他本来想说,亲密关系之间并不需要提要求的。

“是啊。”绫反问道,“我们可没有接过吻,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确实,夜晚迷惑了大多数人的直觉,包括他们两个人。

一些莫名其妙的,精细不等的兴奋感仍然如影随形。

黑暗精修了一些细微的知觉,让她感觉到费奥多尔此刻并非那么平静。

现在不是说这个话题的时候,于是绫继续开始说道:“要我说,你也是稍微有点怪异的功利主义。”

费奥多尔没说话。

绫在偷偷地观察他的表情,他似乎发现了,于是闭上了眼,一只手横着盖住了半张脸。

“你显然不是什么自爱的人?也许吧,从道德学说来看,你是在追求社会的最大幸福吗?抱歉,我不太懂这些。这点可能和大部分人有点不同。只不过我很奇怪。”绫并不是很确信,她顿了顿,才说道,“可你仍然是专注自我的,某种目的使你不得不为自己打算,就好像,某个人正处于微醺的状态,对于健康的亏损没有击败狂欢的快感,于是他心安理得,沉溺其中。是的,费佳,照我说,你对自己还没一些明确的意识呢。”

“那你呢?莉莲。”费奥多尔说道,“我倒也不觉得你是什么利己主义者。”

“怎么会!”绫非常迷惑,“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自己了!”

关于这一点,她十分自信。

“如果我爱他人胜过自己,那我就该为众生编一个幸福完美的结局,显然这是不可实现的。”她振振有词地说道。

“你搞错了利己主义的定义,莉莲。”他伸出手轻轻拂过绫的脸颊,用凉薄地口吻说道,“无所谓得到,也无所谓失去。因为没有得不到的,也没有特别关注的。既然如此,也就做不到自私和取舍,无所谓付出和收获,只要动动手,就可以掌握世界的钥匙。”

“那倒也没这么夸张……”绫小声说道。

“所以我是哪一类?”她问道。

“硬要说的话,是享乐主义吧?”

绫又不说话了,她不太满意这个形容,但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她确实,比起寻找对自己获利的事情,更喜欢找乐子。

不然她能原谅费奥多尔之前欺骗她的举动吗?

她只好拉起被子,然后在沙发上站起来,用一张网似的蒙住了费奥多尔的头。

“可恶!”她恨恨地说,“我要报复你!”

费奥多尔就静静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像个僵尸,只不过是只有一个粗糙的轮廓,有点诙谐的,正红色方形纹样僵尸。

当绫看到这个场景时,她再一次恢复了理智。

“接下来呢?回到我们原来的话题,费佳,你跑题了。”

她伸出手,扯下了毛毯,让他露出一个头可以呼吸。

她靠在他肩上说道。

“要怎么让罪人受到惩罚?”

“就像我观点说的那样,我们无法遏制恶的横生,既然如此,阻止恶的蔓延就可以了。”

绫不说话,她在等他说完。

“如今摆在我面前的有两个难题。”费奥多尔慢条斯理地说道,“首先,解决掉异能者。”

绫露出了了然的微笑,她回忆起了他们之前的谈话。

“像你之前说的那样吗?因为异能者是障碍。他们是你社会洗牌的拦路石吗?当人类有威能挑战上帝的权威时,贪婪无止境膨胀,这一方面我总是很佩服人类的胆大……噢!费佳,你也胆子很大呢。”

绫仍然记得她第一次见到费奥多尔时的场景,有段时间她曾经愁眉苦脸觉得不幸,事实证明,她确实受到了欺骗,这个狡诈的厚脸皮家伙至今为止都没有感到愧疚。

没办法,绫不得不承认他对她相当了解。

现在她已经不以为意,甚至还有空调侃费奥多尔。

“关于这一点,我们需要用一个名词来说明。”他说道,“听说主人道德和奴隶道德吗?莉莲。”

“主人道德意味着高尚,进取,自信的上位者,这些人在某些程度上是独立的,是强者的善。而奴隶道德,与前者相反,是忍让,集体,谦卑,意味着弱者的善,也就意味着弱者的善……”

“是强者的恶。”

顺着绫的话,费奥多尔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么如何定义善与恶?必定是由高位者定义的。在这个情况下一些统治者的主张总会占上风。有时候我是认为这个社会是龟缩前进,甚至是原地踏步的。”

绫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那又有什么用呢?从一个鸟笼跳到另一个鸟笼,就能获得解脱吗?”

费奥多尔仍然有条不紊,看起来他对她的质问已经了然于心。

“是从更小的鸟笼到更大的鸟笼。通常我们会认为,社会是一个一成不变的,严格设定好的整体。我们降临在世界上时,命运已经开始在人类身上划好标签。但是既然社会仍然匍匐前行着,几年前来到现在,像冰山在浅海上滑动那样。那样的话,跳出鸟笼明显是有意义的事情。”

“这是个悖论,费佳。”绫说道,“因为我们无法界定这个大小的范围,也无从确定人类统治者是不是会比异能力统治者更有优越性。不过,你跟我聊这些干什么?你想统治世界吗?我倒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想法?”

费奥多尔用一个冷静的一瞥结束了绫的猜测。

“政治是全人类的话题。”

他确实是不太分摊给这些事情太多注意力的,只不过关于他的事业,这些东西也是他需要注意的点之一。

在做到短期目标之前,他不会考虑这些对他来说根本毫无意义的事情。

这个问题也并非他们此次谈话的重点,他离这个问题的起点已经太远太远了。

他更需要的是绫对此的看法。

“你的看法呢?莉莲。”他于是这么问了。

“我可从来没想过这些,因为我倒没什么所谓。硬要说的话……”绫沉吟片刻,才清清嗓子,说道,“首先,费佳,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你可不能当真。”

费奥多尔轻轻颔首,示意绫继续说下去。

“像你说的那样,既然普通人类不能统治全人类因其无法镇压异能者,而异能者也不能统治人类,因为是人就有私心与偏见。那么是否能从另一方面来解答呢?”

“要寻找一个没有偏私的象征,来成为这个社会稳定的象征,把人和人分割开来,用法律框定好人的道德水准,像商场的流水线,农场主管理猪仔那样圈养人类,而不应该由‘人民’统治。”她明明是带着笑说这句话的,但听起来却十分恐怖,“一个生物种群是无法管理另一个生物种群的,不能由人统治人,内乱总是由此而来。所以我的看法是,绝对压倒性的高压统治才能带来一个稳定和谐的社会。”

“你不担心人会联合起来反抗吗?”他问道。

“不会。”她似乎代入了自己设想的那个场景,然后露出了血腥的微笑,甚至有些阴恻恻的,“训练人不容易,训练猪还不容易吗?”

费奥多尔沉默了。

他没预料到绫会这么说,但这的确是熟悉的早田绫的风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3023:04:22~2020-10-0900:3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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