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像个暴君。”他这么形容道。
“我的做法有这么残忍吗?”绫却很迷惑,“按照如今统治者的方式来看,只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让人在自由和幸福中做出抉择,很难吗?世界上不可能有两全其美。像培根说的那样,知识即是权力,强权社会一直存在。我倒不觉得我偏激,我的人民至少不会被送往屠宰场宰杀,况且,我已经解决了他们最基本的温饱问题,他们难道不该对我感恩戴德吗?而我只是需要他们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罢了。你猜,他们会不会心甘情愿为我变成猪?”
“照目前来看,这确实是大多数人的最佳选择。”
但他们的做法可比绫温和多了。
费奥多尔没想和绫辩论,所以他只是附和了一句。
“不过你有句话说的不太对,不是心甘情愿变成猪,而是被社会改造成猪。”
“这样不好吗?”
费奥多尔说道:“对我来说,这难以容忍。”
绫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那是因为你没有生活在那个环境里,你所在的这个社会还算自由。如果人人是猪,那他们可没有当人的自觉性,反而会以猪为荣呢。”
“如果这样的话,倒是没有社会存在的好。”费奥多尔说道,“被规定好的生活轨迹,一成不变活在棋盘里的人,永远只能活在统治者的认可里,看不见出路。难道这不可怜吗?通过改变人生,人能又一次复活。有时,重复一个举措带来的痛苦比死亡更甚,从历史的进度来看,总是在战斗和休养生息间纵越的生活才能带来飞跃。我有时能看到一个场景,生活在封闭湖泊的中的活鱼难道比活在海里的死鱼更幸福吗?可见,对于大众来说,重复就是死亡。”
“我当然不会选择过这种生活。”绫说道,“听着,费佳,你没必要有这个设想。”
“难道你在夸夸其谈吗?我倒觉得你很认真。”费奥多尔嘲讽道。
“这是最优解!”绫狡辩道,“人不能选择自己出生于哪个时代,不是吗?我只需要平庸的人民。对在那个时代出生的所有人类来说,按照我的心意行动不就好了吗?是你还没有领悟到不需要思考的快乐。”
“你怎么知道?”费奥多尔说道,“世界仍然是开阔的,没有最有解,只有可行的设想。按照现行的制度来说,仅凭资本的统治是没有出路的。莉莲,你高估了人的贪婪。”
他否定了她,但没有说出缘由。
“你并不是那么说服我,费佳,你的政治抱负离人间太遥远了,现代制度的交错也证明了,古往今来世界秩序都在按照一个莫比乌斯环在原地逗留。对我来说,主张统一性的道德几乎是不太可能的,无论有没有异能者,那么,资本控制国家就是又必要的。你不必当真,把我说的这些当做杂谈听听也未尝不可。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的第二个难题吧。”
“莉莲,你要搞清楚。我还没从这个问题中思考到答案,所以我提出了疑问。”费奥多尔说道,“如果统治不能带来,那么靠什么带来人的出路?”
“那你想要实践一下吗?”
他们突然目光相接,绫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制定一个计划,然后试试看,做个关于你构想中的答案的试验。”
“现在说这些还有点为时尚早。”
“亲爱的,我只要你回答想,还是不想。”
“如果一位科学家有机会亲自试验的话,那么他的答案是必须的,可以想象他们索要经费时讨价还价的样子……”
费奥多尔顾左言他。
“所以你的回答是?”绫继续追问道。
“想。”费奥多尔说道。
他其实感到有点无奈。
“终于,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了,无论是真还是假。亲爱的,你很坦率。”绫轻轻鼓起了掌,在寂静的夜里着几声显得格外的清脆悦耳,“那么你的第二个难题呢?费佳。”
“是关于信仰问题的方面。”
“你能详细说说吗?信仰可有太多可以聊的地方了。”绫歪着头表示了好奇,
“我们这些人出生在世上是为何而来的?我小时候时,时常在想这个问题。我求证过教堂里做祷告的人们,他们告诉我是为上帝而来。而我问起一些年轻的学生时,他们却告知我他们为幸福而来,一些不同的人给了我不同的答案,也有为钱财和权力而来的,就像他们的人生都是为了不同的目的存在的。无论如何,这些不同的动力因子都构成了每个人生存的理由。”
“你想说什么?”绫问道。
“我认为信仰是一种驱动力,也是一种动力因子。”
“然后呢,继续说下去。”绫被勾起了好奇心。
这确实是很新鲜的说法,不过她没能明白接下来他要说的是什么。
“现在回到对上帝的定义里。”
他们的面前似乎出现了一张蓝图,用彩色蜡笔标注着不同的因子,从中心点的人出发,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散落四周。一瞬间,这些因子都被擦去了,只剩下一个上帝。
“一般认为,上帝是完美的存在。虽然有不同的观点对上帝的定义各种不同,不过上帝一定是完美的。”
“为什么?”绫并不太认同,“你前面已经提到过了不是吗?用那个叫玛利亚的小女孩说的话,与其说信徒在与上帝对话,不如说是人在与人对话。既然如此,上帝并不完美,因为它在某些人眼中是虚构的。”
“莉莲。”费奥多尔定定地看着她,说道,“假设上帝存在,那么身为造物主的他理应完美,因他创造出人类的本意是善念,身为造物主的他为人类带来福音,同时,他给人带来灾厄正也是对人的历练。另一方面,假设上帝并不存在,那他必然也是完美的。因为上帝仅仅存在于人的幻象之中,作为一个全知全能,尽善尽美的角色。”
“你说得对,费佳,那么就假设上帝是完美的吧。所以呢,遵循你的假设,以及这两点论点,你能推导出什么样的结论?”
“我们发现一种动力因素的存在,这是支持人生活的基本源泉。追溯其动力因子,就像寻找潮水崩腾的海洋的源头,那么,是否能找到一个完美的名词来概述所有的动力因子……”
“停停停,费佳。”绫听着有点晕,她被绕糊涂了,于是她粗鲁地打断了费奥多尔的话,并且要求道,“亲爱的,你能讲得简略些吗?你在某些方面真是喋喋不休,或者,你想让我找个笔记做点记录吗?”
费奥多尔回头瞥了一脸绫,继续开始他今晚的高谈阔论。
难以想象他今晚的话这么的多,虽然他不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但他也不是一个在任何时间都侃侃而谈的人。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月亮爬上梢头,隔着一层窗户透着隐隐的光,房间里没有开灯,屋里的布置宛如抛光一般泛着铅色光晕。
“在关于人类的观点里面,总是有相互对立的矛盾点存在。不过我们可以确信的是,人活在这个世上总是有信仰的。一个视财如己命的人,我们可以说,他是为了财而活在世界上的。”
“这和你说的上帝又有什么关系呢?”绫问道。
“财是一种的动力因。而全世界的人加起来有各种各样、成千上万的动力因子。现在,把这个不同的因子整合起来,寻找一个共同点。”费奥多尔说道,“我们把这个动力因称为上帝。”
绫久久没有说话,她在思考。
费奥多尔继续补充道:“‘上帝’是宇宙诞生的原因,他创造了人类,是全人类的引领者。他不是一个具体的实在的角色,而是一个类似精神象征的解释。”
“这是你信仰中的上帝吗?”
惊讶的是,费奥多尔表示了否定。
“要建立一个国家,上帝是有必要的。”他耐心解释道,“因为一个国家需要一个共同的信仰。”
绫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需要一个共同信仰来获得人民的认同感吗?不错的设想。”
“不过……”绫的话头一转,她促狭地看向了费奥多尔,“那得需要一个人类集合体的国家。只不过,在我看来,这个概念太抽象了。让人民意识到,他们在神的引导下走向统一。可实际上,因为国家是有人类建立的,人实际上还是被人统治着。”
“民众生活在一种被上帝统治的幻觉中。但无法否定的是,统治带来了一种平稳和幸福,至少它避免了长期战争。”
费奥多尔直直地目光一直朝着面前的壁炉,燃烧着的火光深深映在他的瞳孔,一些诡谲的感觉似乎在他心里生成。他并不从容,反而忧心忡忡。
火焰在他心里跳跃、爆炸,像蒸气一样升腾,压缩,冷却成冰,冻在心里结成很大的一块。这些冰崩裂开来,又变成火焰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