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任何人都可以因为不知情而对两人之间这份并不低调的关系报以轻视和不屑。
唯独不该是他和顾谨华。
程嘉慕听到对方这么说，眉头一挑：“哪种关系啊，嗯？你对我们的关系有意见？”
“不，当然不是。我没有意见。”严锦道。他的内心固然看不上这种钱色交易的包养关系，但他也不是会随意对他人生活指手画脚的性格。
程嘉慕这才回答道：“算是半公开，圈内熟一点的人基本知道，但对大众尤其是粉丝来说，还是保密的状态。”
不是不想公开，也不是故意保密，是一直有人不让说。提到这一点，程总其实也既憋屈又不爽。
严锦没有再就两人的关系继续问下去。
对于面前这个对他来讲可能只是个短期室友的男人，了解这么多已经差不多够用了。
空气沉寂下来，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明亮的灯光将室内笼罩成一方独立的天地，一切无比的清晰，也无比的陌生。
将视线在宽敞的客厅里环绕了一圈，严锦觉得不能干坐着浪费时间，还是要继续跟这位程先生多了解一下他现在使用的这具身体原主的情况。
想了想，严锦问：“平常这个时候，我们都在做什么？”
认真正经的语气反而让程嘉慕起了逆反心理，几乎不假思索的，他立刻开口道：“没工作的时候，你就在家洗衣服、做饭、收拾房间……反正什么都做。至于我么，我当然是歇着看你做，等着你伺候啦。”
都是骗人的。
他们家家务九成是钟点工来做，剩下一成是程嘉慕不放心交给别人的，自己亲手做。
顾谨华在家就是个纯粹的甩手掌柜，信奉“君子远庖厨”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
但其实严锦也没信。
他看得出，就冲顾谨华这一双手，这人也绝对不是干家务活的料儿。
偏程嘉慕还一秒入戏，摆足了恶霸金主的架子：“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快去做晚饭，是要饿死我么！”
沉默了几秒钟，严锦看着程嘉慕，表情沉痛：“你知道的，我失忆了。”
程嘉慕：“？”
严锦：“所以，你说的那些，我都忘了怎么做了。”
程嘉慕：“……”前面明明还记得基础科学呢！
程嘉慕自然不是真的需要顾谨华做晚饭的，平常不需要，已经特意吩咐江潮汐带了外卖的今天就更不需要。
他只是习惯了有事没事和顾谨华找点茬、口头掐一掐，掐着的同时，却已经把外卖拿出来在餐桌上摆好、叫对方过去吃了。
晚餐种类很多很丰盛，盘盘碗碗的摆了一桌子。严锦坐在餐桌边，很有种在不熟的人家里吃饭的拘谨和别扭，心里默默劝了自己好几句“你现在是顾谨华”“你吃掉的最终还是消耗在顾谨华的身体上”，才稍微释然，顺从本心向一块儿烧得油汪汪的红烧肉夹去。
却在同时，被程嘉慕眼疾手快一筷子拦下了：“不能吃这个。你在减肥。”
严锦忍不住低头看自己现在的身体。并不胖，甚至明显有些瘦削。
顾谨华的身高与他原来相仿，大概都在一米八左右，体感至少比他本体轻十斤。
怎么看都不至于到需要减肥的地步。
大约是读懂了对方默不作声里无言的不解和怨念，程嘉慕紧跟着甩锅道：“是导演说的，你的新角色要清瘦感。这都已经快要开机了，你还差5斤要减呢。吃这个吧。”
严锦默默地收回筷子，接住了程嘉慕推过来的一盘白水煮绿叶蔬菜。
自己的晚饭，可能统共就是这一小把草了，一定要好好珍惜。
想着想着真是感觉莫名悲凉。
在程嘉慕紧迫盯人的目光中，严锦小心拿过餐桌上调料碟里那个细细的几乎是挖耳勺般大小的调羹，慢慢往自己珍贵的晚饭里加了几粒盐、几滴醋、一丁丁点儿辣椒和一小撮香菜末。
看清他最后添加的东西，程嘉慕的身体突然僵住，一瞬间感觉如坠冰窟。半晌，才若无其事地恢复了原状，继续同对方说起话来。
吃过饭回客厅，严锦估摸这会儿开口应该差不多了，便尽量自然地问道：“我的手机在哪儿了？”
程嘉慕看了他一眼，表情平静：“你不是失忆了吗？既然你都不记得了，这段时间的电话便由我来替你处理。”
严锦说：“那我要找你的话……”
“用这个。”程嘉慕摸到客厅茶几下面的盒子，拆出一个几乎全新的手机，“我的号码已经存在里边了。”
严锦没意见，伸手接过。他对影帝的手机内容并无窥探欲，他只是需要一个可以和外界联系的工具。
严锦：“还有一件事……”
程嘉慕道：“什么？”
“不是要开机了？我看看剧本，研究研究。”严锦生于书香门第、高知家庭，家风传统，向来严肃低调内敛，职业道路上从未考虑过演员这种张扬的工种。但既然已经在借用别人的身体了，他觉得至少应该稍微了解一下原主的基本情况。
他不懂，说得不太清楚，但程嘉慕懂了，将放在架子上的剧本递给他。
严锦伸手接过，低下头翻看起来。
望着身边人与从前如出一辙的专心投入的样子，程嘉慕心头的坚冰极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他们两个回来的就晚，严锦还没看上几页剧本，程嘉慕就说该洗澡睡觉了。
出乎意料的，作为金主，程总这一夜并没要求他的小情人□□，而是给他另外安排了一间屋子。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严锦打开新手机，检查了一番安全性之后，才登陆一个熟悉的网址，下载安装了几个软件。
既然决定联系亲友，了解自己此刻的位置是必要的，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地图定位、查看周边环境和行车路线……一边操作着新手机，他一边思考着。
就在刚刚吃饭的时候，那位程先生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这其中微妙的差别很难形容。他仔细分析了一下发现，一开始见到的程先生，情绪起伏很大，冷酷、愤怒、得意、感兴趣、不开心……喜怒哀乐，好的不好的，都是自然而然表现出来的真实。
可是晚饭后的程先生，仿佛身上多了一层保护罩，突然变得刀枪不入、波澜不惊。
还是在同他说话，但是态度却更加接近之前打给助理电话时和对江潮汐说话时那样，严锦想了想，那似乎是叫……喜怒不形于色。
心里装着事情，又冷不丁换了地方，严锦夜里没睡好，而且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
有点困倦迷糊地洗漱完了出门，正好遇到顶着黑眼圈的程嘉慕先生也刚从房间里出来，一面往厨房走一边跟他说等等吃饭。
结果没想到，有人比他们起得更早，这个时候已经大老远赶过来敲门了。
程嘉慕在厨房忙活着，严锦便过去开门。因为对这里的防盗门锁还不太熟悉，门开之后，他的视线是从下往上逐渐上移的。于是他率先看到了长裤包裹的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腰带扎住的一截结实劲瘦的腰，随即是深色贴身衬衫覆盖下轮廓分明的胸肌，乃至……一张熟悉的、年轻英俊的脸。
“！！！”严锦吃了一惊，思绪甚至有一瞬间的停滞和混乱。随即他反应过来，这并非对方神通广大到他换了地方换了身体还能一眼看穿穷追不舍，而是恰巧跟顾谨华或是程嘉慕相识。
可也许是惯性，他的身体已经先于他的理智采取了行动。右手一拉，砰地一声，刚打开三分之一的防盗门迅速重新合上了。
“我看见你了！顾谨华！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开门开门开门哪！”
几乎没有缓冲的，厚重的防盗门外，让严锦头疼不已的叫门声立刻随之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