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谢二少的到来,除了让严锦感慨世界真小以及给对方多贴了个“渣”的标签以外,并未对他此刻的境遇产生什么影响。
严锦面前的早餐分量少,先吃完的倒是程嘉慕。他放下筷子,起身离开前在严锦身边停了下,说道:“我去公司了。”
严锦也跟着放下了筷子,抬头看向他:“?”
男人的表情很平静,但高大身躯仅仅是站在那里便能给人带来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又是一副宛如会议发言的端正姿势,想必是还有什么话想要吩咐。
果不其然,程嘉慕继续道:“你在家里,不要出门。”话一出口可能自己也觉出过于强硬,又补充道,“你不是失忆了吗?外面好多狗仔,被拍到麻烦得很。你一会儿吃完不用管厨房,自己去看剧本。晚一点会有钟点工过来收拾房间给你做午饭。就这样,如果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
这个人可能在怀疑我了。严锦想。
虽然限制人身自由有些过分,但考虑到顾谨华的特殊身份和影响力,对方的要求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知道了。”于是,他回答道。
程嘉慕离开了。严锦慢慢吃完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早餐,起身去卧室,找出了昨天拿到的新手机。
虽然面对杯盘狼藉的餐桌有些看不过去,很想亲自动手收拾整理,他到底还是尊重了原主的生活习惯。
已经过了平常上班的时间,严锦打开手机上昨晚新装的一个内部联络软件,注册登陆,搜索,向一位同事发出了好友申请。
同事也在线,秒秒钟通过。严锦率先发了一句话过去:我上回提的需求做的怎么样了?
同事回的也很快:不好意思,您是?
严锦打了个正在合作的客户的公司名称过去。这一步也是他提前想好的。
同事回:二期需求基本完成,正在测试中。
这位同事丝毫没有怀疑——他本身就是大咧咧的性子,更何况,他们所用的内部软件是限制ip下载安装的,外面根本打不开页面,严锦也是采用了某种非正常的手段才装上的。
严锦问:怎么这么慢?
这句话也是有个小小的陷阱了,既可以看作在正经询问比约定效率低进度慢的原因“怎么”,又可以当成客户单纯吹毛求疵抱怨“慢”,不管怎样,被问的一方都不会觉得这么说有问题。
而自己的同事显然理解的是前者,稍等了一会儿才回复过来,却是一排大哭的表情。
同事:严工还没醒,群龙无首、军心不稳。[哭泣]
严锦:还没醒?怎么回事?
同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那天过劳晕倒了,就一直晕着。
严锦:哦,那我这项目现在找谁?
同事:恐怕要换临时负责人了。您看我成么?[哭泣]
严锦倒是觉得这同事还行。一来他一直跟着自己做,对这项目了解得足够多,技术方面过得去;二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还敢在客户面前毛遂自荐,可见人品也没问题。
可惜这种事得公司和真正的客户共同决定。严锦回道:我们再讨论讨论。到时会有人联系你们。
关掉和同事的对话框,严锦退出账号、卸载应用,又想办法删掉了同事那一头的两个人的聊天记录,这才打开了另一个软件,直接登陆了自己的小号。
这个软件是他的父亲严教授自己写来用的,没有大规模宣传过,只在父亲的学生和同事亲戚朋友之间小范围流传,用这个软件的,就算彼此不认识,也是隔个最多两三层关系就能联系在一块儿的半熟人。当初严锦注册了一堆小号给父亲凑好友人头,时间久了,父亲自己也分不清谁是谁了,这会儿倒是给严锦带来了方便。
想了想,严锦向自己的父亲发了条消息:严教授您好,我是阿锦的朋友。听说他生病了,我下午想去看看他。您能给我发个地址吗?
这回严锦等了挺久才收到严教授那边的回复:谢谢你还惦记着他。xx医院住院部a区302,不过今天不行了,有个检查,时间可能挺久的。
严锦回道:好,那我明天去可以吗?
严教授:成。
严教授:人来就行,别带东西了。
严锦:我知道了,您也注意身体,别太辛苦了。
……
客气的寒暄了几句,两人结束了短暂的对话。严锦盯着面前的手机,半天没再有动作。
这是换过身体之后他第一次联络到自己的亲人,不是不想直接电话打过去听听久违的父母的声音,可他不能。
怕不安全,也怕自己的情绪失控。
初步定下了第二天的计划,严锦起身出了卧室,开始观察他目前所在的这套房子的基本格局。
他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但就算不关注娱乐圈,他也多少能感觉到顾谨华在大众之中的影响力,既然明天打算出门,基本的换装和伪装在所难免,摸清这房子的大致格局也是必要的。
幸好顾谨华、或者说负责收拾房间的,是个十分有条理的人。没花多少时间,严锦便找出了大部分自己需要的东西。
作为一名当红的大明星,顾谨华的变装出街装备很齐全,帽子墨镜口罩围巾这些明星标配不说,甚至还有不少长长短短的假发和各式面具,按着种类和长度整整齐齐摆放在衣帽间里,可以说是非常方便了。
上午匆匆过去。中午之后,严锦的世界便安静下来。
程嘉慕没有回家,钟点工在临近中午的时候过来收拾了房子做好饭又很快离开。通过程嘉慕转接过来的电话也只有两个,一个来自影帝的经纪人,询问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如何,另一个据说是影帝的好朋友、那个小孩江潮汐口中的祁轩前辈,却是来道歉的,说不该纵容自己喝酒。
除去应付电话与钟点工,剩下的时间,严锦花了差不多一半用来看顾谨华的剧本,发现即使看懂了剧情也丝毫不知道该如何表演出来,剩下一半时间,便几乎都用来上网搜索和自己的遭遇相似的情形与解决办法了。
可惜也是一无所获。
到了第二天上午,严锦便按照计划行动了。
程嘉慕一离开,他就换了一套普通的外出服,又从顾谨华的收藏里挑了帽子墨镜和防晒口罩戴上遮住几乎整张脸,然后从网上约了辆出租,出发。
虽然已经过了一年中最炎热的盛夏,八月末白日的阳光还是很毒辣,严锦这样的装扮在大街上倒是稀松平常。
唯一不平常的,是他的身后,还紧紧跟着另一辆黑色的汽车,汽车里,是两个电视中常见的那种墨镜黑衣人。
程嘉慕果然在怀疑他,还派了人一直在附近监视。
这一点其实倒也在严锦的预料之内。
出租车司机将他送到了一条繁华商业街。因为武装全面到位,也因为他跟顾谨华走起路来的姿态本就有很大区别,倒是没有被人认出来。
在街上逛了一会儿,进了几家店,在商场店铺的几个出入口穿梭几次,他成功甩掉了跟踪的人,搭上约好的另一辆车去了xx医院。
住院部a区302。
严教授和他的妻子宋教授都在病房里,望着床上他们唯一的儿子相对无言、愁云惨淡。
已经是第四天了,阿锦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
在阿锦的朋友们的帮助下,这几天他们跑了很多家医院,甚至还请动了一名早就退休多年的老专家出山,却依然查不出到底是什么病因。
明明看他的检查数据应该是好好的,可偏偏就是醒不过来。
有人来探望的时候,夫妻俩还会做出一副乐观向上的样子。这会儿没外人了,所有担忧、恐惧与不好的猜测便一股脑儿涌上心头来,真是恨不能抱头痛哭。
宋教授喊了声:“严老师啊。”
严教授答道:“哎。”
“你说咱们阿锦……”
“我不说。”多年夫妻,她一开口严教授就知道她想问什么,干脆打断了她,“宋老师,你也别说。”
“哎,我也不说。”宋教授答应着,温柔如水的眸子里却渐渐闪出泪花来。
可有些事情,不说不代表不存在。
病房里的气氛还是渐渐走向压抑与悲伤。
这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了,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的声音随之传进来:“我可以进来吗?昨天有约过。”
宋教授立刻背过身去,吸吸鼻子,用手帕抹了抹沁出眼角的泪珠。
严教授站起身,走去门口拉开了门,勉强露出个笑容来:“是阿锦的朋友吧,昨天在我那个软件上联系过的?请进。”
严锦进了门,回身随手将病房门反锁了。
严教授正奇怪他的举动,就见他扯下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墨镜和口罩,露出一张略眼熟的轮廓硬朗的俊脸来。
“你是那个……那个……”
严教授“那个”半天也没叫出名字,倒是背对着他们擦眼泪的宋教授忍不住回过头,顿时十分诧异地说了一句:“顾谨华?”
严锦这回连帽子都摘掉了,轻轻抚平翘起的碎发,开口道:“不。我是严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