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严锦将笔记本电脑合拢，直起身体望着程嘉慕，感觉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程嘉慕的气势太过强盛，强盛到严锦没能看出他的色厉内荏。
程嘉慕面上冷酷且凌厉，内心却是非常恐慌的。
最初意识到身边朝夕相处的人并不是谨华时，他也有过短暂的紧张慌乱。但那个时候，他想着能将人时刻圈在自己势力所及的范围之内，至少能保证谨华身体的安全。
可这一天，谨华的身影从保镖们的眼前悄无声息的消失，追踪城市监控记录下去竟查不出任何痕迹，叫他突然意识到，这人是可以脱离他的掌控的。
他害怕了，怕谨华再回不来，怕谨华消失无踪。
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严锦慢慢开了口：“原来你那么早就起了疑心……既然你发现了，我也没必要再继续骗你。对，我不是顾谨华。”
尽管已经确定，听到他亲口承认的时候，程嘉慕还是感觉到了心脏猛地一沉，仿佛要坠入无尽深渊里去。
程嘉慕的声音很冷，像是浸过了寒冰，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那谨华呢？你在这里，占用了他的身体，他呢？他去哪里了？”
严锦如实道：“我不知道。”
“那你到底是谁？他的第二人格？”
“不，我不是。”即使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严锦也不想把程嘉慕往错误的方向引导。
虽然能够确认眼前的人不是顾谨华，但程嘉慕并没有能猜出那匪夷所思的真相，因而有些迷惑不解。不过他很好地掩饰了这一点，面无表情追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严锦尽量在自己所能透露的范围内给他解释清楚：“我本来是另一个人，昏迷醒来，就换成了现在这具身体。”不等对方发问，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看过了，顾谨华并不在我原来的身体里。”
“你在这里他怎么会不在你那？那他还能去哪儿？你原来到底是什么人？”
面对着程嘉慕连珠炮般的质问，严锦抿抿唇，一时之间没有开口。
他自换了身体之后，便将自己原来的身份信息隐藏得很好。这并非他天性如此，而是他为了亲人必须谨慎。
在这里的第一天，他便已经从网上大致了解了这位程先生的背景，而那绝对不是他那对性情敦厚纯良的父母所能应对的。
他只有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家庭，父母亲都只是平平常常的大学教授，他不能不考虑，万一顾谨华出了什么事，这位程总会不会迁怒他的家人。
因此他从一开始便没有使用程先生给的电话号码打给亲友，联络过父亲和同事的软件也已经从手机中卸载并消除了所有痕迹，在出门的时候甩了跟踪他的保镖，甚至，他还动用了某种非常规的手段，抹去了他在监控中留下的部分记录。
这种信息上的不对等或许对程嘉慕不公。
不过他也不是不能提供自己的身份与原本身体以作尝试，换回身体或是寻找顾谨华，但那前提，至少需要找到可以实际操作的靠谱办法或者可靠的人。
得不到回答，程嘉慕的脸色越发的冰冷，眼神中隐隐有风暴酝酿：“怎么？编不出来了？”
“抱歉，程先生。”严锦开了口，“我说的都是实情，但我真的不能说我是谁。我可以保证，我对顾谨华的一切并无企图，我比你更希望早日回归正轨，回到自己的身体。”
程嘉慕不傻，他能感觉得到，占据了谨华身体的这个人，谨慎而细致，对原来的生活足够重视足够珍重，唯恐自己会去打扰会去破坏一星半点。
他不满，不甘，但一时半刻也没办法，毕竟他又不能对谨华的身体做什么。
不过他没有把他的不甘心表现出来，而是拿出了平日谈判桌上那个冷酷强势总裁的模样：“我尊重你的选择。既然你并不打算让我知晓你原来身体的情况，那么我姑且不追究。现在我们就来谈谈，发生了这种事情，你是怎么看的，又打算怎么办？”
严锦道：“在这之前我能不能冒昧问一句，你和顾谨华，究竟是什么关系？”
程嘉慕对顾谨华的了解之深和紧张劲儿都做不得假，这不由得让严锦怀疑，他们或许并不是单纯的金钱关系。
是什么关系？
程嘉慕几乎有冲动把他和顾谨华的结婚证甩这个人一脸。
是的，结婚证。虽然顾谨华一直任性地叫他金主叫他程总，事实上，他们二人隐婚已经长达七年，从顾谨华刚刚在娱乐圈崭露头角、还是个小明星的时候开始。
可也只是那么一个瞬间，程嘉慕便冷静下来。
他不能说。
在不清楚对方的身份，又投鼠忌器的情况下，他绝对不能这么快将自己的底牌暴露干净。
谨华很重要，甚至比他自己的命都重要，可也正因此，他不能让对方将谨华的身体视为最重要的筹码。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程嘉慕的脸色依然冷酷，不过语气略微放松了一些，“顾谨华是我包养的一个小情人。但关键的是，他还是我公司最大的摇钱树。于公于私，我都是希望他能够尽快回来。这样说，你理解的吧？”
严锦点了点头。应该说，程嘉慕口中冷冰冷赤/裸裸的利益关系，远比两个人存在过深的感情纠葛让他觉得安全放心。
”虽然不知道顾谨华现在在哪儿，但我会想办法找他的。如果有其他需要，我也会尽力配合。“
对方表现得善解人意，程嘉慕倒也不好什么都藏着掖着，当即表态：“你那头且不论，我这边肯定会不惜代价在全世界范围内寻找能够解决这件事情的人。但在找到解决办法之前，我希望……”
他的话语一顿。
严锦：“怎么？”
“我希望你能暂代他完成他的职责……”看到对方似乎突然微妙起来的眼神，程嘉慕有些恼，“只是作为演员的职责。”
严锦：“……我没多想，你继续说。”
“谨华是个明星，你知道的吧。他是个非常非常敬业的人，从未有过毁约的经历。我希望你能够至少代替他完成他已经接下的工作，维护他在公众尤其是粉丝面前的形象。我不知道你原来是做什么工作的，或许这些对你来说会比较困难。作为补偿，我会如数支付你这段时间的损失和报酬，也会额外给你一笔钱。”
虽然代替顾谨华工作也是他的想法，但严锦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说：“我试试，尽量。”
毕竟已经是跨了很大一个行业了。有时候，意愿和能力真是两回事。
程嘉慕稍微松了一口气。
谨华的偶像包袱很重，对方占据了他的身体，若是蛮不讲理，随意毁坏他苦心经营多年的良好形象，更可怕的是利用影帝的身份去做一些坏事，影响了粉丝对他的看法，谨华回来势必会非常难过。
更过分一点，若是这个人看上了谨华的身份地位，耍无赖拒不配合……
……好在对方还算讲理。
程嘉慕突然有一些庆幸，略略放缓了口气：“能不能问问，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严锦道：“我是个工程师。”
程嘉慕：“怪不得。那么你的名字？”
“抱歉，我不能说。”
程嘉慕也不在乎：“那我就叫你‘喂’了。现在，还有一件事情。”
严锦：“……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