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小小的失败打击不了殷子珮想要发家致富的心,她唆使殷大虎瞒着她爹又去给她采了三筐葡萄。
正摩拳擦掌准备进行第二次暴富之旅时,出乎意料的,有一小阵子没见的杨承安突然登门拜访。
如殷子珮所预料的那般,自从京郊一别,杨承安的日子不好过了许久。只是他倒也没觉得殷子珮的“求婚”是在嘲讽折辱他,各种念头不停撕扯着他的神经——短短一个月,杨公公活生生瘦了近十斤,本就单薄的身子如今更显得面相刻薄。
殷子珮正蹲在那里苦兮兮地手工破碎葡萄呢,杨承安竟是直接找到了酒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其实她已经不怎么生气了,但殷子珮还是装作对他视若无睹的样子,表达自己对他之前行为的不满——正吵着架呢就一言不发离开,在她这里是不可以接受的冷暴力!
杨承安在来之前就想好了要说些什么,但看到殷子珮那一双泡得发红的手之后,一切都被打乱了。
他也不嫌脏,蹲下将她的手从黑乎乎的汁液中拿出来,眉头紧蹙一副很不爽的样子:“你的手就用来做这样的活儿?他们逼你做的?”然后又忍不住勉强讥讽道:“在我面前倒是泼辣洒脱得很,怎么在这里反而受人欺负了?”
殷子珮:……这位朋友你内心的戏是不是有一点儿多。
但他这个样子竟然意外的有些可爱,殷子珮的脸一下就板不起来了,她没心没肺笑道:“是呀杨爷,妾身的小日子过得老悲惨了,整日受人磋磨。就等着您天神下凡,救小女子于水火之中呢。”
杨承安的脸绷得更紧了,见往日里那双素净软嫩的双手变成这个样子,杨爷觉得自己的手蠢蠢欲动想要沾上一些鲜血。
抑制着内心暴虐的想法,他先将自己这次的来意说明:“你上次的……提议,我想过了。我不能娶你,但你也不准嫁给别的男人。除此之外,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钱财、珠宝、权力,只要你想,我都能满足你。我还可以给你买一座小别院,经常出来陪你,你也不用再做这些脏活累活了。”
听了这话,殷子珮一脸黑人问号:你踏马在想peach???
这种渣男宣言是真真将她雷得外焦里嫩,殷子珮忍不住思考是自己原本就将人设给写崩了还是创世又出bug了。
她长长地嗤笑了一声:“大可不必。我殷子珮虽只是一个市井粗人,却还没下贱到那种地步,不缺您杨爷手缝里露出来的那点儿钱财珠宝权力还有宅子。您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我爹最近正想着要给我议亲呢,烦请杨爷这尊大佛挪挪地儿,别碍了我的大好姻缘。”
少见的,杨承安并未动怒,他只是用自己那双漆黑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她:“你大可以试试,这满长安城的男人,谁敢不要命来娶你。”
殷子珮用清水冲了一下自己的手,慢条斯理道:“呦,杨爷好大的威风啊。只是不知,您一个内宫里的宦官,又是怎么能做到在整个长安城里只手遮天的?”
在她面前玩强取豪夺那一套?她殷子珮最不吃的就是这种人设了!
杨承安将下意识就想嘲讽回去的话咽了又咽,别开脸去低声道:“我如今在风口浪尖之上,你若跟着我有了名分,但凡哪日我要经受牢狱之灾,你……”
即使是压低的嗓音让人听着也觉得不辨男女,说这话时他面上流露出一丝不堪来。
这是杨承安鲜少会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来的状态,他深知脆弱与不堪才是最无用的东西,没有人会怜悯他体谅他。他本来不准备解释这样多的,但看到殷小娘子冷嘲热讽的样子,他不由自主就说出了这些话。之前殷子珮朝他笑得明艳,他怒意满满觉得她是在勾引他;而今她面露不屑,他才发觉心里难受,自己还是喜欢她原先的样子。
但他并未将一切缘由和盘托出。
他不愿意娶殷子珮并不是只因着这一条理由,还有一个缘故是他无论如何都难以启齿的。
小时候懵懵懂懂,那时并不知道去了势意味着什么,周围都是太监倒也不觉得自己比正常男人少了什么。但人总是要长大的,现如今,那处恶心下作的伤疤他自己都不欲多看、厌恶至极,就连小解时他都会避开别的太监,又怎么可能暴露在殷子珮面前。
他在害怕。
殷小娘子一个女儿家,从未尝过男人的滋味,怕是根本不清楚“阉人”这两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吧?若是成了亲,他又有什么理由避开她的亲近。届时被她发觉自己的身子是这样残破不堪、令人作呕,原先温温柔柔注视着他的目光只怕会染上厌恶吧?
这些念头黏成一团浆糊堵塞着他身上的每一处脉络,他抗拒着不去想这些东西,但恐惧就如同隔着雾气的一座大山,看不清摸不着却令人压抑得很。
他连着做了好几晚光怪陆离的梦,每次陪在殷小娘子身边的那个男人都在换,但每次都不是他。
从一开始的愤怒狂躁,到痛苦害怕,最后变为不可抵挡的弑杀之意。在最后一晚的梦境里,他第一次出现在殷子珮身边,他勒死了另外一个男人,然后占有了她。
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这种梦了。
冥冥之中,苍天已然指引他做出了选择。
他清醒而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就是一条生活在阴沟的蛆,却自私地想要将一个好人家的女儿拉下水陪他。
只不过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用自私来形容他已然是最无关痛痒的一个词了。
不堪与脆弱尽数隐去,杨承安抬起头来,依旧保持着那副刻薄尖酸的样子:“咱家能否只手遮天的问题就不劳小娘子费心了。但凡我活在这世上一天,你就趁早歇了找别人的心思!你若想恢复自由身,便天天烧香拜佛祈祷杨爷我早些死罢!”
听他这样说,殷子珮反倒是冷静下来了。她一边拿起一个干净的帕子擦手,一边向前逼近一步:“我爱护您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盼望着您死。杨爷不让我嫁给别人,可以;想将我当成外室一样圈养起来,无妨。金银珠宝我悉数全收,那杨爷是想让我怎么服侍您呢?我听说太监们都喜欢用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子折磨人,那您喜欢什么?鞭刑?还是捆绑?”
杨承安被逼得后退了一步,“无需这些,只要我出宫时你陪我说些话就好了。”顿了一顿他又道:“还有,我没有拿你当外室的意思。”
殷子珮又向前走了一步,“哪儿能啊,我收了杨爷的金银珠宝还有大宅子,自当尽心尽力服侍您。就算是勾栏里的清倌,都还得卖艺卖笑呢。只说些话就能有这么丰厚的酬劳,这些金银拿到手里我也于心不安呐!”
杨承安有些许沉郁:“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到他好看的眉眼,殷子珮满肚子的火都还没聚起来,就散了一个彻底。她伸出手来帮他理了一下衣襟,柔声道:“那我说出口的和我心里想的也不是一个意思,你又明白我真的在想些什么吗?承安,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用这样的态度对我说话,唯一的下场就只有不欢而散。我不管你平日里对别人都是怎样说话的,但你若是想让我喜欢你,就要遵守我这里的规矩。”
喜欢。
这个词重重地砸进杨承安的心里,他这样的人真的能够得到殷小娘子的喜欢么?
怔忪之余,他还是勉强做出了一个不屑的表情:“说来听听。”
殷子珮看到他别别扭扭的样子觉得可爱得很,又帮他正了正冠帽:“我的要求很简单:不准用命令的口吻同我讲话,不准句句都带刺儿地嘲讽我,不准什么都憋心里。”
杨承安张口就想讥讽回去,但最后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殷子珮拉住他的衣袖不让他后退,自己又靠近了一些:“做到以上那些,还只是能让我不讨厌你而已。杨爷若是真的想要讨我欢心,还是要同我再亲密一些,比如被我抱、被我亲、被我睡……”
最后三个字被刻意压低了声音,那时她已然靠得极近,两人气息交缠,明明是金乌高照的艳阳天,周围的气氛却一下就暗哑了下来,暧昧在空气中流动。
轻飘飘的三个字融入在酒坊的酒香之中,一个不留神就再也找寻不得。但杨承安还是紧紧抓住了这句话的尾巴,黑云密布的心里突然划过了一道惊雷。
杨喜子想睡他,顺王也想睡他,可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样将这两个王八蛋抽筋扒皮;如今殷子珮也这样讲,他、他的脑海中竟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了画面。
旖旎的画面只持续了一瞬,下一秒他便想起来自己那处伤疤是怎样的丑陋不堪,一盆冷水直直地泼了下来。他的脸一下便冷了下去:“你逾越了。”
殷子珮才不怕他的冷脸,她曾经对读者说过“所有男主在我的女主面前都是纸老虎”,如今放在自己身上自然也适用。
她踮起脚尖笑嘻嘻亲了一下他的下巴,吊儿郎当道:“我还可以更逾越一些。”
对付阴阳怪气的小变态该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就是向他耍流氓。这句名人名言出自殷子珮以往原创的一本文学价值极高的小黄书之中,只不过后来这本小黄书就被小绿网给锁了。或许这就是天妒英书罢。
然而殷大作家她这次翻车了,杨承安的反应实在超乎她的意料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621:25:06~2020-06-2821:1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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