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暗流涌动,相对而坐的两个女人显然都不是什么善茬。服务员小姐姐心中胆怯,但迫于业绩和餐厅规定,只得怯生生上前:“二位贵宾,请问需要点些什么呢?”
秦明霏似笑非笑,冲着殷子珮抬起下巴:“菜单给她,这顿饭我来请。”话虽是对服务员说的,可眼睛却一直紧紧盯着殷子珮的一举一动,神情倨傲无比。
殷子珮委实瞧不上这幅做派,即便对方是长辈,但上来就先不分青红皂白一顿怼,她自然也没必要委曲求全。
问:在现实生活中碰到像反派角色一样讨厌的人怎么办?
答:最好不要把自己有限的宝贵时间浪费在一个垃圾身上,但如果避无可避,那就比她更加反派。
于是,殷子珮做作地将颊边碎发拨至耳后,随意翻了两页菜单,然后嗲嗲地惊呼:“啊呀,辣炒田螺!没想到阿姨选的这~么高大上的饭店里,还有这道菜呢,请给我来一份这个。”
然后她抬眼看向秦明霏,笑着说:“阿姨您是不知道的呀,我喜欢吃辣,可是哲远一点儿辣的都吃不了。但这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我,又怎么可能计较这种事呢?我就对他说‘没关系呀宝贝,我们多点几个菜,你吃不辣的我吃辣的不就好啦?’可是您猜怎么着?他执意要把所有菜都点成辣的,还说什么‘从今以后,你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哎呦,真是羞死人啦,你说他怎么就这么喜欢我呀!”
殷子珮捂嘴笑得花枝乱颤,但心里却是蓦然一顿。这件事虽然只是被她夸大之后用来恶心面前这个女人,却也真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以前她不曾留意,可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之后,日常相处中的种种细节在脑中浮现,殷子珮突然发现季哲远好像真的没有食言。
除了在恋爱自由和穿衣自由诸如此类的事情上两人会有分歧,其他任何事情两人都无比和谐——因为季哲远仿佛丢弃了自我,殷子珮想吃什么他就陪着吃什么,殷子珮的爱好是什么他也就喜欢什么。
但最恐怖的是,到后来殷子珮根本不用说出自己的喜好,季哲远总是能提前一步猜透她想做什么,然后陪她一起。
听说他以前喜欢打高尔夫,但现在却经常陪着她去游泳;他从来不怎么吃辣,如今也跟着她无辣不欢;他把笔记本电脑也换成了和她一样的牌子……
这世上真的会有一个人的审美喜好和另一个人完全重合吗?不可能,除非他一直观察着她、猜测着她、模仿着她,就像一个傀儡,丢弃了自己的灵魂,一切都跟随着主人的脚步。
妈的这也太太太、太恐怖了吧!
殷子珮面上春风得意,心里却是一阵毛骨悚然。她怀疑季哲远是个变态,并且生了退缩分手的想法。
秦明霏则是快要气死了,季哲远从小入口的每一份东西都是她来安排的,严格按照膳食营养健康搭配,忌油腻忌甜辣,什么膨化食品更是想都不要想。
可是,她辛辛苦苦给儿子培养了十几二十年的饮食习惯,竟然就被这么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女人给破坏了!
不想被外人看了笑话,等点菜结束,服务员们都出去以后,秦明霏才冷着脸道:“行了,咱俩也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有什么我就开门见山了。季家可不是那些不入流的暴发户,儿媳妇就算不是高官之女、巨贾之后,也得是书香门第里出来的知识分子。你不可能当我们老季家的儿媳妇,无论是我还是哲远他爸爸,都不会同意的。”
说完这话,她心里充满了快意。秦明霏心里恨极了殷子珮,哲远从小是那样乖巧的一个孩子,从高三起越来越不听话,尤其这一两年完全不听她的管教,她本以为是孩子长大嫌弃她了,现在才清楚,竟然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她呕心沥血一手带大的儿子,竟然就这样轻飘飘地被另一个女人给抢走了!这让她怎么能甘心!
秦明霏心中充满了对殷子珮的恨意。但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底气,季哲远早已不是那个事事都顺着她的乖儿子,若是他执意要娶这个女人进门,她和哲远爸爸……其实是没什么办法的。
所以她今天穿得这样富丽堂皇、金光闪闪,一是为了震慑住儿子的女友,二也是给自己壮势打气。
果不其然,对面这个小姑娘被“震慑”住了。她浑身一颤,眸眼中皆是委屈:“阿姨,你、你……”
秦明霏心下越发舒畅,手上的鸽子蛋也更加熠熠生辉,想着小姑娘被自己唬住了就好说。先打个棒子再给个甜枣嘛,来之前她打听过了,像殷子珮这种段位的小明星,一年其实赚不了几个钱。实在不行到时候自己再给她个几百万,小姑娘没见过世面,说不定就……
这厢秦明霏“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剧本都已经安排好了,谁料殷子珮却突然喜笑颜开,满脸激动道:“英雄所见略同啊哲远他妈!季家怎么配迎娶我这种绝色天香、事业有成、温婉贤淑的新时代进步女性呢!季家的儿媳妇只能是你这种啊!”
然后她轻皱眉头,眸眼中全是化不开的悲伤与忧愁:“唉,我都快烦死了!拒绝了季哲远无数次,他非要当舔狗,上赶着要娶我,还说什么要把全副身家给我。你说我又不是做扶贫的,怎么能……唉算了,哲远他妈,我敬你一杯,你回去好好劝一下他,再这样对我纠缠不放,我可就要告他性骚扰了!”
秦明霏气到浑身发抖,过不得能把手上硕大的鸽子蛋摘下来砸她脸上去。冷静了一下,她反而得意地拿起桌面上的手机在殷子珮脸前晃了晃:“你也别嘴硬,你说的话我都帮忙录下来了,我倒是要看看哲远听了你这样说,还会不会愿意要你!”
就在这时,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你要给我听什么?”
殷子珮倏得一下站起来,转身扑进男人宽厚的怀抱,嘤嘤嘤道:“哲远!我们分手吧!阿姨说家里已经给你安排了其他未婚妻,像我这种平民学校里出来的普通女孩儿,嫁入季家都是玷污了门楣。”
明明知道她在演戏,季哲远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哄道:“那你不要嫁过来,我入赘好不好?”
“可是、可是,就算你入赘,我也还是要和这个凶凶的女人打交道……嘤,害怕。”语气柔弱,好不委屈。
“那就婚礼上见最后一次,以后她不会来打扰我们之间的生活。”
殷子珮瞬间从他怀里分离,转头冲季哲远他妈莞尔一笑,语气俏皮:“那我考虑一下哦。”
秦明霏:这!个!贱!!人!!!
季哲远看了秦明霏一眼,没有说话,拉起殷子珮就要离开。即使秦明霏在后面喊他,也没有回头。
他不想见到这个女人,见到她总能让自己回忆起想要自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即便他现在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摆脱她的桎梏,看到她还是会有一种难受的窒息感。
只有待在珮珮身边,他才会稍微踏实一些。
回去的路上,季哲远突然对司机淡淡道:“何叔,你年龄也挺大了。多给你几个月工资,回家抱孙子吧。”
何叔知道自己帮着秦明霏这事儿算是碰到少爷的逆鳞了,张了张嘴却也无力争辩,最后只能羞愧道:“嗳,那就多谢季总了。”
殷子珮倒是没什么感觉,她戳了戳季哲远:“你怎么知道你妈来找我了?”
季哲远目光微闪,“我妈都来了,难道我不该知道?”
他发现殷子珮的定位在市中心繁华的商厦,何叔电话不通,给孙导打了个电话,但孙导说今天剧组没有聚餐。季哲远脑中滑过种种可能性,阴沉着一张脸赶了过来,却怎么也没想到殷子珮见的人居然是他妈。
他还以为,自己这两年的所作所为,已经让那个女人彻底意识到,她再也干涉不了他的任何决定。
殷子珮没多想,以为是秦明霏告诉他的。她佯装生气:“放我下车。看到你就想起你妈那些阴阳怪气的话,我今晚要自己去逛街,散散心!”可算找了个正当理由摆脱他,天天腻在一起烦不烦。而是,她也得一个人冷静思考一下,自己究竟要不要和季哲远分手,总感觉他再这样发展下去,可能真就成变态了。
季哲远自知理亏,倒也没有过多阻拦,只是要求:“晚上九点之前回来。”
“不回去了,晚上我去宾馆陪我爸妈。”她爸妈没来过这边,说是要在这个城市多待几天,全当旅游了。二老不愿意和殷子珮住一起,也不让她和季哲远操心,只说他们俩自己玩就行了。
季哲远薄唇紧抿,下意识想要一口拒绝。但心想有她爸妈看着,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儿,“好,你去吧,明早我去宾馆接你,顺便和叔叔阿姨一起去吃个早茶。”
亲自将殷子珮送到地方,并且给殷家父母打了个电话之后,季哲远这才彻底放心。
殷子珮到宾馆之后确实先去陪了一下爸妈,但只聊了三五分钟,她就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步履雀跃着来到自己开的房间。
对着镜子补了补妆,优雅地将香膏轻轻擦在耳后,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一阵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轻轻拉开门,外面站着的,赫然是多日不见的覃川。